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园生存指南[红楼]》酸奶灯

21、以心系宝刀

　　“话说我们姑娘正愁着没饭吃的时候——”
　　侍书玩笑地捏了把翠墨的胳膊：“什么没饭吃，这话可不兴说。”

　　众人早已听住了。
　　虽则每个人的经历说起来都能有话本传奇那般曲折，然而贾探春的听起来偏就格外惊心动魄，格外好听。
　　又是怎样从西府逃回园里，又是怎样设计把夜叉坑下河流，又是如何想方设法扎篱笆设预警，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贾宝玉心急道：“究竟这吃的是哪里来的呢？莫不是三妹妹去小厨房救了小螺？”
　　翠墨推一推小螺，笑道：“这自然是要自己说了！”

　　小螺不好意思道：“那日侍书姐姐打发我去点菜，柳嫂子拉着不让我走，我想着横竖院子也扫完了，干脆做好了自己提回来。炒的是一个枸杞芽儿，又蒸了一碗蛋，说是孝敬姑娘的。”
　　翠墨笑道：“这很不必说了。”

　　小螺继续道：“我把菜往食盒里装的功夫，厨房外面就吵吵嚷嚷的，厨房里的嫂子们都出去瞧热闹，我倒怕那起子人毛手毛脚把姑娘的菜跌了，就没出去看。后来不知道是谁把门关上了，那……那夜叉……”
　　小螺哽咽两声，揉揉眼睛道：“好像以为屋里没人，就没进来。我……我吓坏了，想着，想着别是府里闯进了歹人罢！少不得像老话里说的那样，要逃荒了！”

　　众人都是抿嘴一笑。

　　贾宝玉拍手道：“我知道了，你这丫头以为要逃荒，就学着人家装粮食了，是也不是？”
　　小螺埋头道：“让二爷说着了。我一慌，只想着饿死了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抓了什么东西，反正就把些干粮咸肉的放食盒里了……”

　　贾探春笑道：“你们不知道，还有更可笑的。这丫头竟是个福大命大的，一路上跌跌撞撞连个夜叉都没碰见，回来魂飞魄散地在那里打门，食盒一打开，哭着说：‘姑娘，我把枸杞芽儿给摔了！’”
　　众人哈哈大笑，那小螺恨不得地上有个地缝可钻。

　　贾宝玉一口茶水喷了出来，林黛玉笑得直叫“嗳哟”，贾惜春两只手捂在肚子上，笑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事发以来，众人心情都是沉闷，这一场痛快大笑，竟像是驱散了阴霾一般。

　　林黛玉抹了抹眼泪，声音里犹带笑意，表情却是已经沉静了下来：“如今又来了我们几个，秋爽斋里的存粮必然不够了。”
　　贾探春叹道：“正是，这也是我所虑者。我们这些人本来吃得就不多，如今体力消耗又大，是万万不能从食量上减的。如今园里存粮者有两处：一则小厨房，二则稻香村。”

　　贾惜春细声细气道：“不知珠大嫂子和兰儿如何了。”
　　贾宝玉沉吟道：“说不得，我们一定得去稻香村看看了。”
　　贾探春为难道：“只是……”

　　林黛玉见贾探春面有难色，略微思量了一下，便道：“三妹妹所忧心者，无非战力。”
　　贾探春点头道：“正是。大嫂子那里婆子多，如今也看出来了，那婆子天天打这个骂那个，体力比我们这些人是好上许多的。”

　　林黛玉思量一回道：“据我看来，我们也并非全无胜算。不知何故，我如今身上倒好了许多，我那花锄竟也十分顺手，三妹妹这里又会使弓又会使枪的。”说着歪头笑看贾宝玉：“只是你如今剑也丢了，又怎么说呢？”
　　贾探春讶异道：“怎么，二哥哥竟能使剑么？老爷知道一定心里喜欢。”
　　贾惜春凑趣笑道：“使得很好，一路上多亏二哥哥了。”

　　贾探春道：“如此，我墙上倒有把挂剑，只是主要用来装饰，轻了些，不知二哥哥可使得？”
　　贾宝玉笑道：“有就很好了，不拘什么剑，只管给我便是。”

　　一行人商议定了，便打算再休整一日，再往稻香村去。

　　贾宝玉笑道：“三妹妹来，我教你使枪。”
　　贾探春促狭道：“不是二哥哥说‘没的糟践东西’的时候了？”
　　兄妹两个一个执剑，一个持枪，你一招我一式地对了起来。

　　林黛玉在一旁看得有趣，更觉手痒，抓着花锄比划了两下，被贾宝玉一眼看到，笑着朝她招手道：“林妹妹不要在那里画梅止渴了，快来与我切磋一番。”
　　林黛玉摇手道：“不敢当不敢当，你是要做武师父了，哪里敢称切磋。”
　　贾宝玉挽了个剑花，长剑明晃晃地闪着日光，笑道：“这一手何如？”
　　林黛玉笑道：“耍得很好，想来出门卖艺不会没有饭吃。”

　　林黛玉看那剑上只有一个本来带的剑穗，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
　　贾宝玉把剑在手上转得银光四射，很快又收手，叹道：“不知哪里不顺手。”
　　林黛玉道：“这本来也不是用来当武器的剑。”
　　贾宝玉想了又想，恍然大悟地一击掌：“我知道了，这必是因为上面的穗子不是林妹妹给我打的。”

　　林黛玉忍不住浮起一个小小的微笑。
　　贾探春故意道：“二哥哥，我这个做的就那样不入眼么？”
　　贾宝玉忙道：“并不是，实在是，是，是……”张口结舌说不出，一旁坐着的几个丫头都抿着嘴笑。

　　贾惜春解围道：“三姐姐做得当然好，只是岂不闻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想来二哥哥只要一瓢水便喝饱了，哪怕是什么梅花雪水桃花雪水都再喝不下的。”
　　贾宝玉喜道：“正是这样，到底四妹妹想得到。”

　　林黛玉道：“你整日忙忙叨叨，到底是这个想得到，到底是那个想得到，究竟你自己想到什么了呢？”
　　贾宝玉笑道：“我原本不会打机锋的，还是来切磋罢！”

　　林黛玉不知何处来的一股豪情，一把拿起花锄，笑道：“好！只是我不曾习过武术。”
　　贾宝玉把剑拿在手里，一本正经道：“我虽不才，也曾学过两天骑射。当你老师还是当得的。”
　　林黛玉二话不说，上去一锄，虚虚地在贾宝玉胸前划过，挑眉笑道：“谁是谁老师了？”

　　贾宝玉也不理论，只是用剑挑着林黛玉的花锄，在空中慢慢地画了个圈：“林妹妹，看好了，这样才对。”
　　林黛玉只感觉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随着贾宝玉的带动在空中轻盈舞动，心下一动，感觉有点春草初萌一般的茸茸痒意。

　　一带一跟之间，大半日匆匆过去。
　　林黛玉抬起袖子擦了擦汗，气喘微微道：“我，我可是不成了。”
　　贾宝玉放下剑，语气似喜似悲：“如今看来，林妹妹竟真的大好了。”
　　林黛玉一眼看到贾宝玉眼中泪光，不由一怔。

　　贾宝玉道：“妹妹前日说最近觉得身上好了，我只当妹妹哄我。谁知这半日下来妹妹气色越发好了，也不曾咳，我，我……”
　　林黛玉心绪起伏，半晌道：“我早说了，你放心。”
　　贾宝玉破涕为笑道：“才刚说了大好了，如何妹妹又落泪呢？”
　　林黛玉用手划着脸道：“偏只许你掉眼泪么？”

　　贾探春从晓翠堂出来，看见这两人相对落泪，不由一怔：“这是怎的了，谁打输了，怎的哭了？快来和我说说，我与你们做个裁决。”
　　林黛玉翘起嘴角一笑：“裁决倒不必了，让你二哥哥别作耍赖皮才是正经。”说完就背着手回屋里了，留下个贾宝玉是又恨又笑。

　　丫鬟们自去煮饭，林黛玉走到里间，在风炉边拿个小杌子坐了，一边问翠墨：“你们针线在哪里呢？我拿来用用。”
　　翠墨忙笑道：“林姑娘有什么要缝补？我帮姑娘可使得？”
　　林黛玉感激一笑道：“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做了也便罢了。”
　　侍书拿了东西来，笑道：“林姑娘要叫人时只管过来。”
　　林黛玉道谢后便拿着东西去了，在窗下的绣墩上坐下，安心地做起活来。

　　次日众人起床盥洗后，便各自打扮停当，准备出发往稻香村而去。
　　贾惜春和侍书看家，小螺跟着一起去，盖因贾探春一句“你这丫头福大命大，说不得能借点福气给我们”。

　　林黛玉看众人不注意，站在树荫下冲着贾宝玉摇摇手。
　　贾宝玉一头雾水地去了，悄声道：“林妹妹，怎的了？”
　　林黛玉背在后面的一只手翻出来，只见上面是一个极精巧的茜红的结子。
　　“丁香结子芙蓉绦，不系明珠系宝刀。”林黛玉含笑诵道，“是你的句子罢？”

　　贾宝玉怔怔的，“林妹妹……”
　　“如今宝玉系宝刀，此一去定然大胜归来了。”
　　林黛玉笑着伸手，把那结子系在贾宝玉的剑柄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