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官误轮回》川絮长灯

60、千里外破诡谲杀局

　　修罗最早并不是没有容颜的一副无面相，只是可惜实在是太过于丑陋无比，黑灯瞎火碰上个小孩子家家能把人家活活吓死的那种丑陋。久而久之修罗们也很是自我嫌弃，变着花样让天师提意见，哪里知道变出来的这些脸居然一个不如一个，最终天师不堪其扰，索性直接让修罗王将修罗们一同弄成没脸没皮的省事。

　　明夜随口一说也不过是被烦得没有办法，哪里料到修罗王比他更加焦头烂额，一听这馊主意居然半点意见没有地附和下来，无比闹心地搅合到现在，没脸皮已然成为修罗道的最大风尚。

　　因此当啃玉米棒子的修罗王抬起头来的时候，萧锦只在他这张脸上看到了一张血盆大口。

　　想当年明夜做出这狗屁提议的时候还没有萧锦，那平时向来不与修罗道有过多交集的天师说了这屁话之后，自己倒不必辣眼睛，萧锦默默在心底将明夜一阵痛骂后，方才转过了头，忍无可忍一般低声道：“你快换上张脸皮，你最开始那张也行，别他妈这么见我。”

　　被吓了个激灵的修罗王还没来得及吞下最后一口玉米，便赶忙施法给自己换了张尚且能看的脸皮，一面忙不迭地上前，将长袖展开为萧锦擦本就光洁如新的凳子，一面迅速咽掉了玉米，这才能说道：“不知殿下前来，冲撞殿下了...”

　　弯腰让着萧锦坐下了，修罗王却仍不敢擅自坐下，只在旁边赔着笑脸道：“殿下今日匆匆前来小弟此处，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吩咐小弟去办不成？殿下您尽管都提出来，小弟必为您效犬马之劳...”

　　萧锦听这胡话早就听烦了，挥挥手打断他道：“我能有什么事情吩咐你去办？你趁早能管好你自己就烧高香了。”

　　他说话没带好气儿，修罗王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分明，便更加惶惶不安起来，只对着萧锦色愈恭礼愈至，哆嗦着手站在边上道：“那...不知殿下...”

　　“我就想来知道件事，”萧锦云淡风轻道，那修罗王身子弓得几乎与半坐着的萧锦同等高度，他根本不必抬眼，便能阴阴冷冷地直视着修罗王战战兢兢不敢造次的神情，“究竟是你整个修罗道都想与我萧锦作对，还是不知是哪一位硬骨气的小无面要与我兵戎相向？”

　　修罗王刹那间僵硬了脊背：“殿、殿下？”

　　萧锦慢慢站起身来，微微俯视修罗王，颇有些慢条斯理地问道：“究竟是你管教不力出了差错呢，还是你早已经忘记了当年我是如何安定你修罗道的？”

　　他说句好听的叫安定，其实不过是那时萧锦出于一些考量想要扩大自己的势力，而强行将整个修罗道硬生生搞成了自己地盘的暴力行为罢了。

　　而说到那次暴力行径，对其中创伤惨痛程度最了解的人，便莫过于修罗王本尊了。

　　六道之中本有平衡维持，自盘古开天辟地之时，天地间便是如此六道循环往复，生生不息。诸道中人也都恪守自己的清规戒律，不去轻易触碰他道异类，因而乐得安定，了无纷争。

　　然而那年却横空出世了一个萧锦萧南烛，此人在鬼道中领完处罚之后，硬是在常人本该进入轮回为人为畜时，放弃机会进入地狱道中历尽千百劫难，愣是在两道之中练出了一身杀意鬼气，屠戮两道原主而自称为王，占据一方而雄霸众鬼，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六道的平衡，从那一刻开始，便不再稳定如初了。

　　他修罗道原本仗着身在人间须弥山而高枕无忧，还时不时拿人家鬼道地狱道的重塑再造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来嘲笑一番。

　　岂料不过区区百年，灾祸便降临到自己家头上。

　　只凭一人之力便可与修罗道中全部无面抗衡，在焦灼了数日之后，大概是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索性将那时仍在与他作对的修罗一举全数歼灭，只留下修罗王与剩余胆小怕事修罗的性命，就此罢手，打道回府。

　　他嫌弃修罗道地盘太小而不屑派鬼驻守，却让所有修罗无面都见识了他的恐怖之处，没有任何一个修罗，会去主动挑起与萧锦之间的战争。

　　如今又不知道如何惹怒了这尊大神，竟然说出这样让修罗王为之胆战心惊的话来。

　　“怎可能不记得...”

　　修罗王花了好长时间才慢慢直起身子来，却仍然是微微弓着脊背的姿态：“还望殿下您...告知小人发生了何事。”

　　“何事？”萧锦冷哼一声，继而冷冷道，“有这么个很有本事的修罗无面，打翻了我的热干面撑死鬼，杀掉了我的心上人。”

　　说起鬼王殿下的心上人，虽说修罗道身处人间不问世事，却也对此心知肚明。

　　修罗王战战兢兢：“可是那位奉灯花神...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京城有女鬼东临作怪，将祸水引到了天师神像那里，奉灯在我身旁，加之又有文官青黛的性命牵扯其中，我不得不管，”萧锦淡淡道，“当时是我那手下热干面守在奉灯身边，不想被一武功高强的无面打得措手不及。”

　　修罗王的脸色渐渐惨白，萧锦垂眉不言语的好长一段时间，他也只顾着颤抖着嘴唇，半晌不敢吱声。

　　“热干面的实力即便是同当年毛头小子的顾难还相争，一炷香内都未必会落得下风，算得上是我手下的一个得力干将了。”萧锦道，“却被那无面掣肘，连拖延时间等我前去都无法办到。”

　　他的声音慢慢低沉下去：“修罗道中我不认识多少人，所以只能来找你。”

　　听了这话，修罗王倒是一愣。

　　萧锦的臭脾气他是知道的，方才那不走正门直接冲到他面前还多多少少符合鬼王的性子，然而眼下这般一五一十把话说明白，也不带分毫逼人的戾气，这句“只能”一出，更像是在为先前的莽撞行为道歉了。

　　这许多年来，如今倒是改了性子。

　　“殿下，听您说是个厉害角色前去找麻烦，确实，毕竟修罗道中有点本事的统共不过那么几个罢了，是该来找我的...”

　　萧锦坐在那高脚凳上，微微抬眉看向修罗王，对视片刻后，居然冲他稍稍笑了一下。

　　已经准备好迎接狂风暴雨的修罗王一怔，恰好还有些话没说完，愣是险些自己咬了自己的舌头。

　　“热干面还同我讲，那无面一再强调与他是旧相识，蹊跷的很。”

　　“旧相识？”修罗王疑惑道，“热干面兄弟是地狱道中的人，也从不曾来过我须弥山做客停留。再说我这帮修罗无面经历了这些年头，也是换了一批又一批小无面。怎会？”

　　两人郑重下来，修罗王走回去几步拿了轮回本来看，从头翻到尾，眉头愈发皱紧，伸手便递给了萧锦：“若真是在热干面进入地狱道之前活在人世间时，对应了时间的那批小无面基本都死在殿下您手里，仅存的那几个如今也已经修满了修罗道中的功德，各自转世入了轮回去了。”

　　萧锦皱紧了眉峰，一语不发。

　　他为白无忧身死的缘故费尽心血，然而殊不知花神本尊正百无聊赖地趴在床上，懒懒散散地翻看一本天宫里头胡乱安放的画本。

　　却也无非是一些歌颂各路天神功德的假模假式的破玩意儿，先前白无忧还很是相信这些写出来的事实，走了人世间这一遭，也算是知道了一些他本不知晓的真相。眼下被那所谓正义无匹的天师大人关了禁闭再看这些玩意儿，只觉得无比讽刺，简直要笑出声来。

　　那迎仙屑来得无缘无故，倒是便宜了这帮无耻神官。

　　被关的时间长了，他倒也渐渐习惯了这种无所事事的生活，轻叹口气将那满口胡言的画本卷好了搁在一边，转而在榻上翻了个身，闭着眼道：“今儿来看我的人是哪路神仙啊？”

　　也不知道天师究竟为何对他如此戒备起来，居然还怕他和看管神仙勾结在一起闯祸，愣是不怕麻烦地让这些神官天天轮班，这班轮得还极其没有规律，白无忧也一向是不太在乎这来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的。

　　来者听了这话，脚步稍稍一停，倒是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自从白无忧从人间回来，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便对整个神界都有了些影影绰绰的敌意，天师眼拙，也只当是他玩疯了不知道回家，从不曾在意过。

　　青黛却看得分明。

　　她今天穿得素净，一贯带在身上的审神簿也不知放在哪里，低低挽了长发走过来，像是个人世间平凡美丽的邻家漂亮姑娘。

　　走近了，白无忧却仍不曾睁眼看她，很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无忧，”青黛道，“你这是想和天师彻底为敌了不成。”

　　白无忧微微睁了眼，却仍不去看她，只失笑道：“不敢不敢，我如何能和天师作对的？”

　　“就凭我这随随便便就可以被关在这里，数个月不见天日，你觉得我这样的废物，有什么资格和那高高在上的天师为敌？！”

　　他语气其实很是平淡，自始至终没有什么剧烈的起伏，青黛却听得分明。

　　他见过人间，见过萧锦，是已经和神界有了天堑一般的隔阂了。

　　她默默看着白无忧乌黑的发顶，深深吸了口气后道：“有些事你本该知道，然而如今太不是时候，便一直没有告诉你...”

　　白无忧懵懂的眼神终于兜兜转转，移到了她的身上：“你什么意思。”

　　“往后你自然是会知道的，只是现在，你只需要明白，”青黛看着他，低声慢慢道，“即使有朝一日你发现天师的面孔和先前并不一致，也务必要记得，在整个神界，天师是真正与神官力量为敌，始终在维护你的存在。”

　　这话说得，好像下一刻他白无忧就要拎着大刀架在天师脖子上一样。

　　他喃喃道：“这我自然是记得的...”

　　青黛看着他一头雾水的模样，张了张口，却最终没说出什么来，只伸出了手递给他：“起来，我带你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