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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国宴 ...

  •   颜烝也不坐下,就傻乎乎站在钢琴面前,剑眉紧蹙托腮沉思,和钢琴君面面相觑。他这幅模样,正襟危坐的老狐狸们都在心里捏了一把汗。

      颜敬宽慰道:“无需紧张,相信自己就好。”

      颜烝勾嘴一笑:“既然皇兄都这样说了,我也不怕丢人现眼了!”

      颜敬微笑颔首:“好。”

      他们俩寥寥几句对话,给人一种兄友弟恭的错觉,殊不知颜烝只要瞥见颜敬的笑就头皮发麻,总觉得那小眼睛里藏了无数细针,随时准装待发。

      颜烝一屁股坐下,整了整自己身形,他昂首挺胸坐着,显得整个人都精神了。他笑了笑道:“是这样坐着吗?”

      洋人微笑:“是的,我的殿下。”

      颜烝把手轻放在琴键上乱按一通,侧耳去听琴音,假意仔细分辨琴音。国人音乐走的是宫商角徵羽,和西洋乐还是有所不同,但这无妨,让他随便弹点糊弄人的曲子,他还是做得到。

      洋人见他搭在琴键上的手背塌着,用指腹摁着琴键,手型不忍直视,全没有洋人弹的时候优雅的手型,就没忍住笑了。
      席地而坐默默饮酒的人都放下了酒杯,颜烝乱按一起合在一起的乐音实在是称得上“魔音贯耳”四个字了,他们害怕一口酒没喝下去就喷出来,礼仪之邦的人怎能做出如此失礼的事呢?偏偏颜烝还没有“自知之明”,他一脸陶醉享受,自以为自己琴技高超,悟性非凡。

      等颜烝终于停下那双罪恶的手,露出一个这乐器也不过如此的不屑地笑容时,连一向在乐器上很给他面子的房乾老人都一副想当场晕倒的模样。全场唯独巫阳和颜敬还余留着笑容,其余人表情均是一言难尽。

      颜烝扭了扭手腕关节,温声道:“我热身完了,大概弄懂了这玩意,现在我随便弹弹听?”

      他话音刚落,那些人的表情都从一言难尽变成了生不如死。洋人面如菜色踌躇不定,似乎很想直言,但碍于颜敬的颜面不好直说,他实在想求那位尊贵的殿下给他两团棉花塞住自己的耳朵。

      颜烝没等颜敬发话,就又伸出来罪恶的双手,他眼神温柔手上轻柔地抚摸着这久违的老朋友,嘴上轻声道:“多谢赐教。”

      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他先尝试用右手断奏几个单音,断断续续勉强听得出旋律,再尝试连在一起……

      ……

      喝酒的人又默默放下了酒杯,不过这一次是情不自禁的,乐声时而若即若离,时而铿锵有力,没人听得懂他弹了什么,但稍微文雅些的人听得出来,颜烝这首曲子旋律和复杂完全比不过洋人弹的那首,虽然也很好听就是。得出这样一个结论,那些原先瞧不起颜烝的士人被惊艳过后,又露出了不过如此的表情。

      颜烝哪有心思管他们,即使这曲子简单到他闭眼都能游刃有余地弹出来,他也不想让眼光离开这黑白琴键一步。
      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虽然他心里已有千万复杂情绪如错综复杂的马路横过,但脸上的表情维持得很好,依然是一脸欠揍的傲气,毕竟,这才是乐王颜烝。

      关于乐王的人设,颜烝心里有数得很,那位少年王爷从小恃宠而骄不知好歹,几乎没有一个人真心喜欢他。如果颜烝忽然转变性子,成了个温和有礼的人,没人会相信的。要么怀疑他是假的,要么怀疑他另有企图。
      讨厌他的人,只会希望他一辈子都贱下去,他改变背后的辛苦煎熬,在他们眼里一文不值屁都不是一个。

      曲毕,颜烝臭屁地站起来学着洋人对在场所有人鞠躬,摆了摆自己的长袍,昂首挺胸地坐回到巫阳身边。
      晏阳手撑着头,见颜烝凯旋归来,慢悠悠给他斟满酒。

      颜烝瞥了那酒一眼,半玩笑似的道:“这次没有下药?”

      晏阳似笑非笑:“上次也不算是药。”

      颜烝抓紧这个洗白的机会,也噙着笑道:“知道。双生嘛。”

      晏阳先前显而易见的笑意又收敛了,手指摩挲着杯身,笑而不语。

      颜烝最怕看见晏阳这种神色,每每碰见晏阳笑而不语,黑色眼珠里又像凿了个无底洞,什么也瞧不真切,什么也瞧不懂,颜烝就想抢个麻袋把他整个人捆麻袋里面,眼不见为净。

      那边洋人神色复杂,脸上不失礼貌的微笑,鼓掌道:“王爷真是……天才。”

      颜烝乐呵道:“天才不敢,人才倒是算半个。”

      那些西洋人看他油嘴滑舌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出声。那一刻颜烝感觉自己像个小丑,只不过他把自己也逗得很开心。

      洋人微笑道:“王爷真是谦虚了,若王爷在我们国度,一定会被当成神童,教皇一定会亲自为你指导。”

      颜烝内心一个白眼,谁想和那些神神叨叨的老家伙们一起学钢琴。
      但他脸上神情不变,笑道:“此言差矣,小王可从来不是个谦虚人,小王不喜欢为了谦虚,委屈自己这副人见人爱的皮囊。”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忍俊不禁,就连高高在上的弥勒佛皇帝,笑意也加深了许多,大概是因为常常笑着,他那小眼旁已经有了几道深深的鱼尾纹。

      颜敬乐够后适时威严出声:“外宾面前,不得放肆。”

      颜烝浮夸的“哎”了一声,眼见没有自己什么戏份了才老实坐下。

      房乾虽然依旧不苟言笑,但端着酒杯盖住嘴角时,仍旧微不可察地笑了笑。鬼使神差的,颜烝无意看向他,正好捕捉到他眉眼嘴角的笑意,微微一愣,两人一老一少撞了个四目相对,房乾反应极快,立马压下那有些亲切的笑意,揣回原先严肃老学究的样子,沉声道:“我本来还算满意你今日的表现,结果那轻挑的尾巴又露了出来,你收敛收敛会死吗?”

      颜烝眨眨眼,心道:“老人家,您方才笑得明明就很自豪?”

      房乾说教一两句还不够,继续念叨:“轻挑样子不收,在外面还拉拉扯扯耳鬓厮磨不成体统!真的是丢我脸丢尽了……”

      “……”颜烝无奈地看向晏阳,小声问道,“拉拉扯扯是说我们俩?哪里拉拉扯扯,哪里耳鬓厮磨了?”

      晏阳无所谓一笑,房乾老人家不待见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自打颜烝十五岁带着他一起搬出皇宫,房乾对他就总是鸡蛋里挑骨头。
      刚开始房乾只是受不了晏阳每次都帮做完坏事的颜烝擦屁股,后来随着社会舆论的风向转变,房乾又觉得晏阳是只男狐狸精。所以每次看到颜烝,都苦口婆心地劝说,奈何成效见微。

      以前的颜烝最恨听见有人说他和晏阳扯上了什么不清不白的关系,每每被房乾说教一番后,回去就要动辄些阴险手段整晏阳,晏阳因房乾遭得亏可以说是数不胜数。

      晏阳微笑着对房乾举杯:“之前在王府没能见到将军,晏阳心中有愧。”

      房乾虽然不喜欢晏阳,但总是扛不住晏阳“以德报怨”的态度,他不能失了风度,只好面无表情举杯一饮而尽。

      颜烝把一切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了。他大概知道要怎样对付房乾将军了。

      鼓瑟吹笙歌舞升平的夜晚很长也很短,长得最小的皇子颜善已经趴在奶娘腿上睡着了,短得大多数人只对颜烝和西洋人弹琴的那一幕记忆尤深。天下午不散的宴席,再奢华的宴会也终究要拉下帷幕。颜敬走后,大家才跌跌撞撞相互扶持着意犹未尽离开,一个个哪有朝中重臣皇亲国戚的样子,活似偷了猎人酒壶的狐狸,醉后没有清晰的逻辑了还知道瞎说一气去糊弄人,也不怕咬了舌头。

      颜烝和晏阳的酒量都算好的,再加上两人没谁敢在这儿放松警惕,也就不能放任自己喝醉。换而言之,如果彼此都多一点点信任,也至少会有一点点醉意,可惜他们都没有对彼此卸下盔甲,所以两人一直清醒到结局。

      颜敬的皇宫颇为大气,幽深朱墙延绵不绝,青石板路远远延伸,一直通往两个大门才分道扬镳。一扇玄色大门通往芰荷宫,一扇朱色大门通往后宫。

      芰荷宫是前朝留下的遗产,只要是前朝遗产,那绝对不会是拿不出手的玩意,规模虽不比后宫大,却处处精致精巧,每个细节都是惊喜。这芰荷宫本是前朝第五任皇帝为了朝中重臣办公休息所建,后来却成了奢靡无度歌舞升平的地方。
      颜烝的老爹摸着胡子,思忖着这地方空着浪费,差点让人把这儿东西全卖了折成钱充实国库,史官们黑压压一片给他跪了一天一夜,才将着这充斥着铜钱味的历史瑰宝留了下来,成为接见外宾使者或皇族男子休憩的地方。

      颜烝和晏阳悠悠走在那些远地而来的使者、皇族人后面。颜烝头顶星月负手而行,平白无故生出一种虚怀若谷的错觉。

      晏阳薄唇微勾的角度始终不变,他垂着眼眸若有所思,颜烝无心一瞥,却被这人脚踩青石板路,身披皎洁月光的身姿勾住了魂,一时半会儿愣愣的找不着北。

      一个药罐子,怎么可以有如此风姿……颜烝愤愤不平地想,不过一会儿他就释然了,谁让人家是男主呢?

      颜烝自顾自神游四海,浑然不觉一阵碎步向着他靠近,晏阳适时提醒了他。颜烝侧头一看,只见颜敬身旁那位爱装神弄鬼的魏公公怀抱拂尘踩着碎步走过来,那笑容真是和颜敬神似。

      颜烝:“魏公公怎么不在御前?”

      魏公公声音尖细,话音落了颜烝一身鸡皮疙瘩:“奴才传陛下口谕,请乐王明儿清早过去,皇上久久没见乐王,想得紧,两人叙叙旧。”

      这番言辞好笑得颜烝差点就笑出声,他忍下七分笑意,露出三分浅笑道:“好,辛苦公公过来一趟……”

      晏阳打断了颜烝的客套话,直接问魏公公:“皇上只说了这些么?”

      那魏邵一听晏阳问了,立马收好说官话的态度,压下尖细嗓音,蚊子似的道:“皇上说是这样说,可明日早上西洋人也要过去,咱家想这两者之间总是有点……”

      他的话点到即止,说完立马站直揣回之前那公私分明的态度。晏阳已然明了,含笑拿出自己香囊,从里面取出一颗圆润的黑色药丸,很像颜烝以前吃的巧克力。
      但看看魏邵盯着药丸发光的眼睛,颜烝也知道不可能是巧克力这么简单了。

      魏邵乐呵双手接过这药丸:“公子真是……咱家大恩人啊。”

      晏阳收好香囊,说着客气话:“公公言重。”

      颜烝见两人扔皮球地说着官话,猛地醒悟过来那药丸是作何用的,这药丸说直接点就是春.药,对那些没根的太监来说,可不是个宝物么,只是这样对那些他们对食的宫女也太残酷了。晏阳带女主打江山时,魏邵早早叛变到晏阳手下,宫变时一杯毒酒毒死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弥勒佛。

      魏公公走后许久,晏阳瞧见颜烝心不在焉的样子,无奈道:“王爷明白魏公公的意思了吗?”

      颜烝收回神思:“啊?”

      晏阳深深看了他一眼,像是想把他所思所想全部看清,才悠悠道:“明日陛下和洋人商谈,少不了通商之事,届时决定天平偏向的权利落在王爷手上,王爷可想好怎么说吗?”

      颜烝垂眸沉思一会儿,随口道:“我们虽现在国富民强,无须担心外贼觊觎,可一旦衰败,若是没有通商这个平衡点,届时必将落于兵荒马乱之地。”

      晏阳听完这番从现代眼光看待问题的话,出乎意料地没有任何惊诧,只是淡淡道:“王爷说的在理,所以明日你会这样和陛下说吗?”

      “……”颜烝顿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不会。”

      今夜他在御前弹琴,已经是感应多于理性,也许能糊弄大多数人以为他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可颜敬是什么人?别人长了一个心眼,他可能长了十个。说不定颜敬脑内已经脑补出一部他背地里早就和洋人勾肩搭背预谋造反的连续剧。

      他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偏向西洋人。

      呵呵,找死。

      晏阳含笑看他一眼:“殿下和以前不一样了。”

      颜烝缄默不语,他做不到像乐王那样对待晏阳,晏阳迟早会发现不对劲,可那又怎样,反正这具身子就是乐王的身子,若真是杀了他,他们也找不出第二个真正的乐王了。

      颜烝装无赖道:“我不想像以前那样活着了,不好吗?”

      晏阳轻笑一声,意味不明:“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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