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时》河骨

83、第十五章 《奥菲莉亚》（四）

　　夏季的七八点钟，天边还是有些亮的，虽然已经看不到夕阳，但却能感受到它留给天空的最后一点光芒。
　　正是饭后最热闹的时候，尤其是闹市区，各条街道上都是熙熙攘攘。林野就混在人群中，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从余阳臣家出来一路走到了闹市区，又继续走着，人逐渐变少了，灯也逐渐变暗了，他走到了一个老旧的公园，那里的娱乐器械都已经生锈了，只有几个附近的老年人在这边乘凉。
　　一辆车自打闹市区时就一时跟着林野，他早就发现了，只是懒得搭理他；现在到了安静些的地方，林野就停了下来，那车也停了下来，他转过身说道：“下来吧，跟了一路了。”
　　银白色的轿车在路边停下，驾驶室中走出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手中还提着一个手提袋，看样子是装着衣服。
　　看到来人，林野脸上的表情变冷了许多，他凉嗖嗖的说道：“不是让你别再随便联系我，有事快说。”
　　男人看了看林野冷漠的表情，叹了口气，把寒暄的话压了下去，说道：“你们住在一起了，应该到了可以下一步的时候了吧？”
　　林野皱眉道：“我说过，不要催我，我讨厌被别人掌控。”
　　“好，那就不说这个了。”男人又叹了口气，把手里的袋子地给他，道，“给你的，节日礼物。”
　　话音未落，林野就一把将纸袋打开，道：“我不要你的东西，拿走。”
　　“都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是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男人表现的很不理解，还有些不甘心。
　　林野冷哼一声，道：“我早就跟你说过，我跟你除了相互利用没有任何其他的关系，我这个人不喜欢言而无信，我说过我会帮你，我就一定会做到，不论是你想拿到的东西还是你想弄明白的事，我都会给你。在所有事情结束后我们就两不相欠，你就不要来找我了，我也不稀罕你的钱，反正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怎么着也能活下去。”
　　也许是最后一句话刺激了他，男人拧起了眉头，紧攥的拳头似乎表明他在隐忍着什么，但最终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长长叹了口气，往前走了几步，从口袋中掏出一盒烟，对着天边的一块阴霾静静地抽起了烟。
　　一支烟燃尽，林野忍不住催促道：“你怎么还不走？你不是很忙吗？”
　　“今天是假期。”男人说着走回林野身边，看着这个比自己还高的年轻人，突然问道：“你真的喜欢余盛的儿子吗？你们都是男人。”
　　“关你什么事？”林野毫不客气地说道，“我说过不要干涉我的私人生活。”
　　“那个姓白的姑娘呢？她怎么办？”男人继续问道，“她还这么年轻，你舍得耽误她这么久，让她一直等你吗？”
　　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林野嗤笑了一声，道：“这你就别操心了，露露很聪明的，她知道我不会回去了，她也不会傻等着我。”边说着边背着手往前走了几步，走到车前又转回身来，表情变得严肃了许多，继续说道：“露露对我来说是不可替代的存在，同样，余阳臣也是。他们对于我的意义是不一样的，不管我选择谁，都跟你没有关系。”
　　“是你自己说的吧……”林野边走近他边说道，“只要是法律允许范围内的事情随我去做，就算是法律允许范围之外的事，只要你能解决也都随我去做。怎么现在，连我喜欢谁你都要管呢？”
　　咄咄逼人的架势让男人下意识倒退了一步，他扶了扶眼镜，道：“我只是不想让你走弯路。”
　　“弯路？”林野嘲讽的笑了一声，道，“我的人生过去从来就没什么路可以走，每天都在原地打转，现在终于有条路蜿蜒在我面前，就算它是弯路我也要走下去。”
　　“话说回来，你当时跟我说那句话，就是没把我当成好人来看吧。毕竟从那样的家庭中成长起来，你是不是觉得我就跟那些流氓无赖没什么区别？”
　　“你误会了。”男人说道，“你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
　　“是这个意思也无所谓，反正我就是这样的人。”林野说着话时，感到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是余阳臣打开的，脸上不自觉就露出了笑容，立刻接听。
　　手机里传来余阳臣的声音，说是他爸妈已经走了，让林野回去。林野看了旁边的男人一眼，对着手机说道：“我走了好远，好累啊，不想走了。”
　　对方似乎是叹了口气，说道：“你在哪？我过去接你。”
　　林野开心地说了地址，挂掉电话有些兴奋地等余阳臣来接他。
　　一通电话打完了，林野却发现那男人还没走，便说道：“你还不走？余阳臣很快就过来了，我倒是不介意，不知道他看到你会怎么想。”
　　男人的表情松动了一下，似乎是觉得自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就把手里的袋子强行塞给了林野，说道：“拿着吧，难得过个节，我留着也没人能穿。”
　　就一身衣服，林野想想也觉得没什么，便不想再推脱了；他看对方正要走，突然想起一件事，带着着玩笑语气问道：“话说你跟余局到底什么关系？你为什么对他成见这么大？难道他是你旧情人，对你始乱终弃了？”
　　此话一出，男人走到一半的脚步突然僵住了，他转过头看着林野，沉默良久才严肃地说道：“林野，我希望你明白，我跟余盛之间的事不是你可以开玩笑的。”
　　林野一耸肩：“好嘛，老头子，真无趣。”
　　上车之前，男人又说道：“别陷得太深，你应该清楚你早晚要做的那件事，你如果动了真感情，等那一天到来时你会更加痛苦。”
　　“虽然我确实对不起你，但我却把你从黑暗中拉了出来，所以我不希望，你再次落入黑暗。”
　　银白色的轿车启动，朝着灯光绚烂处驶进。
　　老旧的公园内又只剩下林野一个人，他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在花坛边的大理石台上等着余阳臣来，想着男人走之前说的那段话，心情不禁变得有些低落，他好不容易才跟余阳臣在一起，这种美好的日子，就不能再让他多体验一下吗？

　　十分钟后，一辆熟悉的轿车驶来，车刚在路停稳，林野蹦蹦跳跳地走过去拉开了副驾驶座的门，一屁股坐了进去。
　　驾驶室上的人看了他一眼，重新启动了车子，一边看着窗外倒车一边说道：“走这么远干什么？”
　　“饭后散步。”林野笑了两声回道，把安全带系好。
　　“顺便逛了逛商场？”余阳臣的眼睛看向他手中提着的袋子。
　　早知道还要编理由给余阳臣解释，林野死也不会要这身衣服的。毕竟不能实话实说，林野只好随口扯了个谎，把手提袋卷了卷扔到后座上。
　　车子走了一段路，余阳臣突然问道：“是我妈做的菜不好吃吗？还是我爸太凶了？”言下之意就是问林野为什么提早跑出来了。
　　突然被这么问，林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回道：“不是，阿姨做饭很好吃，余局私下里也挺亲切的，我就是……”说到这，他顿了一下，使劲揉了揉脸，才继续说道：“就是，我虽然一直告诉自己我跟其他人没什么区别，但我再怎么自我催眠也是改变不了事实的。我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想象，跟父母开开心心地坐在一起吃一顿饭是一种怎样的感受。所以，刚才我有点不知所措……你能明白吗？”
　　沉默持续了一阵，遇到红灯车停了下来，余阳臣伸出一只手轻轻握了一下林野的手，直视着前方说道：“可以的，我会让你感受到的。”
　　直到很久之后，林野都在思考一个问题：他前二十年的人生过得那么混蛋，怎么就能在那之后遇到这么好的一个人？

　　回到家时已经接近十点了，也没什么事，两人都早早洗漱上了床。
　　房间内的灯熄灭之后，林野很快就睡着了，但他的意识里，他很快就醒过来了，是一种思想上的清醒。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也知道自己就躺在余阳臣的床上，身边不会有什么能伤害他的东西，但他就是感觉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住了，动弹不得。
　　不仅仅是身体受限，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每一次都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让他甚至想要放弃呼吸。
　　这种感觉持续了不知道多久，可能很久，也可能很短暂，总之是段十分痛苦的过程。最终林野口中模糊不清的叫了一声，好像冲开了一瞬间的桎梏，他趁机动了一下手臂，用尽力气翻了个身，没想到一头撞在了床头柜上。
　　这一下是彻底清醒了——身体和思想都是。林野忍不住□□了一声，觉得胃里一阵恶心，他弯下腰干呕了一声，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冲到厕所就撑在马桶边吐了起来。
　　就算到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干净了，林野还是没能觉得好受些，他按了一下马桶的冲水按钮，把污物尽数冲下去，到洗手池边漱了漱口，又用冷水洗了把脸，才回到房间去。
　　刚才弄出了挺大的动静，所以当林野看到余阳臣坐在床上时并没有太惊讶，他走过去坐在床边，问道：“吵到你了？”
　　余阳臣应该还不太清醒，好久才摇摇头，问：“怎么了？”
　　“没事，起来上个厕所，继续睡吧。”林野说着钻进被窝，把余阳臣也拉了进去。
　　说是要睡觉，林野却没了睡意，他看了看时间，刚过十二点，还以为睡了挺久了，没想到才这么早。
　　身边的人很快就发出了平稳的呼吸声，已经再次入睡了，林野只是闭着眼睛躺在那里，思绪混乱之间，突然就想起了那个男人离开前说的话，心情顿时变得有些烦躁，更加没了睡意。
　　原来只是觉得有些头晕恶心，林野以为吐出来就没事了，没想到躺着躺着他却觉得肚子开始疼起来。
　　一开始还没什么感觉，到后来他不得不用手用力压着腹部才觉得没那么难受，不舒服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在床上翻来覆去。林野有点郁闷，心想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气了？正当他思考是再忍忍还是告诉余阳臣的时候，旁边的人突然从身后抱住了他，并迷迷糊糊的说道：“干嘛动来动去的，还不睡。”
　　从余阳臣的声音可以判断他现在还不是清醒的，那些只是潜意识里的举动。
　　林野收了收腿，把身子蜷起来，小声的说道：“对不起啊，我肚子疼。”
　　余阳臣本来抱在林野胸前的手移到了下方，隔着衣服开始给他揉肚子，并问道：“哪里疼？吃坏东西了吗？”
　　“不知道……”林野简单回了一句，他实在是不想多说话。
　　余阳臣的力气不轻不重的，其实林野觉得没什么用，但他又不想拒绝余阳臣的好意，只好把自己的手放下，蜷缩起的双腿也重新伸开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疼痛并没有减轻，甚至还有些加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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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持续性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