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抱剑归》拂晓拾光

11、第十一章

　　叶寻剑的预感很准。
　　仅仅两天后，长安城的异常达到了顶峰。

　　天空毫无征兆地阴沉下来，并非乌云，而是一种灰蒙蒙的、类似信号干扰的雪花状纹路，蔓延在苍穹上。所有的声音仿佛被隔了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模糊不清。行人、NPC的动作出现了严重的卡顿、重影，穿模。整个世界如同一个即将崩溃的劣质投影。

　　“就是现在，”叶寻剑猛地站起身，脸色是从未有过的苍白，“你们待在客栈，锁好门！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准出来！”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碎——是诀别，是深埋的爱意，是无尽的歉意，也是义无反顾的决绝。

　　“叶寻剑！” 我心中警铃大作，一种灭顶的恐慌攫住了我。我的直觉告诉我，他要去送死，他想要为我做点什么。

　　“记住我的话！” 他厉声打断我，不再犹豫，推开破客栈摇晃的门板，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怕他一走，就是诀别。我安顿好阿图，神行至唐门。

　　世界在变得像素化，卡顿的行人和NPC在身边飞逝。我凭着直觉和记忆找寻唐门密室的方向。

　　此时五毒奇虫各显神通，碧蝶引路，风蜈穿隙，天蛛护顶，圣蝎破障，玉蟾镇后，灵蛇贴身守护。我紧跟着碧蝶那指引的光点，在风蜈开辟的“虫径”上狂奔，无视周围的崩坏！

　　终于，唐门密室的轮廓在混乱中显现。机关陷阱在数据风暴中失效，我凭着对副本的感知，一路冲向最深处——那间由玄铁铸造、布满齿轮管道的巨大密室。

　　密室的景象让我倒吸一口冷气。

　　四面的墙壁、穹顶，密密麻麻布满了无数张红色人脸！那是无数玩家ID和错误代码糅合在一起形成的恐怖图案，它们如同活物般蠕动、哀嚎，散发出危险的红光。

　　密室中央，站着一个炮姐虚影，我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她穿着唐门成女最初始的门派套装。

　　她的身体由不断流动的，破碎又重组的猩红数据流构成。无数玩家ID和错误代码像锁链般缠绕着她。她的头顶显示着猩红的五个字——十六夜红月！

　　而在她面前，叶寻剑背对着我，千叶长生和泰阿插在地上，支撑着他的身体。他的脸色惨白，嘴角溢出一缕刺目的鲜红，那不是血液，而是流动的红色数据代码。

　　“锚点……需要锚点……”红月虚影发出空洞的、非男非女的声音，如同万人的呓语，“一魂换一魂……以尔之名……祭于此间……”

　　我瞬间明白了，这就是代价！送一个人回归现实，需要另一个灵魂作为交换，彻底献祭给这个数据黑洞！

　　“用我！”我冲上前去，对十六夜红月嘶喊道：“用我的灵魂！送他安息！让他解脱！”

　　叶寻剑猛地回头！这一次，他眼中没有了任何掩饰，他深深地看着我，眼神中带着终于走到终点的释然。

　　“小灵，你该回家了。”

　　我终于确认了，他就是秋梓木！那个为我而来，承受无尽煎熬的灵魂！

　　秋梓木有些艰难地冲我笑了笑：“原谅我。”

　　说完，他不再看我，转向红月的虚影。

　　在红月的注视下，在我扑到他身前之前，他猛地用轻剑刺进自己的胸膛，一团泛着微光的数据流从他伤口处涌出。

　　他要将自己的核心数据交给红月。这是灵魂和数据的剥离与献祭！

　　“不——！！！” 我绝望地尖叫。

　　秋梓木，我才与你重逢，就又要诀别了么？

　　数据流从他双脚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向上蔓延，在光芒即将吞噬他的最后一瞬，他拼尽全力转过头，最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不舍的眷恋，以及心愿已了的平静与满足。

　　“小灵……回家……” 那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最后的温柔，如同叹息般在我耳边响起。

　　光芒彻底吞噬了他。最后一点轮廓消散，他存在过的痕迹，彻底化为一道数据流，汇入红月的虚影之中！

　　这是秋梓木第二次在我眼前离开。彻底的湮灭！消亡！

　　“秋梓木——！！！” 我伸出手，徒劳地想抓住那消散的光芒，却只抓住一片虚无。

　　那一刻，我很想随着秋梓木一同离开。

　　“红月，你也带我走吧。”

　　红月虚影猩红的光芒似乎凝滞了一瞬。冰冷空洞的声音再次响起：

　　“执念锚点……确认消耗……”

　　“通道……稳定生成……”

　　红月抬手。掌心之中，秋梓木的数据流并未消失，而是被凝聚塑形——最终化作了一把千叶长生。

　　“记住他……但勿停留……”

　　千叶长生轻轻落入我怀中。

　　与此同时，红月虚影面前的虚空，无声地撕裂开一道淌着白光的裂隙。

　　归途，就在眼前。

　　然而，我的眼中没有归途，只有死寂和灰暗。

　　怀中的剑，是梓木存在的墓碑。
　　他没了。为了送我走，他把自己彻底抹掉了。

　　我一个人回去？回到那个没有他的世界？

　　不！绝不！

　　我猛地低头，看向怀中那把千叶长生，剑锋正闪烁着寒光。

　　用它！用它结束这一切！

　　随他去！无论是彻底的虚无，还是数据的地狱。

　　我握紧了剑柄，五毒灵物似乎感应到我的死志，发出凄厉欲绝的悲鸣。

　　十六夜红月声音再次响起，没有劝慰，没有怜悯，只有一种陈述规则的绝对平静：

　　“你的湮灭，将否定他存在的全部意义。将使他的‘存在’与‘消逝’，沦为一场毫无价值的错误数据。”

　　是啊，我的殉情，是对他牺牲的亵渎。

　　回去，不是遗忘，而是背负。背负着他的牺牲，背负着他的爱，背负着他用“不存在”换来的“存在”，活下去。

　　这一刻，我瘫倒在地，眼泪汹涌而出，这一次，是为他，也是为这无法逃避的的未来。

　　红月毫无波澜地看着这一切，它只是完成了一次精准的逻辑运算，输出了一条正确的指令。

　　我挣扎着爬起来，抱着剑，如同抱着他的骨灰，走向那裂隙。

　　一步踏入，光芒吞噬了我。

　　身后，密室、红月、痛苦的人脸……所有关于这个数据世界的景象，如同信号中断般，彻底消失。

　　只有怀中那把千叶长生，是如此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