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江九Jiang

4、第四章（上）

　　“如何了？”

　　蟠龙殿内层层纱幔垂下，却是一丝不动，外面天阴沉沉的，乌云压的极低，山雨欲来之势，大家都在等这场雨，等雨下下来了，便能驱走些暑气。赵云笙端坐殿内，因纱幔隔着，李郯看不清他，只觉人大概是不适，连语气都透着几分疲惫。白墨渊已经走了三日了，李郯是第二日跟着自己跑回来了的轻风去的，可是早已来不及了。

　　“若能生产前服下寒雪灵芝，虽不说有万全的把握保父女均安，但至少大人是能保住的，如今却是…华佗再世，也无力回天。”李郯二十岁入太医院，他刚来的那年，赵云笙第一次领兵出征，比起眼前的君上，他更了解那位大晟朝第一位退位自贬为平民的皇帝赵云笒，温润识礼，对什么都平淡处之，怎么看也不像是会为了什么豁出命去的。

　　“白墨渊呢？”

　　屋外阴沉，屋内昏暗，大概是赵云笙吩咐的不许掌灯，李郯更觉压迫，不由低了头，“白大人将其妻下葬，置办了灵堂…”

　　“妻？”

　　李郯噤了声，他离开之前，分明就是看着白大人亲手在牌位上刻上“爱妻白氏赵云笒”的，可眼下，似乎还是不说为好。

　　“陛下，请恕臣直言，男子孕子本来是逆天之行，即便云笒公子生父先帝的宸贵妃是月氏族人，天生可以男子之身孕育，当初诞下云笒公子时仍是留有疾患，如今云笒公子更是丢了性命，更遑论您是以天宫的神丹才有了孩子，对身体才是大大的折损，陛下天子之尊实在不该以身犯险，您如今还有的可选，还请陛下…”

　　“哒”的一声，赵云笙一指敲在木榻的扶手上，李郯咽下了将将要出口的话，他后背已经汗湿了，不知是闷的，还是吓的。

　　“李爱卿年纪轻轻便是太医院首，朕信你。退下吧。”

　　李郯行在回御药房的路上，这御医真是难为的行当，他年轻时怎么会求他父亲举职让他入太医院，真是年轻气盛的很，思虑不周啊。檐外一道白光刹过，紧接着就是一声惊雷，李郯堪堪在雨落下来之前回到御药房，这一场雨，终究是落下来了。

　　小路子端着药进了蟠龙殿，苏公公朝他使了个眼色，小路子领会的点点头，“陛下，该用药了。”药碗端到赵云笙手边，向来如此，陛下若想喝，旁人不用劝，若不想，劝了也无用，“陛下，既然白大人那边的事了了，可需奴才派人请他回来。”

　　“自作主张。”赵云笙手绕着药碗虚虚转了一圈，苦药实在是难以入口，“派人盯着他，不必请，他会来。”

　　“那一月后的秋猎…”

　　赵云笙磕了一下碗起身行到窗前，小路子安静的退到一边，雨势极大，砸进来湿了赵云笙的衣摆，他从未当赵云笒是他兄长，却也从未想过要他死…即便当初被贬岭南，他心心念念要夺他的帝位，最坏也不过将赵云笒囚禁一生，终是落不到一个死。他还没有赵云笒那般狠心。

　　下雨了，赵云笙等的也该来了，肃清内庭选拔人才，他父亲和赵云笒在位时没有做到的，他都要做到。

　　入秋后也并未凉爽太多，赵云笙日日忧心国事，再加上身体不适，人是眼见的瘦了，小腹却不知何时起了一个可见的弧度，大晟朝虽有男妃，有男人生子，却从未有当朝皇帝孕子的。若放寻常人家中必是举家欢乐的兴事，可搁赵云笙这儿，便只能藏着掖着，以免有心人利用，况且如今正值要紧的时候，更是一步都不能踏错。

　　赵云笙和群臣提前几日到了秋猎的行宫，这片围场是他最喜欢的，以前和白墨渊、赵云笒也常来，不过赵云笒骑射功夫不好，通常都是他和白墨渊一马当先，玩尽兴了才发现赵云笒没跟上来。赵云笙和白墨渊会比试谁猎中的动物更多，每每都是赵云笙赢了，想来也是白墨渊让的，左右，他并没有赵云笙那么想赢。

　　大清早赵云笙便在马厩里，一身骑装，小腹已用金丝软甲束上，看不出异样，俨然一副准备围猎的打扮。

　　“不是不带你，是怕你受伤，那些人下手不知轻重，待此事过了，便放你出去跑一跑。”赵云笙亲自替轻风擦洗，这匹马谁也不让近身，上次还踹伤了一个侍卫，它还是匹小马驹的时候就跟着赵云笙了，上战场也好，去岭南也好，他都跟着，都说马通人性，小路子还曾说过，轻风若能化人，必定比他同陛下都亲，虽然他也是自幼伺候陛下的。

　　“陛下，都安排好了，时辰也差不多了。”宋昭不知何时来了，他照赵云笙的吩咐布置好了一切，就等着赵云笙再去上演一出好戏请君入瓮了。

　　“好，走吧。”赵云笙拍了拍马头，转而跨上马厩里牵出的另一匹马，轻风不满的嘶鸣，吓得另一匹马踱远了几步，赵云笙不在意的笑笑，拍了拍□□的马，“真是没用。”

　　众人早已在猎场外等着了，赵云笙搭箭上弓，拉满了弦，“今日众人不必拘束，夺得头筹者，朕赏银万两，再赐良宅千亩！”话毕，箭已离弦，竟是一箭射中两只大雁，且都是从眼睛贯穿。年轻的早就按捺不住想去活动筋骨拔得头筹，三呼万岁便驭马往林里去了。

　　“陛下，臣曾闻陛下十七岁时便猎得一头熊，陛下英姿，臣着实想再见一番。”凑到赵云笙身边的是纪家的孙子辈的老二，纪太师辞官后这位二公子便在国子监顶了个虚职，为人是半分纪老的才学和风骨都没学到，听说平日里喜欢往那些勾栏之处钻，这些时日不知为何同孟、陈两家走的近了，隐隐有欲扶他入主后宫之意。赵云笙轻叹，纪老若是没有辞官归故，也要被这不肖子孙气死了。

　　“当年之事非朕一人之力，”鱼自己上钩了，又怎么能不扯鱼线呢，赵云笙一把握住人手，捏了捏，“不过既然你想看，朕又怎能让爱卿失望呢。跟紧点，接下来可是一出好戏。”

　　“轻风，轻风！”小路子带着几人拦在马厩外，陛下宝贝的那匹照夜玉狮子不晓得发了什么狂，嘶鸣不止，还一直在挣开马绳，眼看着就冲开了栅栏，没人敢伤它，拦又拦不住，眼睁睁地看它跑走，小路子一拍大腿，莫不是陛下那边出了什么事。

　　城北一府前，老管家的看着那匹通体雪白的马往里闯，差点没叫它把自己给踩着，屋里人似是听见动静出来，“轻风？你怎么来了？”

　　轻风上前咬人衣角将人往拽，没人通马语，谁也不知道它想说什么，只是样子看起来很急，那人也未做他想，翻身上马，只对老人道，“我去去便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