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听》轻桁

3、003

　　今夜没有星星，月亮不知何时躲在了云层后，只留漆黑如墨的一片夜空。

　　周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一遍遍重播今晚的景象。

　　心里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她要认识凌让。

　　和他成为朋友。

　　彼此熟悉的朋友！

　　可他们不在一个班，平时几乎接触不到，直接去找也不行，她怂得都不敢往这儿想。

　　辗转反侧一晚上，最终决定曲线救国。

　　先接近钟昊彬。

　　第二天，周雪顶着两个熊猫眼去学校。

　　自从开学第一天迟到被要求写检讨之后，她再也不敢踩点，定好闹钟，每天早上都提前二十分钟到。

　　教室里只来了两三个人，空荡荡的。

　　周雪接了杯热水，拿出英语书，边吃包子边背单词。

　　过了会儿，人渐渐多起来，有些吵闹。

　　还有半页没背完，她拿了书准备去楼道。

　　刚出门，迎面碰到钟昊彬。

　　周雪一顿，想起昨晚的计划，扯出个笑容。

　　钟昊彬狐疑地回头看，确定是在朝自己笑，觉得奇怪。

　　再一想，哦对，昨晚见过。

　　这姑娘长得挺好看，清秀那一挂，在班上算出挑的，就是性格太内向了，感觉文文静静的，不太说话。

　　他也意思意思笑了下。

　　周雪主动开口，“来了？”

　　钟昊彬哦了声，心想这不废话嘛。

　　实在尬聊不起来，周雪给人家让开路，等人进了教室，长出一口气。

　　对于社恐来说，迈出第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没关系，慢慢来。

　　她自我催眠。

　　课间休息时，周雪去学校小卖部，用买热水壶剩得钱买了两瓶可乐。

　　放在课桌里过了两节课没送出去，一直在寻找机会。

　　快放学时，同桌从桌洞里拿书，不小心碰到，问她，“你买的可乐怎么不喝呢？”

　　周雪说：“给别人的。”

　　同桌看了看，又讪讪地放回去。

　　最后一节班会，马大伟今天心情好像不错，居然没有开批斗大会，让大家自己组织活动。

　　班长提议才艺表演，大家都跟着起哄，点了好几个人名字，扭扭捏捏没人愿意上台。

　　周雪出去上厕所，以为大家闹一会儿就完了，多半跟之前一样最终还是自习。

　　结果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钟昊彬站在讲台上，张开双手，自信高唱，“相信自己……”

　　同学们，“哦哦哦～”

　　“相信自己～”

　　“哦哦哦～”

　　他在上面唱一句，同学们在底下接一句。

　　气氛沸腾。

　　周雪摸了摸下巴，突然觉得那可乐给他有点浪费。

　　结束后和顾小南去吃砂锅，准备一人一瓶喝了。

　　学校门口的那家砂锅店生意很好，一到饭点人特别多。

　　她们没敢耽搁，一放学就赶紧去了。

　　抢到了最后一张桌子。

　　吃到一半时，进来几个人。

　　“这都坐满了，我们换一家吧？”

　　店里嘈杂，所以钟昊彬声音有些大。

　　周雪嘴里的粉一骨碌咽下去，下意识回头去看，对上他搜寻的视线，迅速转过来。

　　然而下一秒。

　　“嘿，这么巧啊。”

　　他径直过来跟两人打招呼，很自来熟的坐在了周雪旁边，朝外面招手。

　　“让哥进来啊，这有熟人！”

　　听到这句话，周雪脊背一僵。

　　凌让慢吞吞走过来坐下，瞥了他们一眼。

　　钟昊彬，“这我们班周……”

　　周雪，“周雪。”

　　钟昊彬，“对，周雪！”

　　顾小南他认识，他们组组长，经常收作业。

　　钟昊彬每次都拖拖拉拉，要催好几遍才会交，有时候直接都不交，一天吊儿郎当的，迟到早退，还旷课，顾小南对他没什么好感。

　　他一来，顾小南就悄悄翻了个白眼。

　　“都放学了你俩怎么不回家吃？”

　　“让哥他妈加班，他嫌我们家饭不好吃。”

　　钟昊彬是一点不给自己父母留面子，拿了个一次性筷子划开，神秘兮兮的，“而且我们吃完一会儿还有事。”

　　顾小南，“哦。”

　　没人接他话，两个女生默默吃饭。

　　凌让全程沉默，一直在玩游戏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存在感却非常强。

　　隔壁桌的几个女生在窃窃私语，眼神不经意的就瞟了过来。

　　钟昊彬似乎早就习惯了，饭一上来，自顾自吸得呲溜呲溜。

　　“你能不能动静小点？”

　　凌让受不了拧眉。

　　周雪低着头，余光能看到他半张脸，唇紧抿着，很严肃的样子。

　　不自觉放慢了速度。

　　还好马上就吃完了，她有些坐不住。

　　很奇怪的感觉，期待见到他，见到了又不自在。

　　浑身哪哪都不对劲。

　　平时最爱喝的汤，今天一口没喝，吃完赶紧走人。

　　钟昊彬，“诶你可乐还没喝。”

　　桌子就那么大点，四个人算离得近的，她俩在里面坐，出去难免要稍微让让，凌让难得抬了下眼睛。

　　正好和周雪眼神对上。

　　后者莫名心虚。

　　她不爱喝碳酸饮料，刚刚就没开。

　　“给你们喝吧。”

　　突然福至心灵，将可乐放到凌让面前，不等他们反应，拉着顾小南就走了。

　　钟昊彬：……一瓶，怎么们？而且，我才是你同学啊，你给他是几个意思？

　　从店里出来，周雪才后知后觉不好意思。

　　有了这个开头，她和钟昊彬慢慢熟络起来。

　　转眼到了期末，周雪前几次月考成绩都不太理想，担心过年回家被父母说，将心思全部放到了复习上。

　　考完试，原本打算直接回家，从教室出来，钟昊彬说要去网吧，叫她一起去。

　　周雪不太想。

　　钟昊彬推着她走，“放假了还不好好玩玩，走走走，我还没加你□□。”

　　看她一脸为难。

　　难以置信地问，“你不会还没□□吧？”

　　有倒是有，只是很久没登录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网吧里人很多，乌烟瘴气的。

　　周雪又退缩了。

　　想借口回去，目光一扫，瞧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掏钱，递给前台。

　　“开两小时。”

　　钟昊彬去找他的朋友了，周雪自己找到机子打开。

　　离凌让有点远，她不是很喜欢这个位置。

　　先试了下□□，居然能登上。

　　她没加几个人，平时也不来网吧，打开空间看了看，就不知道干什么了。

　　抬头瞅了眼，凌让背对她在打游戏，手指不停在操作，速度很快，屏幕上的画面来回切换。

　　周雪看不懂。

　　打开音乐又听了会儿歌。

　　实在无聊。

　　看凌让他们没有要走的意思，出去上了个厕所，回来的时候，钟昊彬看到，提起加□□的事。

　　周雪报出一串数字。

　　他在键盘上啪啪啪敲了几下，“好了，你通过一下。”

　　凌让坐在他旁边，戴着耳机，大概听到了点，好奇地看向这边。

　　周雪下意识回以微笑。

　　他愣了下，不知有没有想起她，表情没什么变化，转向钟昊彬，“饿了，去买点吃的。”

　　钟昊彬，“又是我，你怎么不去？”

　　凌让，“你菜。”

　　周雪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自己机位。

　　有点欣喜，又不是那么喜。

　　好像还有点失落。

　　说不出来的感觉。

　　面无表情地通过了钟昊彬的好友申请，对方给她发了个消息，“嗨，小美女。”

　　离这么近有什么好聊的。

　　毛病。

　　她没理睬，关掉对话框，打开网站想找部电视剧看。

　　最近有个很火的台湾剧，叫什么恶魔的，顾小南说过好几次。

　　挺好找的，网页最显眼的地方。

　　随便看看打发时间的，这一看，直接上头了。

　　呜呜呜这是什么绝美爱情。

　　一口气炫了好几集，期间还去续了一次时间。

　　钟昊彬给她送了回吃的，一桶泡面，两根火腿，见她看这个剧，不屑撇嘴，“你们女生怎么都爱看这，俗不俗？”

　　周雪：你懂个屁。

　　时间过得很快，一不注意天都黑了。钟昊彬他们要回去了，周雪其实还想看，但一个人在这又有些怕，就跟着一起走了。

　　网吧出来，外面吹着风，有点冷。

　　周雪裹紧羽绒服，跟在几个男生后头，听他们瞎几把聊天。

　　其中一个戴眼镜的朝钟昊彬挤眉弄眼，“你小子可以啊，看不出来呀。”

　　男生话里有话，言外之意大家都听得出，其他几个跟着起哄。

　　这一学期，钟昊彬确实也追过几个女生，但要说周雪，那可真是冤枉他了。

　　这孩子太乖了，天天就趴那学习，感觉还跟小学生一样，老师一句话说重了都能紧张害怕半天。

　　说实话，他是真没往那边想过。

　　“别瞎说，她是我们班同学，让哥知道，他也见过。”

　　凌让走在最边上，没跟他们一起瞎扯，听见反问，“知道什么？”

　　钟昊彬一下子被问住，莫名其妙慌了，“不是，你装什么装，明明就见过，你还喝了人家可乐，一口没给我留，要不要脸？”

　　这话一出来，其他几个人表情更精彩了。

　　什么情况？

　　有故事。

　　几个人视线不约而同投向了凌让。

　　他仍是一派淡然，“哦，那我知道，她给我喝的，没给你怪我咯？”

　　钟昊彬，“……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跟你认识。”

　　周雪其实挺讨厌他们随便开玩笑的，但她的性格，又不愿意跟不认识的人废话，只能自己生闷气。

　　网吧离路口很近，他们不是一个方向，现在还不算晚，有路灯，周雪就一个人回去了。

　　钟昊彬刚被打趣，也没好意思提说送一送。

　　快过年了，路边挂上了红灯笼，晚上灯一亮，喜气洋洋的。

　　路过广场，一群小孩在里面玩，一个追着一个，手里拿着玩具枪。

　　她边走边看，想起小时候自己也这样玩过。

　　“小心！”

　　听见有人喊时，已经来不及。

　　“咚”一声。

　　撞到了电线杆上。

　　周雪抱着头，疼得弯下腰。

　　好丢人。

　　更让她社死的是……那个让她小心的，是凌让。

　　她捂着撞疼的地方，手臂挡住半边脸，尽量不让自己与他对视。

　　“你不是回去了吗？”

　　凌让，“东西忘学校了，去拿一下。”

　　周雪看不见他的脸，也不知道他现在什么表情，总感觉他似乎在笑。

　　“哦，我没事，那你快去吧。”

　　他没吭声。

　　周雪也不动。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息。

　　过了会儿。

　　凌让终于开口，居然是问她，“你叫周雪？”

　　周雪，“嗯。”

　　凌让，“你和钟昊彬什么关系？”

　　周雪：？？？

　　他问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他也误会了？

　　周雪连忙放下手，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其事的解释，“同学，我们就是一个班的同学！”

　　她这么严肃，凌让顿时意识到自己不礼貌了。

　　抱歉地笑笑。

　　“我就是见过几次你们一起……好奇。”

　　小姑娘仍盯着他，挺委屈的样子。

　　凌让，“我以为他在追你。”

　　周雪立即强调，“没有！”

　　越说气氛越僵。

　　凌让本来也不是多话的人，怕她尴尬而已，有些懊恼，自己真是闲得没事干了。

　　“那我走了，你也快回吧。”

　　周雪点点头。

　　明明解释清楚了，心里却酸酸的。

　　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人家可能真的是随口一问，她却在心里掀起了一场滔天巨浪。

　　浪潮平息，只余满怀无力。

　　凌让已经走远了。

　　周雪在原地站了几分钟，快步追上去。

　　离得稍微近了，脚步又慢下来。

　　始终保持两三米的距离。

　　路灯将两个人的影子拉长，一前一后，像两只孤独的小熊，缓慢而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