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江九Jiang

2、第二章

　　赵云笙被罚跪在永宁殿前已经半个多时辰了，少年不过八九岁的年纪，生的是玲珑剔透的模样，只是眉眼间有几分凌厉，削薄了应有的柔和。汗已经湿了背，赵云笙最不喜欢夏冬两季，灼热的烈日和刺骨的寒风，都会使他的跪罚更难熬，没人会来帮他，也没人帮得了他。此次受罚，起因不过是他默书的时候睡着了，而他睡过去也是有原因的，那是因为他已经好几日天不亮就被叫醒起来念书了。每月十五是父皇考书的日子，他总要提前几天开始做准备，以免被其他兄弟比下去，若是因此惹得他生母敏妃恼怒，接下来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当今陛下膝下子嗣单薄，亲生儿子除却一个赵云笙，也就一个比他年长一岁的宸贵妃的儿子赵云笒，拜亲娘所赐，赵云笙从小看这个哥哥不惯，谁让他什么都要跟他比，比礼乐，比辞赋，比骑马射箭，比来比去，哪怕次次都是赵云笙拔得头筹，父皇也是会夸奖和安慰赵云笒。这也怪不得他，谁让他亲娘不得宠，甚至是惹皇帝嫌弃，连带着他这个亲儿子，还没个王公子侄与皇帝来的亲密。有时候想想，人的心是怎么可以偏到如此地步。这个年纪的赵云笙也不明白，既然两厢生厌，为何还要留人在宫中，为何还要费尽心思讨人欢喜，他听说先前有位娘娘惹了父皇厌弃，被贬去了静安寺，若是能去静安寺，应当比宫里好吧。

　　说起来，赵云笙也还有一个讨厌的人，那便是那个小小年纪便得了玉竹公子名头的白墨渊，他那个皇帝父亲曾经说过，论文治武功，他的两个儿子都比不上人家，还特请了这人来教导他的两位皇子，明明比他年长不了几岁，却要当他的先生。虽未曾谋面，却叫赵云笙对这位玉竹先生心生抵触。

　　小路子拿着包喊着时辰到了，来请赵云笙往国子监去，这可算是救了他这一双膝盖。今日那位玉竹公子便要入国子监，赵云笙躲在过路的树杈上，打算杀杀这位公子的威风。来往的除了各科先生便是得陛下允准的陪读公子，这都是他认识的，若是有不认识，必是那讨厌的玉竹公子，弹弓已经上了小石子，只等那人一出现，就要他好看。

　　深宫之内雕梁画柱，亭台楼阁金碧辉煌，白墨渊眉头微蹙，宫中西偏殿是当今陛下特赐给他的殿阁，还亲自提了“玉竹”二字与他。玉竹陋室门前的一道流觞曲水涓涓而过，白墨渊取水润过脸颊，便听小太监来请。他自山中来，不明为何宫闱之中只见权势，不见书香。纵使已为人师，说到底白墨渊不过虚虚大两位皇子五六岁，此时也是少年郎，还不懂权势地位所能与人的一切。

　　纪太师已在殿外等着，白墨渊匆匆而出向人长揖到底，“劳大人久候，是墨渊失礼。”

　　“无妨，无妨，老夫久闻玉竹公子之名，今日也是特地来看看，国子监都是皇子和王公贵族的子弟，玉竹公子虽说出身不俗，可这些孩子啊，那也不是好相与的，尤其是那…是二皇子，头几位先生，都是自认无法胜任二皇子之师…”已是白须的纪大人很是看好面前的这位年轻人，从骨子里透出的不卑不亢，是世间少有的风骨。

　　“墨渊记下了，多谢大人提点，墨渊德薄才鲜，说起老师那愧不敢当，只是想来二皇子年少心性，在下兴许可与皇子成为至交。”白墨渊觉得这位未曾见面便已闻名的皇子倒像很有趣的样子，深宫重墙，总要有些不凡之人，才让他觉得自己并非身陷笼中。

　　二人一路往国子监去，白墨渊见不远树荫稠密，鸟却不归，围绕着一片枝丫盘旋聒噪，轻挑眉头，微微一笑：“大人，此处绿茵茂密，鸟声宜人，在下有一不情之请，你我可否停留片刻”

　　纪大人虽不明年轻人有何用意，却也是颇感兴趣，“也好。不如，我便以此时此景为题来考你。你就站在此处吟诗一首，吟不成诗便不得移步。”

　　“是，先生。葱郁稠紫日，玲珑惊鸟歇…”白墨渊话音未落，一块石子打上肩头，他却如无事发生神情未变，眸光也未见上抬，“动静宜君子，非是月中人。先生，在下敝帚自珍，是否可以移步了。”

　　“顽劣，荒唐，成何体统！好个动静宜君子，莫非你早已知道这厮”纪大人按下翘起的胡子，这对年轻人玩的不知什么把戏，叫他这个老头子琢磨不透。

　　“在下不知枝头的是那位贵人。但见树荫浓稠，鸟不归巢，就知枝头有人。此时我若移动，枝上君子就难免分神坠落。不若随其所愿稳妥些。”白墨渊心中其实已有几分了然，只是有些同情从前的那些先生，若次次都是这样的把戏，年纪稍大些的，可是真的无法入主国子监了，“先生，既藏身枝头，便是此刻不愿现身。所谓君子成人之美，你我还是先行离开，枝上君子也好下来得从容些。”

　　赵云笙从树上探出半个脑袋，他自问本事不差，这招他已好些人身上，皆已得手，只是方才看那白墨渊的态度，似是已察觉，那句动静宜君子，分明是说给他听的。如若不然，那人便是痴呆，要么怎么连石子砸在身上还纹丝不动，只是不得不佩服他的才情，古有曹植七步成诗，这玉竹公子的名头倒是没有埋没。

　　白墨渊跃下树杈，正巧碰上随后而来的赵云笒，鸟弓收藏不及叫人瞧见。

　　“笙弟这是做什么？莫不是又…”赵云笒是知道他对先生们使的手段的，素来不曾过问，原本那些人的本事也便够不上皇子之师，只是他听今日来的是玉竹公子，三年前赵云笒同父皇一道去过云霞山，有幸见过这位公子，听他与父皇答辩，小小年纪颇有见地，此次听问他要入主国子监，微恐赵云笙又将人吓走了。

　　听人询问，赵云笙不耐道，“自是用来打鸟的，否则还能干嘛。”

　　赵云笒舒口气，“万物有灵，你又何必伤害他们。”

　　最是听不得此人的多愁善感，赵云笙眉头一挑，“与你何干，咱们大晟朝也是马背上得来的天下，我不仅要打鸟，等我再大些，还要打鹿打狼驱打戎狄！”不愿同人废话，抢了小路子手上的包一路往国子监跑去。大门口便看见太师身影，赵云笙赶紧收敛身形，规规矩矩上前行礼。

　　“云笙见过太师。”

　　赵云笒后一步赶来，同样恭敬的向这位当朝陛下的老师行礼。

　　跟在纪大人身后的白墨渊舒展双眉，小小年纪竟有些风轻云淡得难辨悲喜，行走几步踏出书斋，对着两位皇子作揖行礼：“草民白墨渊，见过二位王爷皇子。”礼是拱手礼，揖是半身揖。站直身体，快走几步进了书斋，眉鬓微微上扬，似乎有几分傲气：“鄙人岳玮书斋玉竹公子，即日起为二位公子老师。师者曰，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鄙人不才，为二位教习先生。书斋之外是宫里的规矩，书斋之内有书斋的规矩，愿二位公子勤勉克己，教学相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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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是一章现在，两章小时候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