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时》河骨

74、第十四章 《呼啸山庄》（一）

　　伤害我的人我可以原谅，而伤害你的人呢？我怎能原谅！——艾米莉·勃朗特《呼啸山庄》

　　城市的边缘、荒山脚下，省内唯一一所特殊监狱坐落在此处，许是环境影响，这栋有些破旧的建筑无论何时都散发着浓浓的低气压，让人不禁敬而远之。
　　夜晚，天刚暗下来时，建筑内响起了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锈迹斑斑的铁门被人打开，一随后，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走了进去。他是新调来的狱警，今天第一次上班，虽然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第一班就要值夜班，但他还是对自己接下来的工作充满了热情毕竟这个监狱在某些方面讲是“远近闻名”的。
　　所谓特殊监狱，就是关押那些精神不正常的罪犯的地方，他们大都罪无可赦，但由于法律对精神病患者犯罪的宽恕，他们就被送进了特殊监狱。
　　带他熟悉环境的是个四五十的老狱警，啤酒肚、地中海，看起来有些邋遢；他领着小狱警在值班的地方转了转，又带他去了牢房。
　　牢房在走廊两侧一字排开，每一间都是厚重的铁门，只留了一个窗户和送饭的窗口。
　　一老一少从走廊走过时，牢房内的人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让初出茅庐的小狱警有些紧张，总觉得这地方变得更加阴森了。
　　路过一间牢房时，小狱警注意到房内传出了奇怪的声音，像是雕刻发出的声音，让人听了浑身不舒服。
　　“他在干嘛？”小狱警忍不住问道。
　　“哦，他啊。”老狱警停下来，表情变得有些鄙夷，“他总是在墙上刻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手指甲都磨没了，满墙上都是他手指的血。这儿奇怪的人多着呢，以后别被吓着了！”
　　小狱警忍不住好奇向里面看了一眼，就看到有个男人盘腿坐在床上，由于背对着，狱警看不清他的容貌，但从身形上大概能感觉出这是个三四十岁的男人，他此刻正用手指在面前的墙上刻着什么。
　　“他犯了什么事？”小狱警问。
　　“杀人，杀了十几个，从我来的时候他就在这了，应该是五年前被关进来的。”老狱警回道，又带着他去看别的地方了。
　　熟悉完工作环境，老狱警就把牢房的钥匙交给了他，嘱咐了几句后就下班回家了。
　　这个区域的牢房中，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一开始，小狱警还有些害怕，但渐渐地，无聊代替了恐惧，他坐在值班室开始玩手机上的游戏。
　　大概接近凌晨的时候，牢房内突然穿出一声巨响，接着就响起囚犯们的呼声，小狱警赶忙拿了钥匙跑过去查看。
　　挨间看去，小狱警最终停在了刚才那间牢房，里面关押着五年前杀了十几人的罪人。
　　而此刻，床上没了人，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口吐白沫。
　　小狱警一时慌了神，下意识就打开了牢房，赶忙去查看他的情况，但他没想到的是，前一秒还口吐白沫的男人，突然朝他扑了过来，并且拿走了他腰间的东西。
　　电光火石之间，小狱警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听到一声枪鸣在自己耳膜边炸裂——那是小狱警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牢房内的叫喊声越来越大，甚至有人撞起了牢房的铁门，然而那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却置若罔闻，将还冒着青烟的东西收进自己怀里，将地上的人一脚踢开，大模大样地走了出去。
　　夜深人静时，这所位于远郊的特殊监狱内，响起了悠长的警报声。

　　“居然真的有人能从那个疯子教育逃出来！”
　　林野一推开办公室的门，就听到顾逍惊讶地说着这么一句话，不禁奇怪，问他谁逃出来了。
　　“前天凌晨的时候，特殊监狱逃出去一个囚犯，还射杀了刚到任的狱警，这个案子现在归我们了。”一旁的夏生跟他解释道。
　　“什么是特殊监狱？”林野又问。
　　“简单来说，里面关押着的都是精神有问题的犯人，逃出来这个叫卢杭，五年前被关进去的，患有严重的人格分裂症，杀了十几个人。”夏生边说着边把一张打印纸递给他，“这个人很危险，我们已经下了通缉令。”
　　纸上印着一个样貌邋遢的男人，满脸的死灰气息，林野觉得他有点面熟，好像之前才从新闻里看到了这个人的面孔。
　　五年前卢杭的案子夏生和秦长安是参与过的，当时领队的是一名已经调到别的辖区的老警官，他们费尽心思抓到了卢杭，却因为他患有精神疾病而无法让他受到应有的法律制裁；这件事在当时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因为卢杭的杀害目标是街上的行人，那段时间，整个S市都人心惶惶，夜晚几乎没多少人出门。
　　接着，夏生又跟他们讲述了卢杭的情况。他从小在黑暗的环境中长大，父亲嗜酒如命、母亲风流成性，他俩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对儿时卢杭的打骂，父亲喝了酒就会打他，母亲在外受了气，回家也打他；就是这种环境，造成了卢杭性格的扭曲，他先是杀了自己的父母，然后又在社会上找寻有他父母影子的人，向他们“复仇”。
　　他们听夏生讲卢杭的经历时，余阳臣进来了，夏生冲他打了声招呼，又继续说道：“卢杭是个非常聪明的人，这也就是他为什么这么难抓，很多时候我都怀疑他究竟有没有精神病。这次也是，他一定是看准了新狱警上任才想办法逃出来的，毕竟那个机构比较特殊，很少会有人员调动。”
　　听夏生说了半天，袁安瑶举了下手，问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我们怎么查？”
　　“等下开会说。”夏生说着看向林野，又道：“你去楼下二队把严文煜叫上来，这一次行动局长让他协助我们。”
　　“我？”林野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自己，他亲爱的大队长居然让他一个人去二队叫人，虽然他任职时间不长，但他还是知道两队之间的恶劣关系的，他自己一个人深入“敌窝”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从夏生的脸上，林野看到了“加油”的表情，仿佛散发着“我这是给你锻炼机会”的高尚品质。
　　最终，为了让场面不那么尴尬，林野还是拉着余阳臣一起去了。

　　二队队长办公室内，有两人正在交谈。一人双腿交叉坐在办公椅上，另一人半坐在桌子上，手里转着一支钢笔，看起来十分悠闲。
　　“没想到卢杭居然跑了出来，那个疯子上次没被一颗子弹送走，这次就不一定了。”二队队长，也就是周巍然，对面前的男人说道；他脸上挂着些许嘲讽的神色，似乎对这个出逃的犯人略有成见。
　　坐在椅子上的人笑着摇摇头，说道：“说真的，像他这么聪明的人，我一直都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疯子。对于一个疯子来说，他的思想实在是太清晰了。”
　　“管他是不是疯子。”周巍然把手中的钢笔放下，说道，“这烂摊子都是一队手底下的，让他们头疼去吧。”
　　“不只是他们，我也要头疼了。”严文煜苦笑道，“余局让我协助他们调查这次案子，待会儿说不定就要上去开会了。”
　　正说着，二队一个警员就敲了敲门走进来，对周巍然说道：“老大，余法医过来了，要找副队。”
　　屋内两人对视一眼，严文煜露出一个“看吧”的表情，率先起身走了出去，二队长随后跟了出去。
　　队长办公室外，十几双眼睛盯着门口两个人看，那场面，绝对可以用惊悚来形容了。
　　周巍然走出去拍了拍手，道：“凑什么热闹？还不赶紧工作！”
　　十几个人立刻齐刷刷地回到自己工作岗位，但仍然偷偷分神听他们的对话。
　　看着严文煜要走过去跟两人打招呼，周巍然先一步拉住了他，自己走过去，脸上露出了虚假的笑容，问道：“什么风把余小公子吹来了？”
　　“我们来找严副队。”林野抢先一步说道。对于这种说话阴阳怪气的人，他自然是没给什么好脸色。
　　听到林野不冷不热的语调，周巍然扬了扬嘴角：“哟，都没注意我们缉毒的大功臣也来了。”
　　“……”
　　那一刻，林野真的想往他脸上来一拳，还好他的理智战胜了冲动，才能让他云淡风轻地说一句：“周队好。”
　　被周巍然挡在身后的严副队终于忍不住，出言解围：“好了，不闹了，你们是来找我开会的吧，走吧。”
　　一直没开口的余阳臣冷冷瞥了一眼周巍然，才转身去开门；刚转过身去，门就从后被人推开，要不是林野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估计他这会儿就和门亲密接触了。
　　门外走进来一个女队员，她看到余阳臣，先是惊了一下，接着就眉开眼笑道：“呀，这不是余法医嘛！好久不见了。”接着转向林野，又道：“你就是一队那个新人？好高啊！啧啧，看看人家一队的颜值，有余法医和秦长安就算了，来个新人还这么帅。”
　　此话一出，立刻引来了办公室内其他男同胞的不满，一时间办公室又吵杂起来，但很快众人就在周巍然的目光威逼下再次禁声了。
　　威慑完手下后，周巍然拍拍严文煜的肩膀，道：“好了，文哥你过去吧。”接着又对一队的两人说：“别欺负文哥啊，他要是少根头发，我可要找你们大队长兴师问罪了。”
　　护短大概是所有队长的通病吧。
　　小插曲过后，一队成功地开了个短会，主要讲了一下逃犯的简单情况和今后的应对方式，很快就放严文煜回去了。

　　午休期间，林野刚巧在休息室碰到了顾逍，就他跟闲聊起来。
　　“你应该知道，我们局里以前就只有一个刑警大队，两年前才分成了两队；当时人员名单没有公示时，传言说二队队长是严文煜，结果却是周巍然，我听说是严文煜是自愿让贤，真不知道为什么，他可比周巍然工作经验丰富多了，而且还比他大。不过呢，也有说周巍然是靠他师父才能当上队长的。”顾逍边撕着泡面的包装边说道。
　　“他师父是谁？”林野问。
　　“前一任局长。”
　　“哇哦！”林野夸张地叫了声，端着水杯坐到旁边的沙发上，心想这一届有关系的还真不少，前局长徒弟加现局长儿子，还有他这个看着副局长走后门进来的人。
　　想到严文煜副队长的身份，林野好奇地问道：“对了，我们队没有副队长吗？”
　　“嗯，名义上嘛是没有。”顾逍把面泡上，端着走到林野旁边坐下，继续说道：“但私底下都认定是秦哥，毕竟头儿什么事都会先跟他商量了再下达命令，他们关系真的特别好，你不知道吧，他俩合租一间公寓。”
　　关系还真是好啊。林野笑得有些僵硬，他虽然不想亵渎俩兄弟间的深厚友情，但他心底还是忍不住往别的方面想。
　　后来余阳臣出现打断了两人继续八卦，林野跟着他一起回了办公室，留下顾逍一个人在休息室吃泡面。

　　让人没想到的是，案子交给一队后的第二天中午，市里就发生了一起命案。夏生带着人去现场勘查，场面十分惨烈，被害者被割喉致死，被塞在道路旁的环保垃圾桶中。
　　尸检结果显示死者是昨晚遇害，于是他们立刻调出了昨晚那条街的监控，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接近凌晨时，一名男子——也就是受害者，晃晃悠悠地出现在监控中，看起来像是喝醉了；下一幕，黑暗中就突然出现一个人，将男人按在了墙上，男子反抗了几下就不动了，随后被塞进了垃圾桶里。
　　处理完这一切，那个人走回原来的位置，像是知道自己头顶有监控一样，突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看向摄像头，帽子下看不清他的脸，但能感觉到头发和胡子都很长，紧接着他抬起手对着摄像头竖了个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