《幻听》轻桁

9、009

　　一顿饭吃了两三个小时。

　　屋子里窗户关着，人一多就有点闷，尤其还有人抽烟，周雪有鼻炎，乌烟瘴气的，鼻子不太舒服。

　　凌让出去了一下，再回来的时候，钟昊彬刚点燃烟，塞进嘴里。

　　他一把抽过去，摁灭在烟灰缸。

　　一句话没有，表情说明一切。

　　钟昊彬想反抗，看了眼周雪，不情愿的闭了嘴。

　　随后服务员进来，打开了排风系统。

　　屋里空气稍微好了些。

　　周雪一直在内心告诫自己，不要做无谓的猜想，可他所做的一切，忍不住的让人心生涟漪。

　　趁着人都去旁边玩了，桌上就零散的坐了几个，偷偷扭头去看他，可能灯光的原因，他脸色白得近乎透明，睫毛长长的，眉毛浓黑，鼻梁高挺，线条弧度很好看。

　　他靠在椅子上，长腿微屈，右手拿着桌上的火柴盒把玩。

　　有些散漫的样子。

　　却莫名的让人心动。

　　周雪呆呆的看着他，清楚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扑通扑通。

　　大约是感受到她的视线，凌让忽然转过头。

　　定定望着她，眸中含笑。

　　周雪仿佛做坏事被当场发现，慌乱地垂下眼睛。

　　心头悸动。

　　拿起杯子喝了几口水，佯装什么也没发生。

　　突然想起要送他的生日礼物，打算拿出来，袁茜茜打完电话过来，从袋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凌让。

　　“呶，给你的，今年的礼物我跑了好多地方才买到的，可不能再说我小气了。”

　　凌让不置可否，当场打开。

　　周围几个人也都好奇地围过来看。

　　一双白色运动鞋。

　　“哇，最新款诶，我上周去了好几家店都没买到，茜茜你怎么买的？”

　　有人惊讶地问，语气里满是羡慕。

　　周雪静静看着，捏了捏书包肩带，忽然觉得，自己和凌让，和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不是一个世界的。

　　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

　　刚刚的热情欣喜瞬间被彻底熄灭，所有的旖旎幻想，也都随之破碎。

　　吃完饭后，已经快九点。

　　一行人从饭店出来。

　　天上飘起小雨，雾蒙蒙的。

　　他们商量着要去K歌，周雪作业还没写，想回去了。

　　凌让和钟昊彬走在前面。

　　她过去说了一声。

　　可能周围太吵了他们没听见，钟昊彬低头问，“什么？”

　　旁边的凌让却快步走了。

　　周雪顺着那个方向，看见马路边上，袁茜茜被一个男孩拽着，对方情绪激动，手里还拿着一盒巧克力，袁茜茜一直在挣扎，很生气的样子。

　　凌让上前，抓住男孩手腕，狠推了一把，那人踉跄后退，没站稳，跌坐在地上。

　　钟昊彬这时候也发现了，跟着冲过去。

　　“操你大爷，还敢来！”

　　这一声，引得所有人都看向了那边。

　　周雪感觉那个男生有些眼熟，仔细想了想，不就是高一时被凌让和钟昊彬堵在巷子口，差点撞到自己的那个男生嘛。

　　当时热水壶摔碎了，还烫了他呢。

　　电光火石间，忽然明白了什么。

　　身后几个女生低声议论。

　　“好像是梁攀，听说在追茜茜，他怎么跑这儿来了？”

　　“他不知道茜茜喜欢的是凌让吗？有他什么事。”

　　“你们不知道，那个梁攀简直是个疯子，茜茜说过很多次不喜欢他了，他还一直纠缠，天天去人家回家路上堵人，吓得茜茜都不敢一个人回家。”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好像说站在人家门口一晚上不走，还闹过自杀呢，逼着人去见他。”

　　“天呐，被这种人喜欢也太可怕了。”

　　“凌让也警告过他好多回了，他就是听不懂人话。”

　　……

　　声音不断传进周雪耳中，她静静看着那边。

　　钟昊彬上去就是一脚，踹得那男生直不起腰，又拎起男生衣领，怼到树上。

　　另外几个人怕出事，赶紧上前去拉。

　　凌让始终站在袁茜茜身边，低头看她的手臂，表情像是在安慰。

　　雨势渐渐大了，他伸手，挡在袁茜茜头顶，歪头跟她说了句什么。

　　眼神就没有移开过惊惶不安的小姑娘。

　　周雪仿佛一个路人，存在于别人的故事里，就像电影里主角旁边的背景板。

　　有她没她，对整体剧情没有任何影响，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她内心是不愿意自己是这样一个定位的，可是无能为力。

　　只能默默走开，回到自己的世界里。

　　之后，她又给自己重新列了一个学习计划。

　　严格按照执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忙起来日子过得特别快。

　　大半学期过去，她和原来高一班上的同学越来越远，除了顾小南，其他人慢慢名字都记不住了。

　　钟昊彬来找过她几次，她都借口忙，没怎么搭理，关系渐渐也就淡了，和凌让更是几乎没有了任何交集。

　　这次不像前几次，会因为见不到面而焦虑。

　　她看清了自己的位置，内心不敢再有不切实际的奢望幻想。

　　强迫自己不得不去接受关系疏远这件事。

　　今年冬天特别冷，没到冬至就下了雪，连下三四天，积雪不化，道路都结了冰。

　　周雪每天上学小心翼翼的，比较滑的路面都和同学手拉手走。

　　圣诞节那天，学校只安排了一节晚自习，大家早早就出去玩了。

　　周雪本来计划和顾小南一起去教堂，但是顾小南临时被班主任叫去帮忙改卷子了，她就在教室写作业。

　　出来晚了，天上又飘起雪花，夜里气温低，太冷了，周雪戴着帽子，裹得严严实实，想早点回家钻进温暖被窝，就抄了近路。

　　从操场穿过去，有条小坡，平时很少有人走这儿。

　　坡上已经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雪。

　　没有踩实结冰，就还好一些。

　　周雪扶着护栏，一步一步往下挪。

　　四周空荡荡的，放眼望去一个人都没有。

　　校外的街道上传来圣诞歌，灯光明亮，听起来很热闹。

　　她心想着一会儿路过礼品店，如果有好看的海报买一张。

　　注意力都在脚下，不经意抬头，瞅见前面不远处站了个男生时，冷不丁的吓一跳。

　　一个分神，没稳住，沿着坡道呲溜滑了下去。

　　刹不住。

　　直直地冲到了男生面前才停下。

　　他倒像是算好了距离，知道不会碰到自己，动都没动。

　　周雪坐在地上，屁股底下一片冰凉，抬头看着凌让，他围了一条黑色的围巾，手插在羽绒服兜里，垂眸也望着自己。

　　四目相对。

　　他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嘴唇上扬，露出洁白的牙齿，眼睛笑成了两道月牙，弯弯的。

　　周雪第一次见他笑成这个样子。

　　有点可爱。

　　“没事吧？”

　　短暂的笑了几声后，凌让弯腰扶她。

　　周雪搭了把手，触到他的指尖，暖暖的，本能的往回缩，怕自己的手冰到了对方。

　　凌让完全没意识到似的，握紧了她的手将她拉起来。

　　“谢谢。”

　　周雪看着他松开手，感觉胳膊有些酥麻。

　　凌让脸上仍带着笑，“小心点。”

　　周雪，“嗯。”

　　凌让，“圣诞快乐。”

　　周雪，“圣诞快乐。”

　　两个人干巴巴的互相祝福，也许因为别有心思，也许本来就不熟，怪尴尬的。

　　相对沉默了一会儿。

　　周雪，“你怎么一个人……”

　　凌让，“你上次……”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凌让等着她继续说，她没有吭声，显然也等着，抿了抿唇，“你上次考试……考挺好，作文写的不错。”

　　上次考试？

　　好像是前进了几名。

　　至于作文，一直是她的强项。

　　被当做优秀范文到各班传阅也不新鲜。

　　周雪此刻绞尽脑汁想的是，上次作文题目是什么来着，何至于吸引这位大神的注意？

　　没想出来呢，钟昊彬在坡上大喊一声，“靠，你跑这儿来干嘛，害我找半天！”

　　然后潇洒的从上面滑行下来。

　　可惜没控制好，被一个小石块拌了一下，一头栽倒在二人面前。

　　凌让，“倒也不必行这么大礼，客气了。”

　　钟昊彬面子没挂住，脸居然涨红了，蹭一下蹦起来，“你踏马……”

　　两个人闹成一团，钟昊彬扯住凌让围巾，忽然像发现了新大陆，“这围巾是不是茜茜给你的？前两天我就见她在织一条黑色围巾，丑了吧唧的，还骗我说给我的，我当时就拒绝了……”

　　周雪在旁边站了会儿，觉得自己多少有点多余。

　　准备走。

　　钟昊彬叫住她，“干嘛去啊，一会儿去网吧，一起？”

　　周雪摇头，“不了，你们去吧。”

　　“今天过节啊，你不会还要学习吧？”

　　钟昊彬拦住她不让走，又摸出手机打电话，“茜茜他们不知道从教堂回来没，我问一下，让先去给咱们开机子。”

　　响了几声，没人接，嘟嘟囔囔抱怨，“服了他们，中国人跑人家外国的教堂去干嘛，有什么意思，不嫌人多！”

　　凌让说：“不管他们，我们走吧。”

　　周雪自从上回在网吧遇见骚扰那事，就对那地方挺厌恶的，是真的不想去，没有动，不情愿都写在脸上。

　　钟昊彬叫两遍，她仍不肯松口，不高兴了。

　　“周雪你什么意思，我是哪儿得罪你了吗？每次见你你都爱答不理的，不是一个班了，就不乐意跟我们一块玩了？还是你压根就是对我有意见？”

　　周雪被问懵了。

　　她没料到钟昊彬会往这个方向想。

　　其实换位思考，自己最近对人家态度是不太好。

　　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因为凌让，她内心深处，已经放弃了这个朋友。

　　可是钟昊彬不知道，在他看来，自己实在有些莫名其妙吧。

　　周雪摇摇头，“我对你没意见。”

　　停顿了一下，又补充道：“我本来就是个很内向的人，现在只是做回了自己，跟你没关系。”

　　“我知道啊，但你跟人熟了以后就还行。”

　　钟昊彬大概也觉得自己这气生得有点小题大做了，嘿嘿笑了两声缓解气氛。

　　那样子，明显是没懂周雪婉拒的意思。

　　凌让应该是明白了，似笑非笑地问，“你喜欢现在这样？”

　　周雪嗯了声。

　　他沉吟了会儿，没再多问。

　　从兜里掏出一个苹果扔给她，然后揽住钟昊彬的肩。

　　“走吧，别为难她了。”

　　“我这怎么是为难，我明明是盛情相邀，算了算了，女孩子晚上去网吧也不安全，你回去吧。”

　　钟昊彬有些挫败，给自己找台阶下。

　　周雪望着他们俩的背影，心里也酸酸的。

　　说不清是内疚还是不舍。

　　手里的苹果散发出清甜的味道，雪花一片一片落在上面，很快化开，留下濡湿的痕迹。

　　想叫凌让，张不开口。

　　周雪追了上去，将mp3递给钟昊彬。

　　“帮我下点歌。”

　　他咧嘴一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