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画少女成神之路》M的马甲君

17、〇一七 半途生波折

　　在截稿的最后一日，时钟的长针晃悠悠跨过十二的界线，而短针则优哉游哉地停在八的位置，编辑部四下无人，惟剩姚音坐立难安地候于此处，等待曹兴贤承诺通过邮件寄来的原稿。她每隔五分钟便刷新一次邮箱页面，唯恐自己漏看了新邮件。而随着刷新次数的增多，姚音心下的不安越发浓重，时钟的嘀嗒走动声好似催化剂一般，将她心底的焦急再添稠几分。她虽急不可耐，亦留着分寸，她自知曹兴贤这次重画原稿本已不易，需得熬更守夜才能勉强赶上，若自己再打电话询问催促，只会惹来画家的不快，因而只能勉力按捺住性子徒待。

　　待长针转过一百八十度，将要到达脚下六的位置之时，姚音的不耐到达巅峰，她暗自咒骂一句，又见编辑部里人去楼空，惟自己还需坚守岗位，实在是令人难有好情绪。用鼠标点开一个购物网页，见罢眼花缭乱的商品窗口，姚音也只是不耐地上下滑动鼠标的滚轮，并无点进去细看的心情。而正值此时，她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在寂静的编辑部里回荡，仿佛骤然拉起的一道警铃。须臾之间，姚音有些恍惚，只见屏幕的彩光在眼前若隐若现，屏幕的来电显示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姚音勉力定了定神，适才瞧清了来电的名字是“祁流云”三字。

　　见并非是曹兴贤的来电，欣喜之余，涌上心头的情绪更多的是空落落。姚音提起精神来，接通了电话，只听流云的声音隔着电流信号从话筒中传来：“姚音姐，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老师的原稿已经通过邮件传给你了，你查看一下，看收到没有？”

　　姚音闻言，俯身凑近了屏幕跟前，飞快关掉购物网页，将最小化的邮箱界面放大，刷新一回，只见一封新邮件赫然在目。姚音不觉大松一口气，将邮件附件下载下来，一面对话筒回了句：“收到了收到了，太好了，老师终于赶上了。”

　　只听话筒对面的声音微微喘了口气，一丝一缕的疲惫萦绕其间：“太好了，终于可以休息了……”

　　姚音笑道：“累坏了吧，听说你还要做家教，可千万别太勉强啊……”

　　对面则道：“我怕今天完不成原稿，特意请了一天的假，都做好了在老师家熬夜的准备了。”

　　姚音闻言倒替流云松了口气：“这样也好，你也快回家歇息吧。”

　　流云道：“嗯嗯，我收拾完东西就回……”然话到此处却戛然而止，好似被生生掐断一般。随后又有细远的声音隐隐传来，在连声呼唤“曹老师”。

　　姚音听罢心下一紧，忙不迭高声询问道：“流云？！流云？！”

　　唤了半晌方才闻见声音由远而近、由小到大地直窜而来：“姚音姐、姚音姐，不、不好了，曹老师晕倒了！”

　　半个小时之后，在市医院的候诊大厅里，流云背靠着医院的墙壁站立，一手支着额头，头顶惨淡白亮的灯光兜头而下，令她只觉格外头晕目眩。之前正值她与姚音通电话之时，正坐在工作台前的曹兴贤便就此毫无预兆地扑倒在工作台上，流云将此事告知了电话那头的姚音，随后又连忙拨打了120，马不停蹄地跟随救护车一道将曹兴贤送往了市医院。从电话之中得知姚音也要前来，遂从病房之中下来，来到这大厅里等候姚音。

　　在这等候的二十分钟里，流云的脑中不自觉地回放起过去这几日的影像。为了帮助曹兴贤赶稿，她增加了助手工作的时间，晚上的家教不可耽误，只得提前到达曹兴贤的工作室。她每日里乘坐最早的一班地铁前来，晚上亲自下厨做了晚饭供自己与她共用，方才离开。饶是如此，她的辛苦程度仍及不上曹兴贤，每日里她眼前不变的风景皆是曹兴贤那伏案作画的身影，岿然不动，坚定不移。为赶进度，她包揽了所有人物以及背景的创作以及部分的勾线工作，每天的睡眠时间从未超过四个小时，而流云则完成剩下的勾线以及用绘图板上色。在师生两人皆要到达极限的时候，总算完成了本周的原稿。而就在流云代曹兴贤将原稿发给姚音之时，曹兴贤终于因多日来的积劳成疾倒下。

　　那一刻，流云有些恍惚：“这便是漫画家的人生吗？每一期的十二页原稿，只需要读者十分钟的时间便能阅读完毕，然而这十分钟的阅读时间背后，却凝聚着漫画家整整一个星期的辛劳。他们熬更守夜、废寝忘食，只为将自己心中最完美的漫画呈现在读者面前。而所有的付出，换来的或许是漫画史上的名垂青史，或许是读者调查表之上排名的小幅度提升，而更多的却只是读者那微不足道的十分钟眷顾……”念及于此，流云便觉一阵强烈的不甘与不值之感袭上心头，一个疑问呈大写的问号悬在心上，“读者每一周区区的十分钟，便是所有漫画家为之奋斗的梦想的尽头吗？……”

　　正自顾自地胡思乱想，不知不觉之间一只手忽地搭上流云的肩头，流云身体一个激灵，猛然回过神来，眼前骤然出现的人从模糊到清晰，流云总算瞧清了来人的面貌，正是一脸焦急的姚音。

　　不待流云开口，便闻姚音率先招呼道：“辛苦你了流云，幸好有你在曹老师身边，否则出了这种事都没人知道。”

　　此番流云见罢姚音，只如卸下了重担一般，心上大松一口气，亟亟说道：“抱歉这么晚了还要麻烦姚音姐，老师出事，我实在不知道该联系谁，平时也没见过老师其他的亲人。老师没有成亲，是该联系她的父母姊妹吗？……”

　　二人随即一道往病房行去，流云负责引路。只听姚音蹙眉说道：“这事有些不大好办，据闻老师多年前是与家人决裂之后，孤身一人前来本市居住谋生，若是贸然与她家人联系，只怕是弄巧成拙，何况我也联系不上……”

　　流云闻言接口道：“这样要怎么办啊？”

　　姚音寻思一回，随即转过头来展颜一笑，对曰：“刚来的路上我已经把这事儿通过电话告诉了主编，他曾是曹老师的责编，对老师的事情比我更清楚。”

　　正说着，两人已到达曹兴贤的病房，只见此番曹兴贤已苏醒，值班的医生告诉二人曹兴贤是因了过劳导致肝受损，只是具体的诊断结果需要等到主治医生明天白天上班之后，现下需要家属办理入院手续。流云头回遇到这种事，转头将询问的眼光投向身侧的姚音，便见姚音一步上前，对医生说道：“这一时半会怕是联系不上家属，我先代为办理吧，我是患者的朋友。”

　　流云见状心下感慨万千，未想《少年MH》的编辑与作者之间竟能生出这般深刻的羁绊，令编辑能毫不犹豫地应承下作者的家事。流云一面感慨，心下倍受鼓舞，一面又上前对姚音说道：“姚音姐，这里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事吗？”

　　姚音却笑着伸手拦下流云道：“你现在应该做的唯一一件事情便是回家歇息，这些天你与老师赶稿，十分辛苦，回去吧，这里有我。”

　　流云则道：“可是老师这里没有人看着，姚音姐也不是老师的家属啊……”

　　姚音对曰：“放心好了，我会守在这里，直到老师的家属到达。”

　　流云闻言，情不自禁追问出口道：“姚音姐为什么能做到这种地步？”

　　姚音笑答：“我是曹老师的编辑啊，我们主编常说编辑与作者就应当同甘共苦。曹老师也是女人，同样身为女人，我知道她不容易，何不多帮着她一点？何况比起我们主编来说，我这不算什么……”留下这句话，姚音便催促流云快快回去。流云只得带着那意犹未尽的留白就此出了医院，承诺明日再来探望。

　　当日回了宿舍，流云虽觉身心俱疲，然这骤然生出的插曲令流云整夜辗转难眠。脑中纠缠的杂念纷繁杂乱，眼见着自己的助手修行之旅正要步入正轨，自己的画技随之提升，在她下定决心要从曹兴贤学到更多技能方法之时，不想曹兴贤竟因过劳成疾入院，如此一来，在她自己真正连载之前的时日里，她又当何去何从？半晌后她又转而担忧起曹兴贤来，同为女人，她孤身一人在住院，今日得以仰仗姚音照料，那明天后天又能依靠谁照料呢？自己是否亦该接替姚音承担照料的工作？念及于此，她只觉沉沉的黑夜仿佛密不透风的帷帐一般盖在身上，压得她透不过气来，在这般纠缠不息的愁绪的重压之下，她半睡半醒地迎来次日的晨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