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时》河骨

52、第十章 《湖》（四）

　　林野到家时已经接近十一点，他想着姐姐应该睡了，就没开灯，放轻了动作推开门，却看到客厅的小夜灯亮着，一个模糊的身影坐在沙发上，手机屏幕发出淡淡的光，照着他模糊不清的脸庞。
　　听到开门声，客厅的人抬起头来，放下手机朝林野走过去，轻声道：“怎么这么晚，吃过饭了吗？”
　　“吃了。”林野回道，“倒是你怎么还不睡？”
　　齐天宇轻轻一笑：“等你呢，怕你没吃饭，你姐姐已经睡了。”
　　“你也快睡吧，我去洗漱一下。”林野说着就往洗手间走去，走了两步却突然停下来，突然问齐天宇：“姐夫，你说跟踪别人的人是抱着怎样的情感？”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句话问得齐天宇有些发蒙，但他很快就意识到，林野应该是因为正在查的案子才提出这样的问题，于是仔细思考了一下才回道：“我认为，跟踪是病态的迷恋或保护，但不论是哪一种，都是不理智的。”
　　“迷恋和保护吗……”林野口中重复了几遍这两个词，抬起头笑着说：“我知道了，谢谢，你快休息吧。”说罢就回了自己卧室。
　　要提一句的是，齐天宇虽然住在林野家里却不会跟林恬同住一屋，他是个十分正经甚至有些古板的人，在婚前绝不会对林恬有逾越的举动，也不会同睡一床，所以他一般是睡在沙发上。
　　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林野看着这天花板，渐渐陷入了梦境。

　　朦胧中有什么人出现在视线中，伸出手抚摸上来，耳边传来清脆的声响，渐渐变远、消失不见。
　　床上的人毫无征兆地睁开眼睛，呆滞了好一会儿，才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林野抹了把脸坐起来，看到窗户没关，夹杂着凉意的夜风吹进来，抚弄着挂在窗边的风铃发出一阵动听的响声。
　　今夜月色很好，清冷的月光倾泻而下，将房间内照得很亮堂；林野出去倒了杯水喝，再回到床上却怎么也没了睡意，便看着天花板在脑内过这个案子。
　　刘玉琦被跟踪，之后失踪，有三个跟他经历相似的人，但这之中只有刘玉琦被发现了跟踪的痕迹。药品被动了手脚，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刘玉琦拿到药时就已经被放入了定位器，二是药被拿回后才被人放入了定位器，那么什么样的人才会、才有可能实施跟踪呢——认识她并且带有某种目的的人。那个人费尽心思，安装了大量定位器，一定想要从刘玉琦那里得到些什么，首先排除财物，若真是为钱，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况且刘玉琦家里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只是想偷东西的话没必要搞这一套；那到底是为什么呢？会像齐天宇说的那样是因为迷恋或是保护欲吗？那个人会是医生吗？在相处的过程中迷恋上了自己的患者，因而做出了不理智的举动，那么就也可能是刘玉琦原本认识的人，明面上无法接近，只能暗地里死缠烂打；但如果是保护欲作祟，那就有可能是跟踪的人发现刘玉琦有危险，因而想偷偷保护她，那么跟踪者和导致刘玉琦失踪的人就不会是同一人了。
　　这样一来，似乎把刘玉琦的案子和前三个案子完全隔离了，毕竟很难想象，一个人会同时迷恋上一位花季少女和四十岁的大妈，更不用说还有位年轻的小伙子了。所以林野觉得，他们可能一开始就想错了方向，也许这几个案子真的只是相似，并无什么本质上的联系，想到这一点的同时，另一个想法又在林野脑海中冒出来：如果那个人看中的不是失踪者本人，而是他具有的某样东西或特质呢？
　　想到这，林野一下子坐起来移到书桌前，随手翻出一个笔记本来开始在上面写思路，他觉得光用想的已经不行了，他今晚想到了，睡一觉怕是就都忘了。
　　将自己脑内的猜想和假设写出来，林野睡意全无，反倒更精神了，而这时不过才四点多钟，他干脆穿好衣服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凌晨的街道寂静异常，马路上空荡荡的，几乎没有车辆经过，风吹过，带动干枯的树枝，发不出一点声响。林野就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走了很久，再抬头时，发现他又走到了余阳臣住的小区，不禁哑然失笑，心说真是魔怔了，他都走到余阳臣家里了，刚才肯定路过警局了，还不如直接在门口等着上班，说不定他们领导见了还能颁发给他个敬业爱岗奖章什么的。
　　大半夜的林野也不可能上去打扰余阳臣，除非他想被从楼顶直接扔下来。天也快亮了，林野干脆在楼下坐着，想等余阳臣一起去上班，顺便还能蹭个车。
　　就这样等了将近两个小时，一直到七点多，林野才等到余阳臣从楼上下来。
　　余阳臣一下楼就看到不远处花坛边上坐了个人，看背影还特别眼熟，越看越觉得像某个傻子，便走过去推了那人一把，没好气道：“大清早坐在这干什么？”
　　林野似乎是被吓了一跳，肩膀一抖，看到是余阳臣才露出了笑容，跟他打招呼：“早上好，前辈。”
　　看着林野脸上掩盖不住的倦态，余阳臣觉得很是头疼，他问：“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等着的？”
　　林野就实话实说，他本来还想把自己昨天晚上的猜测讲给余阳臣听，但时间不早了改去上班了，他就去附近买了些早饭，打算路上再跟他说。
　　“我第一次见你这么纯正的傻子。”
　　路上，开着车，余阳臣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让正在喝豆浆的林野忍不住笑了出来，豆浆都溅在了身上。
　　余阳臣嫌弃的瞥了他一眼：“脏死了。”虽是这么说着，还是抽了张纸巾扔给他。
　　林野没有反驳一句话，拿起纸巾擦了擦嘴，把自己昨晚上想到的跟余阳臣简单说了一遍，想让他揣度一下犯罪者的心理，毕竟余阳臣也算是半个这方面的专家。
　　平日里嫌弃归嫌弃，遇到工作余阳臣还是很认真的，他觉得林野所说不无道理，实际上这也正是他想的，只是林野的思维更加开阔一些；余阳臣放慢了车速，开始分析：“刘玉琦被跟踪，说明她吸引了某个人，而这个人出于某种原因无法直接表达自己的爱慕。其实，爱与恨是很相近的两种情感，爱而不得，很容易转化为恨意，那个人也许会产生‘我得不到的东西，就算是毁掉也不会让别人得到’这种想法，因此刘玉琦失踪了。任何会做出跟踪这种行为的人都是病态的，这是一种不正常的爱，他们的精神极度渴望某个人，却又强烈地压抑自己的思想，他们的精神一旦崩溃，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那么，另外三个案子就真的跟刘玉琦的案子没有联系了吗？”林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余阳臣叹了口气，抽出一只手捏了捏眉心，目不斜视道：“我倒是觉得没必要把这件事想得这么复杂，我们负责的是刘玉琦的案子，暂时只考虑她的事就可以了。说起来刘玉琦有个前男友，听说一直在纠缠她，前阵子去外地了，昨天刚回来，倒是可以去查查这个人。”
　　之后一路无话，到了警局，余阳臣叫林野下车，没有得到回应，他才注意到林野睡着了。
　　他睡着的时候很安静，胸口随着呼吸慢慢起伏着，浓密的睫毛盖住了他那浅色的眼眸，那模样就像一只熟睡的大型犬。余阳臣伸出手，很想揉一下他那像狗毛一样柔软的头发，最终却将手落在了对方的脸颊上，狠狠捏了一把，丢下一句“起来，上班了。”就推开门下了车。
　　被粗暴地叫醒的林野委屈的揉了揉自己发红的脸颊，打开车门跟上了余阳臣。

　　上午，林野他们三个人去找了刘玉琦的前男友，他们分手是因为男的劈腿了，而这人纠缠刘玉琦的原因无非就是钱，他仗着自己交往时个刘玉琦买过一两件礼物，分手后非要他几倍还回来，也就是要那所谓的分手费，女生自然是不会搭理他，几次三番把人拒之门外，还是免不了被他一番纠缠。
　　从刘玉琦前男友家里出来后，林野忍不住骂了一句：“人渣！”他还是头一次见男人这么不要脸的纠缠前女友的，分明就是自己有错在先，分手了不夹着尾巴走人，还有脸纠缠女方，真是个纯正的傻逼。
　　难得听见林野这么骂人，余阳臣觉得有趣，轻笑一声，打趣道：“多么有感而发的一句评价啊，怎么，你跟你前女友分手的时候也这么闹腾吗？”
　　林野一本正经地回道：“我们是和平分手。”
　　余阳臣“呵呵”笑了两声，不再说什么。
　　刚好这里离余阳臣家里近，他顺路把顾逍和林野送回警局就自己回家午睡去了。顾逍拉着袁安瑶去外面吃饭，林野就自己待在办公室，趴在桌子上打盹儿。
　　迷迷糊糊中，林野还在想这个案子。经过刚才的盘问，他认为前男友作案的可能性很小，这种对金钱的欲望大于一切的傻逼，是没那个心思搞定位追踪这一套的；不知怎么，他又想起了夏生谈论器官消失案件的情景，说那家医院德高望重，很难想象会做出这种勾当，那如果医院不可以，个人有可能吗？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林野脑内呼之欲出，他立刻清醒了，爬起来给夏生打了个电话。管他要负责车祸女生手术的所有医护人员名单；挂了电话没两分钟，名单就发到了林野手机中，当他的视线与那个名字交汇，他二话不说拿着手机就跑出了警局，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向医院赶去。
　　人员名单上，赫然写着孙学舟三个字。
　　也许这不仅仅是早些时候那三个失踪案和刘玉琦的案子是同一个，连器官消失的案子也都是同一个，他们分开查了这么久，其实都是在查一件事。

　　正午医院人很少，林野径直去了孙学舟的办公室，刚巧赶上他从办公室出来，林野急忙一个闪身躲在一旁，等孙学舟走远了才悄悄跟上去。
　　孙学舟换下了白大褂，看样子是要离开医院，林野看他坐上了电梯，便在电梯外看着，显示他在负一层停下了，如果林野没记错，那里是地下停车场，还有……停尸间。
　　但愿他的猜测不是正确的。林野在心里祈祷着，从楼梯跑到负一楼，他先去了停车场。果然看到了孙学舟打开了一辆车的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一个类似于工具箱的箱子，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无人才提着箱子往另一个方向去了，那应该是停尸间的方向。
　　看孙学舟走远了，林野立刻跑到他的车后面，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没有关后备箱，林野立即对后备箱翻查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难道真的猜错了？
　　正当他准备放弃离开时，突然扫到后座放着一个泡沫箱，像是装海产品的那种箱子，还冒着丝丝冷气，大概是装着冰块；隔着车窗玻璃虽然看不清，但从后备箱却可以窥见一二，林野拿起后备箱里的撬棍，伸到后座，费力地顶开了箱子，露出了里面装着的东西。
　　开始林野还没看出来那露出的一角是什么，只觉得里面的冰块散发出的冷气很遮挡视线，但随着冷气的散去，他就看清了里面装着的东西，下一秒就触电般的一下子弹开，险些叫出声。
　　里面放着的，居然是一只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