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画少女成神之路》M的马甲君

60、〇六〇 巅峰的幻觉

　　自那回之后，周飞白竟不肯再亲自上门，每一回的原稿都是令流云通过电子邮件传给他，调查表的排名则用微信通知，样刊也是使用快递送到流云家里。除此之外，作者与责编之间的交流已几近于无，每周例行讨论分镜的活动就此成为历史，编辑与作者相约在饭店里推心置腹、畅所欲言之景惟成了锦司口中的传奇。

　　当流云将周飞白的情况告知锦司之时，只听锦司长叹一声，一面搂紧流云一面缓缓说道：“……还记得在《少年MH》创刊之初，当时尚任主编的陈先生曾带领各个责编对每个正在连载或是将要连载的作家登门拜访，亲口告诉作者可以将责编当成是自己的朋友亲人，遭遇任何困难都可以向自己的责编寻求帮助。而那时的条件远非现在这般优越，编辑部经费不足，编辑人数不多，但却是编辑与作者之间关系最为和谐密切的时期。编辑与作者相约吃饭游玩是家常便饭，我作为雅逸与曹老师的责编，便也时常替雅逸打些下手，替曹老师料理她无暇他顾的生活，我竭尽自己的全部努力帮他们排忧解难。正因为如此，他们方能将自己的全部精力用于漫画创作之上，在《少年MH》创刊之初，在杂志还是默默无闻的小众杂志之时，创作出《男生公寓201室》以及《寻梦》这样的佳作，一举替《少年MH》赢得市场与读者的青睐……也因为这样，在我接替主编之位之后，我才坚持要求每个负责本市作者的责编每周登门拜访，与作者保持密切的联系，惟有建立起编辑与作者之间的深刻的羁绊，作者便永远不会抛弃杂志……然而周飞白的所作所为已经全然沦落为收稿送刊的机器，没有一个热爱漫画行业的负责任编辑所应具备的姿态，而这样的人，竟然还担任组长。他该庆幸自己是在新主编手下做事，若是在我手下，我不会放过他。”

　　流云：“……”

　　锦司接着道：“而如今看来，新任主编全然无此念头，他似乎对营销与宣传更有兴趣。”说着将空着的那手伸出，拾起流云刚刚收到的下期样刊，正是新连载开始的第一期，封面之上以及之后的扉页通通都是《紫霄幻决》男女主那鲜明显眼的半身像，而封面下部的重磅推荐栏里则是《紫霄幻决》与《玉女穿梭》的小说原书图案。“自《少年MH》创刊以来，还没有哪部作品得到如此繁复密集的宣传，即便是雅逸的《昆仑修仙传》。如此这般先声夺人、铺天盖地、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广告，而全然不顾忌这两部作品还没有多少内容呈现给读者……而这两个漫画家都还只是新人，如此厚此薄彼的宣传，这让同样是热门IP改编的《九州历险记》情何以堪……”

　　流云：“……！”

　　锦司道：“我知道络亭是为了对抗我从前做的《九州》的企划而全力以赴，但即便是漫画宣传也需遵照它既定的规则，用力过猛致使名不副实，只会失去读者对杂志的信任，到时候得不偿失。”

　　锦司说着，见流云愁眉不展，随即又道：“可还在为周飞白的事忧心？”

　　流云点点头。

　　锦司则笑道：“你身边不正有一位编辑行业的专业人士？若是不嫌弃的话你可以向他求助；不敢说胜过周飞白百倍，十倍肯定是有的~”

　　流云被这话逗乐，伸出双臂揽住锦司的脖颈，对曰：“我的大编辑，哪有人还能嫌弃了你去？求还求不来呢！”

　　锦司接口道：“那还犹豫什么？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流云却敛下面上的笑意，肃然说道：“但我不想总是依靠你的力量，不能靠你搀扶着行走。我们从前不是约好了，我一定要学会自己独立行走。即便现在的形势再过艰难，没有责编相助，我也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战胜所有困难。而且你不是说过了吗？像陶老师那样的大神，更换编辑对他而言毫无影响。”

　　锦司则扶了扶眼镜对曰：“雅逸是个异类，不仅仅是漫画，他生活中的一切似乎都不受他人影响，我行我素。”说着又转而说道，“不过你既然这样说，我还是尊重你的决定，放手让你自己飞。”

　　流云闻言道句“多谢”，说罢二人情不自禁在沙发之上拥吻一阵，惹得将将打开房门归来的杨馥见状亟亟一把将大门气势汹汹地甩上，关门声震天动地，还伴随着她豪迈的大喊：“万恶的虐狗二人组，你们给我记住！”

　　然而世事总是令几家欢喜几家愁，正值流云为提高调查表的名次而煞费苦心之时，新主编上任所缔造的传奇还在继续。伴随着新连载的开启，调查表的排名亦随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紫霄幻决》的第一话甫一登出，便一跃成为调查表的第三名，出其不意地顶替了从前《九州历险记》那常年雷打不动的高名次，令《九州》的排名跌至第五。而从周飞白的发来的消息之中，流云得知自己这周的排名已从第七名滑落至第八名。

　　当流云心急火燎地打电话询问周飞白之时，却接到那耳熟能详的推托之辞：“……名次的升降是常有的事，这次因为有新连载加入的缘故，很多作品都受到影响，也并非只是祁小姐一人的名次下降而已，就连曹老师那样的老手都前所未有地跌到了第十名。这只能说明新作不俗，一鸣惊人……”

　　流云乍闻曹兴贤之事，惊得目瞪口呆，斯须之间竟将自己排名下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亟亟打断周飞白之言问道：“你说什么？曹老师的《九星连珠》排名第十？！这不可能！”

　　周飞白对曰：“千真万确的事，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所以你也要放宽了心……”

　　然而流云毫不领情，她不禁加重了语气说道：“周编辑！我跟曹老师都是周编辑所负责的作者，现在我们两个的名次都出现下滑，还下降得如此厉害，难道周编辑不该对此事引起足够重视吗？我也就罢了，曹老师可是《少年MH》的老作者，对于《少年MH》能取得今日的地位功不可没，为什么现在她的排名下降，我却从周编辑那里感受不到一点心急担忧？……”

　　见流云难得地动了真怒，以这般严厉的语气质问，那周飞白登时慌了神，亟亟辩解一句道：“我当然也心急啊，我之前也打电话想和曹老师联系，但老师却没接我电话。”说着顿了顿，又转而说道，“何况虽然出了这件令人遗憾的事，但我们编辑还是有其他事情要忙的……据销售部来报，杂志这一周的销量又上涨了，刷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销售记录，我现在正忙着替络主编写报告交给营销部，争取将月发行量增加到前所未有的七百万册，还要筹划庆功宴，也是很忙的……”

　　默默听罢周飞白唠叨编辑部的情况，流云再未多说什么，静静地挂断了电话，心下只觉寒意彻骨，对于如今的周飞白抑或络亭而言，惟有杂志那大写的销售额数据更为引人注目，至于组成这部杂志的基石以及为杂志带来销量的作者，不过是其下微不足道的一砖一瓦，随时可以使用新的砖瓦替换掉。

　　挂断电话之后，流云将刚刚收到的样刊打开，她先是翻到编辑部重点推荐的《紫霄幻决》那一部分，这部新作被安排在全书第二部分，仅次于杂志的招牌代表作《昆仑修仙传》。流云细细浏览了本周连载的十二页内容，随即得出结论：这个舞文弄墨的作画风格自己是分外眼熟，好似自己从前在哪里见过的样子，抑或是这根本就是现在漫画市场日益趋同的画风的代表之一；简陋的线条勾勒出清一色锥子脸的大眼萌妹与帅气男主，令人患上脸盲症一般的人物设定，镜头正中永不缺席的胸部与发招的光波，单调雷同的背景之上充斥着无休止的打斗特效，方向永远一致的四十五度人物朝向与相似角度的特写……流云可以从中找出一千种市场热门漫画的套路，只是每一种都意味着平庸。这样一部漫画，它没有致命的短处，它能够切合普通读者的阅读需要，但它永远与出类拔萃以及独树一帜无关。

　　待看完《紫霄幻决》，流云随即翻到之后的《九星连珠》，这部昔日的招牌作品如今也不得不为新连载让道。之前从周飞白口中闻知了曹兴贤的名次，流云便猜测《九星连珠》定是出了什么意外才会出现这般马失前蹄的跌落现象。果不其然，只见这一期的《九星连珠》不仅分镜潦草，而且作画粗糙、上色简陋，与从前高质量的完成作全然不可同日而语。流云见状，心下再也淡定不能，对于她而言，曹兴贤并非普通漫画连载的同伴，而是对己有教导与举荐之恩的老师，如今她发生了意外，自己决不能视而不见。念及于此，她随即收拾一番便出了门，决定前往探望一回曹兴贤。

　　刚到达单元楼下，便意外接到锦司的电话，流云见罢很是纳闷，按理锦司素来公私分明，像现在这样的工作时间，他是不会打来私人电话的。待她接起电话道句“难得你这个时候会给我打电话”，便闻锦司的声音亟亟传来：“流云，你现在在忙吗？”

　　流云答道：“曹老师这周的名次不理想，我现在正准备赶去她家看看她，像曹老师那样素来好强的人，难以想象她遭遇这样的事会怎么样……”

　　正说着，便闻见电话对面锦司松了一口气一般叹息一声，随后说道：“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现在曹老师状态不佳，这种时候本应编辑出马和她谈谈，但周飞白那样子是指望不上，所以只有拜托你这个曹老师昔日的助手去见见她。”

　　流云颔首道：“你放心，我会好好和她说说，看能不能帮上她的忙。”

　　锦司闻言欣慰地说道：“这样我就能稍微放心一点。”

　　流云听到这里，忽然饶有兴味地问了一句：“曹老师状态不佳名次跌落，你就那么担心，千里迢迢打电话过来询问，如果是我出了这种状况，你也会这样忧心我吗？”

　　对面锦司听罢沉默片晌，似是在斟酌词句，就在流云以为锦司是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而准备放弃之时，方听他缓缓答道：“如果是你，我会更加担心，指不定就此飞奔回来……”

　　流云闻言，忍不住伸出空着的一手捂住发烧的脸颊，正所谓无形撩妹最为致命。之后便又听锦司说道：“但是我最希望看到的是你自己振作起来，不依靠任何旁人的力量……”

　　流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