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不由衷》七里马

17、chapter 17

　　头痛欲裂。
　　宿醉后的大脑犹被铅灌满一样。

　　电话在不远处震动，林一一拿过来接起：“喂。”
　　林靖的声音犹如晨风，带着点温柔：“刚醒？”

　　林一一看了眼旁边的闹钟。
　　10:30。

　　林靖：“今天有时间吗？我想邀请你来我家。”
　　林一一：“怎么了？”
　　林靖：“我过生日。”
　　林一一愣了下，神志清醒过来。
　　他的生日不是昨天吗？可一开口便会暴露自己记得的事，所以没有问出口，转而回答：“生日快乐。抱歉，我今天有点事，去不了了。”
　　等待的呼吸间，林靖淡淡应了句：“好。那我下去找你。”
　　“嗯。”
　　他挂断了电话。

　　林一一盯了会儿天花板，然后起身，去浴室洗澡。
　　洗完澡后走到床边叠被子。

　　其实今天她没有事，一整天都没有。
　　在昨天决定去给陈总庆生后就请了假，因为她酒量不是特别好，必然是要被灌醉的。

　　外面有太阳。
　　拉开窗帘，把花都搬出去晒太阳。
　　它们都小小地一盆，长得却不错。
　　到给自己榨了杯苹果和梨的复合果汁，靠坐在橙色沙发上边喝边发呆。
　　四周很安静。
　　无比闲适的一天。

　　她知道自己很绝情。
　　从小就是绝情的人。
　　以前每次转学搬家，同学的联系方式都不会存，有个很小很小的玩伴曾经把自己的家庭电话写在纸条上，拉着她的手叮嘱她“到了新地方一定要记得联系我啊”，她把纸条带回家，后来扔掉了。
　　KTV里的朋友也全部不再联络。
　　到了新地方总要换联系方式，换住址，让别人找不到自己，就感觉自己变成一个纯粹的新人。
　　不再跟过去有牵扯。

　　离开林靖也是，相爱的时候那么甜蜜，可是离开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有打一个招呼。
　　她知道自己有很严重的问题。
　　甚至此生，都无法改善。

　　左后方传来嘟嘟嘟的敲门声。
　　林一一转头：“谁？”
　　“是我。”林靖的声音。

　　林一一愣了几秒，放下果汁，去打开门。
　　轮椅就停留在她房门面前，他正抬起头望她。
　　“你怎么来了？”
　　“当然因为想见你。”林靖回答得简单利落，转动轮椅进房，“什么时候有事？”
　　林一一反应过来，她早上在电话里说自己有事。
　　她关上门，没接这句话。

　　林靖把腿上放着的小盒生日蛋糕置于沙发前的茶几上。
　　“要是你不着急出去的话，我们还有时间。”
　　他拆开蛋糕包装盒，插上蜡烛。
　　林一一转身去拉窗帘，屋内立刻暗起来。
　　二十八只蜡烛，他已经点燃一只，五官被燃起的火光照耀轮廓，有种清冷的静。

　　点完所有蜡烛后，林靖放下打火机，才抬起头看她。
　　林一一站定坦白：“对不起，我今天说有事是骗你的。”
　　“嗯。”他像是早已猜到，淡淡应，没有追问下去。
　　见林一一站在那没动，林靖倾前拿起塑封的刀叉和纸盘，拆开两份：“来吃蛋糕。”

　　林一一走过来坐在沙发上：“你的生日不是昨天吗？”
　　“昨天太忙，改成了今天。”
　　“我没准备礼物。”
　　“你要是来的话就是礼物。”
　　林一一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林靖递给她一块生日蛋糕，倒像是在给她过生日。
　　她端着纸盘吃了一口。
　　林靖没有吃，只是靠在轮椅上长长地望着她：“一一，你不孤独吗？”
　　“孤独什么？”
　　“一直当一个表里不一的人。”
　　林一一放下蛋糕纸盘。

　　“以前我觉得你清纯、可爱、大方，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其实真实的你孤僻、软弱和胆小。和我分开的这三年，你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吧？”
　　“我工作太忙了。”
　　“是因为你不曾试图让任何人走进你的内心。”
　　“所以你是来拯救我的吗？”
　　“不是。”林靖的视线落在面前蛋糕的烛火上，“我住院的时候看了很多王小波。其中有句话是这样说的‘我把我整个的灵魂都给你，连同它的怪癖，耍小脾气，忽明忽暗，一千八百种坏毛病。’那时候我想起了你。”

　　“我想起，你也有你的怪癖和小脾气，而我从未发现。于是我回想了很多我们相处时的事。除了汪润清，你从未跟我提及你的父母和亲戚，你没有非常要好的朋友，你不曾参加过同学聚会，你也不过任何纪念性的节日。所以我开始想，你究竟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长大？你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我对你的了解到底有多少？”
　　“我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你不用理解我。”
　　“我知道。”林靖说，“可我还是想去理解你。包括你的怪癖，你的小脾气和坏毛病，爱一个人不应该这样吗？”

　　林一一微微侧过脸。
　　半晌后她起身：“我给你倒杯水。”

　　她走后，林靖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我有事得先回去了。”
　　林一一的水刚倒过来，放在桌前：“这么快？”
　　“现在舍不得了吗？”他笑，对视许久，“能不能低一下头？”
　　在她依言行动后，林靖伸手压过她的后脑勺，抬起脸，浅浅啄了下。

　　下午，外面应该还有阳光。
　　拉上了窗帘的这里，小小的烛光晃动在他们的侧脸上。

　　风把平静的湖面吹起涟漪。
　　挂钟轻轻转动两下。
　　短暂的瞬间，像是拥有永恒的温柔。
　　林靖抚摸她的长发：“‘我把我整个的灵魂都给你，连同它的怪癖，耍小脾气，忽明忽暗，一千八百种坏毛病。它真讨厌，只有一点好，爱你。’”

　　林一一曾经以为爱这个词是跟自己无缘的。
　　她搬过五次家。
　　换过三个学校。
　　被父母抛弃，被亲戚嫌弃，被别人打过、骂过、侮辱过，直到后来她找到了她的梦想，去做一个演员，去过自己从未有过的人生。

　　她爱过林靖。
　　爱他身上的温柔、自信和纯粹。
　　可是从跟他在一起的那天，她就知道，他们永远也不可能长久。

　　林靖走后。
　　林一一坐下来。
　　拿起纸托盘，继续吃蛋糕。
　　蜡烛快要烧完了，她都忘记对他说：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