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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妖僧与花妖(七) ...

  •   一辆马车停在云来寺门口,女孩掀开车帘缓缓走了下来。她深深呼吸了一下,对身边的瘦和尚露出个笑来:“还是这边的空气香甜,宫里到底太闷了点儿。”
      瘦和尚点头哈腰地给她披上斗篷:“贵人说的是,我们云来寺的风水不下于皇城,更是少了些人气儿,自然不会憋闷。”
      “一会儿我便要取回我的东西了,你确定,你不保云来寺方丈一命吗?”那瘦小的女孩轻轻问道,“我下手可是生死勿论的。”
      瘦和尚大约也很是纠结,他一会儿想着方丈对自己的好,一会儿又想着方丈对别人的另眼相待。纠结着纠结着,他就见那小宫女脸上露出个带着些嘲意的笑来,像是在嘲弄他胆量太小。
      他顿时涨红了脸,讷讷着说:“生死、生死毋论。”
      “有你这句话,我倒是不担心吃官司了。”小宫女冷笑了一声。

      上好的刀身在被弹击时发出了环佩般清脆的声音,在入妄说完之后,小室内静得吓人。老和尚僵住了一般,直直地看着两人,喉咙里发出喀喀的声音,看起来简直像是个坏了的木偶人。
      他的神情可怖,时红雨却敏锐地觉得有什么改变了。刀不在手,她不太习惯地搓了搓手指。从进到寺庙到现在,发生了太多原定计划以外的事。而先生……她偷偷看了一眼入妄,先生仍然是垂着眸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时红雨忽然生出个念头——为什么先生好像知道一切?
      “季首席,你我二人谈什么故人。不过倒确实是很久不见了。”一个苍老沙哑的陌生声音自老和尚的口中吐出,打断了时红雨的思路,她看向老人,只见他慢慢抬起头来,微微眯起眼打量着先生,又转头来看了一眼自己。
      这次倒是露出了惊讶的眼神,“季首席,她……”
      他欲言又止,时红雨虽然知道这其中必然有什么事,但是先生没有什么表情的样子却又莫名给了她安全感。
      “‘衰老’,你因何出现在这个世界?”入妄将手中的刀交还给了女孩,看着她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滴溜溜转来转去打量地样子,心下好笑。
      老和尚,或者说此时暂时接管身体的‘衰老’沉沉叹了声气,“君主有命,谁敢不从?”
      它抬起眼来,看着入妄,面前的年轻僧人目色平静,黑沉的眸子直直地望着自己。里面却没有任何神色,只像是一面镜子似的。‘衰老’是不知廉耻为何物的梦魇,在这一瞬间竟然也有些自惭形秽与恐惧起来。
      季之怿从来没有变,它想起许久之前的第一次见面。那时还是半大少年的季之怿,提着一把长长的雪刀,慢慢踱步到败溃的它的面前,刀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光,就差一点便要斩下它的头颅。
      在它等待着终结到来前,那刀却忽然停了下来,‘衰老’听到了少年开口了,声音平静地像冬日的湖泊:“你不是梦魇,我不杀你。”
      我不是梦魇?‘衰老’尚还有死亡的震颤,同时又觉得搞笑,多少人怕老去,怕到梦中都希望自己永远年轻美丽。现在一个毛头小子却说自己不是梦魇,何来的口气。
      它刚想辩驳一句,却看到少年已收刀入鞘,‘衰老’不敢相信他这个斩魔客竟然就这么放过了自己。于是嘶哑着嗓子喊了声:“今日若不除我,来日我必成你心腹大患。”
      “你不是梦魇。”少年平静地说道,“生老病死是天地法则,人们本不该生怨。我可以现在斩杀你,但——又有什么意义?”
      天地法则。直到现在,‘衰老’还会想起少年说出这个词时的神态,他不嘲弄,也并不怨憎,只是陈述。
      那幅样子和现在的僧人重合在了一起,‘衰老’才恍然发现已过去了这样久。他再开口时,本就沙哑的声音变得更加破碎:“他让你杀了他,你为何没做?你该知道吧,只要杀了那老和尚,我便立马能灰飞烟灭。”
      这个问题,‘衰老’已经知道了答案,却仍然想再听一遍。

      “我不做无意义的事。”入妄淡淡说道,“况且你自己也清楚,你的斗志如何。”
      “……”‘衰老’沉默了一瞬,哼笑了几声,“是啊,那四大皆空的佛经听多了,我竟然也开始觉得现在在做的事都是些小事了。”
      “为何有人怕死,又有人不怕死呢。”它目光放空,喃喃道。明明不久前还雄心壮志着要与‘恐惧’一起去找君主,现下却什么也不想做了。心里横亘着的这个问题一直扰着它,让它无法再想起那些本就不属于自己的野望。

      “看来是我来的早了,倒是打断了你们论法。”一个女声自门外响起,

      天边开始飘雨丝了,风呜呜咽咽地不知诉说着什么。

      “这个问题我想不通,但是大概也没时间想通了。”‘衰老’顺着两个人的视线望向寺外,“它来了,我不得不出手了。”
      老和尚对着入妄双手合十,铺天盖地的黑气向他向他攻来。

      几乎是同时,院外传来一声惊恐的大叫,瘦和尚连滚带爬地往一旁躲去,他颤着手指着只剩下半个身子的小宫女:“杀——杀人了!”
      时红雨并未急着归刀入鞘,她舔了舔唇边溅上的腥臭血液,随即又被恶心得皱起了眉。狠狠呸了几下之后,她仔仔细细地盯着那具还站立着的尸体。

      下一刻,令她感到奇怪的事发生了。空气中无数黑线慢慢汇聚起来,勾勒出一个人形,又给那个黑乎乎的形状镀上了颜色。
      小宫女又活了。她像是从没被砍成两半似的,好端端地又活过来了,还笑了笑:“顾言蹊,怎么不用你那把破弓了?”
      时红雨确定她在和自己说话,但是却又不确定她在说什么。她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江鸿刀,刀身雪白,处处都合她的心意。放着这样的好刀不用,她为什么要用弓呢。
      以及顾言蹊,这又是谁?时红雨隐隐有些不舒服,她总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
      “听说上个世界之后你实力大减,今天我着急办事,不想和你动手。” 小宫女笑意加深,“否则说不准季之怿还要给你收尸。”
      季之怿?时红雨感到一阵错乱,眼前这人明明在和自己说话,她好像很笃定自己知道这些陌生的人名,但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此时有些想回头去看看先生的脸,看看他的神情是不是也像蒙着层雾似的看不清?可是时红雨却不敢回头,倘若她再在这人世中待的稍微就一些,她就会明白。这种踌躇叫做近乡情怯。

      不管了,先揍这阴阳怪气的女的一顿。她又看了一眼这小宫女,无来由的一阵火大:“谁给谁收尸还说不好吧?”
      说罢,她提起刀就要上前,却没想到江鸿刀在她注入妖力时忽地一沉,再也没有平时的灵动。
      小宫女施施然走过,到她的身旁时忽然说了一句,“江鸿刀曾经是天下第一正刀,后被梦魇邪气侵入,想使用它就要压制它。你已经对自己产生怀疑了,谈何用的好它?”

      怀疑?

      是了,哪怕面上没说,她心里也是有些犹疑的。时红雨没有过去记忆,从枯木中醒来后就像被什么推动着一样浑浑噩噩往前走,在看到入妄之后她的灵台才清明起来,才像是为自己活得一般清醒。

      “你难道就没有一瞬怀疑过自己?怀疑过自己到底是什么?是谁创造出你,你的命运又是去做什么?”小宫女停下了脚步,饶有兴趣地观察着时红雨的表情。她语带诱惑,手指微动,缕缕黑丝就要缠绕上来:“你就不害怕吗,没有记忆,也没有家,和世界的唯一联系就是季之怿。而对方又是个注定不长命的人,他若死了,你也就没了盼头。你不害怕失去吗?”

      失去。

      这个词像是炸雷一样在她脑海里炸开了花,时红雨低吼一声紧紧按着头,双目紧闭,缓缓倒下。她的脑海里好像出现了很多画面。有长辈,有朋友,还有同僚……

      ‘恐惧’见状,有些无趣地撇了撇嘴,心中却有些庆幸,幸好季之怿的疯狗失忆了,竟是这么容易地被她植入了过去的记忆。在恐惧中崩溃,也算给这个忠心耿耿的斩魔客一个好结局吧?

      她刚打算进去帮‘衰老’一臂之力,却不料无数片绯红花瓣从天而落,将她包围。

      “我不怕失去。”

      一个清丽的女声自她身后响起,沉沉说道,“我从未打算永远拥有。”

  • 作者有话要说:  工作好忙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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