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你而活的一世》依依清澄

4、崩塌

　　王都旧地下街。
　　再次回到这熟悉的地方，不免让人感慨。
　　明明只离开了一个多月，却恍如隔世。
　　利威尔懂得地下街的规矩，他明白自己离开后这里很快就会被别的什么人占据，艾莉娜的处境可能会变得难堪。
　　原本也不怎么抱希望，但利威尔还是去敲响了以前住处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此人面色不善地看向来者。
　　若论身量高低，大汉自认不输于面前这个蒙着斗篷的矮子，所以语气也很不屑：“有事？”
　　“之前在这里住的小鬼呢。”
　　“啊？你说的什么小鬼？我可不知道。”之前谁住在这里，他哪儿管得着，总之现在这是他的房子了。
　　利威尔见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便不再费口舌。
　　他打算先去找以前的同伴打听一下消息。
　　还没走到他们住的街区，利威尔就看到他们在聚众殴打着什么人。
　　“喂……你们几个……”利威尔本对他们的行为没什么兴趣，只想揪一个人出来问出艾莉娜的下落。
　　却在走近的那一刻认出了地上那个缩成一团的身影。
　　利威尔的火气立马就窜了上来，一个拳头就朝其中一人的脸上呼了上去——
　　“利……利威尔！”有人认出了他。
　　第二拳也立马要招呼到那个人脸上：“等、等一下！这是有原因的……唔！”话没说完就被锤到了地上。
　　旁边的人见形势不妙，立马接着那人的话说道：“这家伙帮西区势力的那伙人算计我们！害我们丢了好大一批货！”
　　“被打也是活该！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而且那伙人拿了东西就跑了，全然没管你的死活嘛！”
　　“呸。”艾莉娜啐了一口血，艰难地撑起自己的身体，“地下街的规矩你不懂？既然已经不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还讲什么情义道德？”
　　她那双被污泥沾染的眼睛，自下而上地瞪着以前的伙伴。
　　这些人在得知利威尔他们离开后，立马就转向新的头头，把她赶出了屋子，到头来还怪她不念情分。
　　地下街里有谁会念情分？大概也只有利威尔这个白痴了吧。
　　“你还回来干什么。”艾莉娜也不知道自己这话里浓浓的醋意从何而来。明明已经做好一个人也要活下去的决定了。
　　偏偏他一回来就动摇了自己的决心。
　　利威尔蹲下身，轻轻地将女孩圈进了怀里：“对不起……我来迟了……”
　　被污水浸染的发丝胡乱地贴在女孩脸上，遮去了她眼底的神色。
　　利威尔只看到她的唇角僵硬成一个隐忍的弧度，而后在他抱住她时，那只小手紧紧地拽住了他的前襟。

　　埃尔文一直在不远处凝望着，他看到了女孩刚才露出的眼神。跟利威尔的眼神很相似，却又有哪里不同。
　　埃尔文很欣赏这种眼神，通常有这种眼神的人，都有着很高的觉悟。
　　不过觉悟再高的人，也是会有弱点的，就像他之于她。
　　埃尔文嘴角轻翘，不再驻足，转身离去。

　　利威尔抱着艾莉娜走着。
　　“这是去哪？”她问道。
　　“去地上。”
　　“……调查兵团吗？”艾莉娜已经瞧见了利威尔前襟上绣的调查兵团的团徽。
　　“嗯。”
　　“……伊莎贝尔和法兰也在那里？”
　　利威尔顿了顿，才启口道：“他们……在墙外死亡了。”
　　“……这样”艾莉娜将脸埋进了利威尔的胸前蹭了蹭，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沉沉睡了过去。
　　早已知道的事实，却在亲耳听到他承认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悲伤。
　　抵不住身体的困倦，有人护着她的感觉让她充满了安心感，艾莉娜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都是那两人的面庞和话语，如走马观花似的播放了一遍。

　　————————————

　　唤醒她的是满室的阳光。
　　她推开窗，瞧着外面的世界，驻足了很久。
　　“哎呀，你醒啦。”推门而入的是一个陌生的女子，身着调查兵团的兵服。
　　“从今天开始你也是一名调查兵了哦，我叫菲娜，请多多指教啦。”
　　菲娜忙里忙外地给她拿了许多生活必需品，又让她穿上兵服，然后领她去逛了逛调查兵团总部，顺便解说了许多注意事项。
　　“……我们每天天一亮就要起来哦？先完成每日的早操任务，然后去开早会……对了，明天的早会上有你的介绍会哦，到时会分配你的所属……啊，埃尔文副团长好。”迎面走来的正是埃尔文和利威尔，菲娜向长官行了一个军礼。
　　艾莉娜反应慢了半拍，但还是学着菲娜的样子行了一个军礼。
　　埃尔文看了她一眼，“姿势还算标准，但是少了点力道。”
　　语毕便与她们擦身而过，利威尔经过艾莉娜身边时也把视线放在了艾莉娜身上一会，不过艾莉娜并没有特意去回望他的视线。
　　待长官走远，菲娜才道出了她的疑问：“你这军姿是谁教你的？还挺像样的嘛。”菲娜有些惊讶。毕竟之前她的三个同伴都是一副不羁的模样，一开始连军姿都做不好。
　　艾莉娜淡淡道：“跟你学的。”
　　菲娜觉得有趣，她跳到艾莉娜的面前说道：“一开始还以为你也会跟那三人一样是个不羁的性子呢，现在看起来还挺好相处的嘛！看你的样子也不大，几岁啦？”
　　“……大概十四吧。”艾莉娜自己也不是很确定，地下街又没有过生日的传统。
　　菲娜长大了嘴：“这么小？！我居然比你大五岁！”菲娜陷入了女性年龄的苦恼中。

　　后来艾莉娜被安排进了米凯的分队里。
　　本来米凯仍是埃尔文的手下，不过上次的壁外远征损失了两名分队长，所以作为替补，由米凯上任。
　　对此，利威尔有些不满：“不是说让她跟我一队吗？”
　　“别说任性的话了。在壁外远征时有很多需要借助你的手腕完成的任务，你是没办法护着她的，再说，米凯负责的分队任务并不艰巨，让她待在那里多磨练磨练也是有好处的。”
　　利威尔没话反驳。

　　米凯在领到那个小姑娘时，只觉艾莉娜似乎乖巧过头，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而是一个饱经沧桑的大人。让米凯不免好奇在她身上曾经经历过什么，就连先前那个跟她同样出身地下街的女孩看起来都比她要更像一个孩子。
　　相处一段时间后，米凯就更是觉得那孩子让人心疼。在别的孩子都在向父母撒娇的年纪，只有她懂事得不像话。
　　每天米凯看到训练得最认真的人，不是那些有过墙外经历的老兵，更不是新入团的新兵，而是艾莉娜。她甚至有时连饭都不吃，就在训练场忘我地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立体机动装置。
　　米凯忍不住问她：“你不去吃饭吗？过了饭点可不再允许吃东西了。”
　　艾莉娜只是擦了擦汗：“还好，以前饿惯了。”她觉得耐饿训练也是士兵必须要经历的一部分，但调查兵团好像没有这样做。
　　若是在壁外不小心脱离了大部队怎么办，如果有幸能不遇到巨人，那么也必须有跑回来的体力和毅力才是。
　　“你这么拼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不在壁外丧生了。”艾莉娜有些奇怪分队长的提问。
　　米凯张了张口，也反应过来自己提了个没有意义的问题。
　　是啊，为了不在壁外丧生。可是团里的大部分人似乎都没有确切地意识到这一点，依旧抱着那么点侥幸的想法——这次在壁外丧生的不会是我，而是别人。
　　但没有强劲的实力，又该拿什么去保证自己的性命呢？

　　艾莉娜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利威尔、三笠那样的血统，更不是天赋极高的人，所以这其中的差距只有靠努力来拼命弥补。
　　她先前不曾想过要跟利威尔一起来调查兵团，比起面对巨人，她在地下街的存活几率还要更高些。
　　但她在看到利威尔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理智在那一刻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只看见了他为她而起的怒火，她只看见了他失去那两人的悲痛，她不想让他再失去什么了。其实仔细想想，在她知道的剧情里，利威尔又曾拥有过什么呢？
　　母亲离他而去，教导他的凯尼也离他而去，“利威尔班”的两度全灭，最后，连他誓死追随的人也与世长辞……
　　有人说利威尔其实一直都渴望着亲情，她想她虽然比不起其他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但起码想做陪伴他最久的人。
　　这么说虽然有点自不量力，说不定她在下一次的壁外远征中就会死去，但她还是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证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