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时》河骨

44、第九章 《无人生还》（二）

　　灯火通明的半山腰，细雨朦胧了山间的树木；渐渐的，雨越下越大，风也呼啸而至，雨声轰鸣，到了让人无法忽视的程度。
　　刚才饭桌上吵闹，并没有注意到雨声，等回到房间安静下来，余阳臣才注意到窗外下雨了，似乎已经下了一段时间了。
　　为什么突然发火，连余阳臣自己也不知道，他就是觉得那人说的话很刺耳，很让人恼火，他为什么非要大过年的来这里受气啊！
　　左腹一阵痛感，并且逐渐加重，让余阳臣忍不住弯下腰，靠着床坐到地面上，缓缓吐了一口气，他有些分不清是伤口在痛还是胃在痛；地板有些凉，让他觉得更不舒服了，但他也懒得动了，反正那个爱管闲事的人很快就会过来了。
　　果然，没过多久门就被人从外推开了。林野走到余阳臣身边，把他扶起来，满脸歉意的说道：“对不起，你伤还没好，我不该带你出来的。”
　　余阳臣没回话，直接躺在床上，把头转过去，不去看林野。林野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生气，但作为强行拉人家过来的人，总归是自己不好；他看得出余阳臣不太舒服，也就没打扰他，把窗户关紧了就坐到床边，安静的看着床上的人。
　　安静持续了片刻，余阳臣突然转过头来看林野，问：“你在这干什么？下去吃饭啊。”
　　“我不吃了，我看着你。”林野拖着下巴看他，笑得恰到好处，有那么一瞬间，余阳臣觉得他十分吸引人——但真的只是一瞬间。
　　他皱起眉头，骂道：“神经病啊你，赶紧下去，不想看见你。”
　　“那你背过身去，就看不到我了。”林野面不改色回他，似乎是铁定不会离开了。
　　余阳臣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他跟林野四目相对片刻，一扯被子翻过身去，直接蒙住了脑袋。
　　被子完全盖住了人，从外面看就像一只大青虫，林野觉得好笑，看着他无奈的摇摇头，并没有说什么。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天边甚至传来的“隆隆”的雷声，他们选的这个日子还真是倒霉，上山遇到暴雨，明早雨要是不停，他们连下山都困难。
　　手机不出意料的没了信号，林野看着手机上显示的叉号，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但很快就被他当做自己想多了而抛到脑后了。
　　距离余阳臣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已经半个多小时了，林野怕他憋出个好歹，于是轻轻晃了晃他的肩，叫了一声：“前辈？”
　　无人应答。
　　林野又叫了一声，床上的人还是没动静。
　　看来是睡着了。林野这么想着，伸手去把被子拉下来，却在刚露出余阳臣的脸时看到他那双漆黑的眼眸陡然睁开，紧接着一股大力扯上了他的手臂；林野心脏猛的抽动了一下，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就整个人扑在了床上，伴随着“啪嗒”一声，房间的灯熄灭了。
　　林野趴在床上，大气都不敢出，完全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直到耳边传来一声轻笑，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余阳臣耍了。
　　真是搞不懂，这么成熟的一个人，为什么总是会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显得特别幼稚。
　　摸索着墙壁打开灯，房间再次明亮起来，林野这才注意到自己就趴在余阳臣身旁，一只手还压住了他的胸膛。余阳臣仰躺着，嘴角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脸上却满是汗水，不知道是刚才被子捂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前辈，”林野惊魂未定的说道，“你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余阳臣嗤笑了一声，动了动身子，把脑袋侧过去，提醒道：“挪一下腿，你压到我肚子了。”
　　“哦哦对不起！”林野赶紧把腿挪开。
　　留出了一些空间，余阳臣就直接侧过身来，身体微微蜷缩起来，手放在一侧，闭上了眼睛。
　　他的睫毛很长，甚至在眼下投出了一片阴影，看得林野心里发痒，特别想伸手碰一下，最终还是忍住了。
　　床上两个人，一个人蜷着身子侧躺着，一个人像□□一样趴着——两人以这种奇异的姿势持续了一会，林野见余阳臣脸上的汗水只增不减，便问道：“你怎么了？”
　　过了几十秒，余阳臣才微微睁开眼，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被你气的。”
　　要不是情况不允许，林野就要笑出来了，他摸着良心，今天绝对没做什么惹他这位性格古怪的前辈生气，除非他是找气生。
　　无辜归无辜，林野口头上还是不会说什么为自己辩解的，他又问：“你是胃疼吗？还是伤口疼？”
　　余阳臣又合上眼，喃喃道：“我也……不知道。”
　　思索了一下，林野说道：“我去问问他们有没有带胃药，你等一下。”说着用手臂撑死身子要坐起来，却在起了一半时手肘一弯，重重摔回了床上。
　　他这一摔不要紧，却一肘捅在了余阳臣肩上，还不等他发作，林野就一个激灵翻了身，直接下了床，然后立刻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没撑住，我下去了，你先睡。”说罢就脚底抹油跑了出去。

　　厨房里，白露和赵子邱正在刷碗和收拾垃圾。闷得发慌，赵子邱就没话找话，一边把碗碟擦得叮当响，一边说道：“你实话告诉我，你俩是不是吵架了？他出轨了？我说你俩到底是分了还是没分啊？”
　　“分了。”白露正擦着桌子，把抹布一扔，又道：“哎呀，你能不能别问了。”
　　“为什么呀？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就不问了。”赵子邱干脆放下手里的活，不依不饶的追问。
　　女生看着自己这位好像缺根筋的发小，无奈的叹了口气，眼神黯淡下来，道：“有些人注定要分开，只是迟早的问题，既然那一刻终究要到来，与其提心吊胆的等待，不如主动出击去结束这一切，以免给自己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赵子邱沉默了片刻，突然对白露伸了个大拇指，道：“厉害，不愧是中文系的才女，我一句也没听懂。”
　　白露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贫嘴！”
　　“嘿嘿。”赵子邱傻笑两声，“行了，我也不管了，你开心就成，我就怕你委屈自己，他要是惹你不开心了，你告诉我，我帮你揍他！”说着亮了亮自己并不存在的肌肉。
　　男生这副滑稽的样子一下子就把白露逗笑了，她抿起嘴，故作一本正经道：“你可打不过他。从前打架，他何时让别人占过上风？”
　　“嘁，我那是让着他。”赵子邱一脸不懈。
　　“哦——”女生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娇笑着点点头，继续去擦桌子。
　　没过一会，赵子邱又闲不住他那张嘴了，说道：“你说老林带个男人来见你是什么意思？怎么我老有种带着现任给前任下马威的感觉，他对那个男的那么好，不会真的……诶，你说，他不会好这口吧？以前没感觉到啊。”
　　“别乱说话！”白露嗔怪道。
　　赵子邱满不在乎道：“怕什么？他还能听了去不成？”
　　“听什么？”第三个人的声音突然出现，把赵子邱吓得差点灵魂出窍，捧着胸口道：“兄弟，你走路怎么没声啊？吓死我了。”
　　“你说什么？这么心虚。”林野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赵子邱立刻把头别过去，装作路人一样吹起了口哨。
　　怂是个病，赵子邱怕是治不好了。白露在心里默默给发小点了根蜡烛，脸上挂上笑容，走上前去问林野什么事。
　　“你药盒带了吗？有没有胃药？”林野问，他记忆里，白露总是随身带着一个小药包，里面什么药也有，以前，林野甚至在里面看到过手术针和缝合线。
　　“有，等我去拿。”白露说着擦干净手，又关心了一句：“你胃不舒服吗？”
　　“不是，是我前辈。”
　　“哦，你在这等等。”白露说完回房间拿药。
　　桌面上有一袋苹果，林野顺手拿起一个，在水龙头下冲了冲，就吃了起来；他一抬头，就看到赵子邱一脸坏笑凑过来勾住他的肩，问：“你为什么叫他前辈啊？”
　　“因为他就是我工作上的前辈啊。”林野回答的理所当然，觉得赵子邱问了一个傻子才会问的问题。
　　“身为一个男人这么叫另一个男人，你不觉得很诡异吗？还有，你对他也太好了吧，难道说你其实是个……嘿嘿。”赵子邱说着抬起左手，弯了几下五根手指头。
　　林野当然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当下就嫌弃的顶开他的手，说了句：“胡说八道。”就上了楼，直接去找白露了。
　　看到林野直接上来了，白露有些惊讶，在结合他并不太好的脸色，聪明的女生就大概能猜出刚才发生了什么了；她把药递给林野嘱咐道：“下雨了，夜里冷，当心别着凉了。”
　　“谢谢，你也是，早点休息。”林野道了谢，刚走到门口突然又停住了，问白露：“对了，你有止疼药吗？”

　　推开门，林野还没走进去就被呛了一下，接着又被冷风冻得打了个哆嗦，他走进去关上门，看到余阳臣面对着窗户坐在床边，对面的窗户大开着，冷风和雨水“呼呼”的往屋内灌。林野无声的叹息一声，走过去把药和水杯放下，去把窗户关小了一些，然后伸手去拿余阳臣嘴里的烟，说道：“不是胃不舒服吗，怎么还抽烟？再说你伤还没好。”
　　余阳臣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任由他把自己嘴里的烟拿走了；他自己拿起桌上的药混着水吃了下去，然后拿出手机来看电子书。
　　“你不冷吧？我开着窗户通一下风。”林野说着把窗户又开大了一些，想把屋内的烟草气味冲淡；但当他看到旁若无人的余阳臣时，就觉得自己这话问得很多余。
　　很长一段时间余阳臣都没有出声，要不是那双眼睛不时眨一下，林野都要以为他睁着眼睛睡着了。
　　到了九点多钟，窗外已经几乎演变成了暴风雨，林野把窗户关得死死的，仍然能听到雨水敲打玻璃的声音，就像是海水拍岸一样声势浩大。
　　这哪里是暴雨，这分明就是瀑布啊。林野在心里吐槽道，回身对余阳臣说：“不早了，休息吧，雨下这么大，估计游戏也玩不成了。”他说着要去拉窗帘，却在拉到一半是突然停住了，口中禁不住“咦”了一声，整张脸都贴在玻璃上，眯着眼努力向外看，可惜雨势太大，加上他视力不行，根本看不清楚，只是不确定的说道：“外面好像有个人。”
　　深山老林的大雨天哪来的人？余阳臣还没来得及吐槽他，林野就一把拉上了窗帘，边往外走便说道：“前辈我出去看看，你先休息。”最后一个字连同着关门声一起消失。
　　余阳臣坐了一会，暗骂了一声白痴，起身跟下楼去。
　　楼下客厅里，剩下五个人都坐在那，边看电视边聊天，看到余阳臣走下来，白露礼貌地对他笑笑：“余先生好些了吗？”
　　余阳臣直接无视了她的关心，劈头就问：“林野呢？”
　　“火急火燎跑出去了，这么大雨，也不知道发什么疯。”赵子邱在一旁说道。
　　门还虚掩着，看来走的很着急，难道雨里真有人？余阳臣觉得奇怪，走到门口把门打开，冷风就毫不留情地灌了进来。
　　大概过了两三分钟，暴雨中隐约出现了一个影子，看轮廓有些怪异，但等那身影走近了，就能看出是一个人怀中抱着另外一个人在向这边狂奔而来；余阳臣立刻把门大开，狂风夹杂着豆大的雨滴呼啸而来，在来人冲进来的一瞬间，余阳臣就接过了他怀中的人，大步走到沙发边将人放下。
　　再起身时，身上已经沾上了一片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