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改邪归我[快穿]》七日怪歌

58、妖僧与花妖(六)

　　“入妄。我便姑且这么叫你吧，诚如你所见。”

　　老和尚忽然摊开手，时红雨倏然起身，一圈花瓣似的红光蓄势待发，尖锐的边角朝着老和尚。只要他有一丝不对，那些平时柔弱可欺的花瓣便会骤然割掉他的头颅。
　　但当她仔细去看时，却发现那双老人的手掌中全是纵横交错的长条状烧灼痕迹，密密麻麻，横贯掌心。
　　老和尚叹了声气：“我命不久矣。”
　　他收起了手，转而去自顾自斟了杯茶，推到入妄的面前。不算什么好茶，袅袅冒起地白雾却模糊了老人的面容，只听他轻声说：“年轻的时候，作恶太多，不信神佛。老了老了，反而害怕去见佛祖的那一天。”

　　时红雨这时才仔仔细细地打量起这老头子，他看起来像是个漏了气儿的布袋或者湿了水的棉被，干瘪又瘦弱。勉力睁着的眼睛下是高高的眼袋，不知道他到底遭受了什么，连头上的戒疤都黯淡了几分。
　　她又嗅了嗅，空气中还是有浓烈的恶臭，但是同时却有些不太一样的气息，说不上来香臭，但是这股气味像是在预示着什么。如果她能回忆起来一些斩魔客学过的课程，那么大概能想到，那是“衰老”的味道。
　　“先生，有人。”时红雨还没顾得上分辨，耳朵却动了动，她转过头看向院落外。这么明显的响动，入妄应该也发觉了，但是他却没有作声。

　　那里只过了一阵风，几片叶子打着旋儿地落下。院落外一个身影仓惶藏了起来，看身形瘦瘦高高，神情阴骛，可不是一开始带头围攻时红雨二人的瘦和尚。过了半晌，他又不甘心地再次向院子内望去。他刚才看见入妄和方丈进去了，这几天听闻方丈打算选人继承他的衣钵，万不能让入妄抢了先！若是他真的……真的抢先了衣钵，那就只好靠贵人相助了。思及此，瘦和尚神色一厉，头也不回地向外面跑去。
　　寺外的小道上停着辆朴素的马车，一只素白的手掀开车帘，露出张女孩的脸来。她盯着急急跑过来的瘦和尚看了半晌，忽然露出了一个鬼魅的笑来。

　　“人人都以为我疯了，但是我自己知道。我没疯，我身体里确确实实有股邪魔般的力量存在着。它无时无刻不在试图诱使我堕落，使我去攫取不属于我的力量。”老和尚深吸一口气，“这数十年来我为了压下它做了不少努力，日夜诵经，超度驱魔。却都无法让它从我体内离开，这恐怕是报应……入妄，不知能不能拜托你了。老衲想了二十年，终于知道该如何彻底祛除这邪魔。”
　　老人露出个诚心实意地笑：“只要我这个载体不存在于世间，那任何邪魔都不能破过我去祸害人世间。”
　　竟是主动求死？时红雨惊讶睁大了眼，同时又有点新奇地上下看了看这个其貌不扬，顶多是有些慈祥的老头。她见得人类不多，但是让谁人不是为自己而活，像这种撞着刀口上来的人，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入妄，还记得你入寺第一天我对你说的话吗。”茶渐渐冷却，老方丈看着面前不为所动的年轻僧人，低声叹道，“你和其他孩子不同，你不骄不躁，一心念佛。看起来六根清净，四大皆空，但是我却看得明明白白。你虽在念佛，心里却没佛。”
　　他摆了摆手，好似不愿多谈，“你有别的信的东西，也是好事。谁又能说得清在莲花宝座上坐着的是佛呢？”

　　“我不造杀孽。”入妄低垂着眼，嘴唇翕动，好似在念佛。

　　老和尚意有所指，但这套却在二人面前没用。时红雨懵懵懂懂，听不出来两人在打什么机锋。入妄倒是明白，却滑不溜丢，根本不接招。

　　“入妄，你能感受到它是吗？”老和尚无奈，他所剩时间不多了，只好说，“只是杀了我的□□，算什么杀孽？我已经快控制不住那东西了，若是能彻底消灭它，算什么杀孽呢。我不入地狱，又有谁入。我不怕死。”
　　“死亡无人不怕。”入妄顿了顿，重申，“我不造杀孽。”
　　斩魔客在梦境世界中杀梦魇无可厚非，这是梦境管理局天生的责任。但是随意杀害正常人，则属于被禁止的行为。原因很简单，谁也不能保证一个斩魔客开了杀戒会造成什么后果。
　　“小友，行行好吧。若是我一朝压不住它，这世间怕是就遭了大祸了。我也怕死，但是不得不死。”老和尚淌着清泪，两行泪水打湿了他干枯的眼窝。他是真不知道该找谁好，是了，谁愿意为这么一点猜测而手染血腥呢。
　　时红雨望了望入妄，僧人微微合着双目，清隽的眉眼有些倦怠。她这会儿忽然听懂了，老和尚为了什么大义，要让她的先生破杀戒！
　　她想明白这一点后，登时眉毛就竖了起来，一把把蜻蛉刀拍在桌上，“你别逼他，不就是杀了你吗？这有何难。杀孽我来担，反正我是妖，死了也不会到佛祖那里，谁能评说我生前造了什么孽。”
　　说罢就要抽刀，却被一只手按住。她再看去，却发现僧人接过了刀。

　　刀在僧人沉静的面上投下一道影子，他缓缓抽刀出鞘，雪色的刀刃一闪而过。

　　屋内一时陷入了寂静，老和尚慢慢举起了手摸了摸脖子，他这会儿才发现手抖的不成样子。还好，脑袋还在，只是被刀气划伤了。他迟了半拍才察觉到自己在害怕，心里有些鄙夷自己，明明是早就做下决定要死的，但是到了真的会死的时候原来也会怕。

　　正当老和尚思绪万千时，却发现那把要命的雪刀刀尖指着他，男人轻声说，“若心有恐惧，‘衰老’是不会消失的。真正该消灭的不是□□，是你对老去的恐惧。”

　　老和尚心绪大动，悲从中来。他想到死亡的时候不觉得可怖，是因为没有真正直面死亡。但是衰老不一样，摇摇晃晃的牙齿 、遇到冷天就剧痛的骨头、松弛的皮肤和大不如前的精神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已经老了。
　　这种切身的恐惧源源不断给体内的怪物提供着力量。老和尚心中悔痛交加，一直稳稳压制着怪物的心境也隐约有了松动。
　　这点松动被怪物敏锐地察觉到了，它又开始尝试着突破，老和尚吐了口血，忙稳定精神。但为时已晚，他只觉得灵台像是被撕裂一般，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走……快走！” 他慌乱地去摩挲佛珠，却绝望地发现常戴在身上的佛珠不见了踪影。

　　绝望之际，却只听那永远淡漠的僧人轻轻一弹刀身，清脆的声音顿时打破了室内的寂静，他对老和尚说，“故人相见，还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