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时》河骨

42、第八章 《罪与罚》（七）

　　再次去上班时，林野就听到了案件已经完全解决了的消息。夏生顺利抓捕了绑匪之一，顺带揪出了他两个同党，他们包括当时处理这件事的警察，都受到了应有的处分；夏生去疗养院看望任洋时跟他提起了这些，并带给他了他妹妹的照片。一个大男人，抱着一堆照片，坐在疗养院的床上，哭得像个三岁的孩子。
　　事件就此告一段落，很难说它是否完美收场，但至少被任洋绑架的女生都没有成为第二个任清。
　　再说林野，手臂恢复的很快，已经拆了石膏；夏生怕他逞强再受伤，就没给他签复职申请，让他年后再来上班。这段时间里，他没怎么见其他人，白兰亭倒是见了很多次，两人见面也不干什么，就是随便聊聊天；一开始林野还没觉出什么，渐渐的，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虽然每次白兰亭都是找他闲聊，但闲聊之中，更多的像是要开导他放下什么事情。
　　结合这件事，林野想起了夏生曾提起让他去看心理医生的建议。林野很郁闷，他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扣上了精神病的帽子。

　　年三十当天，林野走在大街上，看着冷清的街道，他觉得自己的心也空落落的。天气有些冷，呼出的热气在空气中清晰可见，穿着灰色羽绒服的男人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不知走了多久，他一抬头，看到了余阳臣所住的那一栋楼。
　　除了余阳臣刚住院时见过那两次，他们两人至今已经有一个月没有见过面了。余阳臣出院后整天窝在家里，也没去过警局，林野活动范围倒是大，不过他一次也没主动找过余阳臣，总感觉自从平安夜那天余阳臣对他说过那句话后，两人单独相处时气氛就很奇怪。
　　虽然没有提前打过招呼，林野还是鬼使神差的上了楼，他在门前站了很久，上下楼的邻居都以奇怪的目光看着他，为防止被当做是不法分子，他终于鼓起勇气敲了门。
　　第一下没人开门，林野又连敲了两下，还是没有反应，他只好按了门铃，心想这个时间就算是午睡也应该醒了，难道不在家？这倒是很有可能，毕竟今天是新年，他应该要回家跟父母在一起。
　　这么一想，林野就打算离开了，没想到他刚转过身，门就打开了；开门的人力气使得有些猛，门一下子撞上了林野的背，他脚下一绊险些扑倒在地。
　　看到门口险些给自己行个大礼的人，余阳臣有些惊讶：“怎么是你？”
　　林野慢慢转过身来，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他语无伦次地打招呼：“嗨，前辈。嗯……新、新年快乐。”
　　“新什么年，明天才年初一。”余阳臣一副看智障的神情看着他，微微侧过身子，又道：“傻站着干什么？进来啊。穿这么少也不嫌冷。”
　　林野傻笑了一声，进了门，余阳臣随后将门关上。
　　上次来这里，林野并没有仔细看余阳臣的房子，今天看起来，还真不是，一般的乱啊……
　　一床被揉的发皱的被子被很随意的堆在沙发上，还有一半垂在了地板上；茶几上放着半杯冷掉了的咖啡，一本外国小说打开着倒扣在桌面；电视也开着，正在放一部剧情狗血的电视剧。
　　“坐。”余阳臣走上前把被子提起来搭在靠背上，自己率先坐下。
　　林野看他一副睡眼朦胧的样子，心道他果然是在睡觉啊，便问：“你在客厅睡觉吗？”
　　“没有，不小心睡着了。”余阳臣捏了捏晴明穴，顺手拿起桌面上的咖啡喝了一口，似乎是被凉到了，忍不住皱起了眉。
　　林野看到凌乱的沙发，就帮他收拾了一下才坐下，他看到电视屏幕里的男女主角甜腻腻的抱在一起说着情话，忍不住问道：“前辈你还看这种电视剧吗？”
　　“不看，我睡着前演的不是这个。”余阳臣说完缓缓吐了一口气，向后一躺，完全陷进了沙发里。
　　林野见他没什么精神，便问：“我来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
　　“没有，睡太久了，头疼，正好起来清醒一下。”
　　看着余阳臣眉头紧锁的模样，林野下意识伸出手帮他揉太阳穴，却在触碰的一瞬间被对方一偏头避开了。
　　“你手这么凉。”余阳臣嫌弃的看着他。
　　“啊，对不起。”林野以为冰到他了，赶紧收回手，却在手缩到一半时被余阳臣拉住了。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带着些许温热，林野感觉不只是被覆盖的那只手，连带着脸也跟着发烫起来。还好余阳臣很快就收回了手，顺带下了他手腕上的手串，拿在手里把玩了一番，问他：“这是什么材质？紫檀？”
　　“我也不知道，我姐夫说是花什么木。”林野抱着自己的手背对着余阳臣说道，他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花梨木？”余阳臣把手串还给他。
　　“好像是。”林野接过来带上。珠子被捂得有些发热了，紧贴着林野的皮肤，让他心里又是一阵小鹿乱撞。
　　余阳臣莫名其妙的开始打量林野，眼神十分微妙，看得林野浑身不自在。
　　终于在林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抵抗气息的压力下，余阳臣收回了目光，随口问了一句：“你怎么突然过来？”
　　“就在外面溜达，走到你这里了，来看看你。”林野说道，“你伤好点了吗？”
　　余阳臣的手在左腹轻轻压了一下，轻描淡写道：“本来就不严重。”他又抬头看向林野，问：“你大冬天在街上瞎跑什么？不用在家陪姐姐过年吗？”
　　他们两家离得并不近，要是林野是从家里溜达出来的，那他还真走了很远，没有一个小时恐怕走不来。
　　“我们正好在附近。”林野解释道，“看我爸妈，今天是他们的忌日。”
　　由于跟对方对视着，林野在那一瞬间没控制好表情，也许是露出了落寞的神色，让余阳臣尽收眼底；他别过头去不再看林野，轻咳一声，道：“抱歉。”
　　这一道歉反而弄得林野很不好意思，他连忙摆摆手，道：“不用道歉，没事的，我姐姐都放下了，我就更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
　　要是当时的余阳臣多想想，就会觉得这句话有些奇怪，但他并没有那个意识，直接忽略了这句话，又问他：“跟你姐姐说你来这里了吗？你不用回去过年吗？”
　　“没事，我又不是小孩子。”林野哭笑不得。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提到姐姐的次数太多，让余阳臣产生了他就是个凡事离不开姐姐的巨婴的错觉。
　　“话说，”林野突然想到，“前辈你不回家跟父母过年吗？怎么自己在这里睡觉。”
　　“今年不了。”余阳臣坐的似乎不太舒服，把腿抬起来放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继续说道：“不能让我妈知道我受伤了，要不然这年没法过了，她能一天骂我爸八回还不带重样的。”
　　“噗哈哈。”林野忍不住笑了出来。看来余阳臣是个被母亲极度宠爱的孩子啊，真难想象一身正气的余局长低声下气的受着自己老婆的批斗，那场面要是目睹一次，估计……会被开除。
　　“所以今年就就给他俩过二人世界吧。”
　　听了他的话，林野若有所思的琢磨：“我是不是也该给姐姐和姐夫一点二人世界呢？虽然今年是在姐夫家过年，还有姐夫的爸妈。”
　　“那你要不要留下吃饭？”
　　本来余阳臣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林野却突然激动，一双眼睛都快放光了，紧张的问：“可以吗？”
　　“随便你。”余阳臣说着起身朝厨房走去，边走边说：“你把……唔，帮我收拾一下房间。”
　　林野高兴的领命，扭头就去了余阳臣的卧室，没一会就收拾好了，屁颠屁颠的又去了厨房。一进门就看到身高一米八的大男人围着围裙，拿着菜刀切菜。
　　强忍住拍照的冲动，林野挽起袖子走进去，问他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你不是不会做饭吗？”余阳臣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不会炒，洗菜和切菜还是可以的。”林野走过去接过菜刀，余阳臣就退到一旁看着，见他并不是幼儿园刀法，才擦了擦手，放心的去炒菜了。
　　天色已晚，街道虽灯火通明却安静异常，这时候，大多都是一大家围坐在桌子前，吃着一年一次的年夜饭，当然，也不乏孤身一人或者远在异国他乡的人，只能对着冷清的房间发呆。
　　毕竟只有两个人，余阳臣就炒了三个菜，他让林野先吃着，自己回房间换件薄点的毛衣；刚走进房间，余阳臣接着又退了出来，看了看门口，转头问林野：“你把我房间也收拾了？”
　　“啊？你不就是让我收拾你房间吗？”林野一脸茫然。
　　“我是说客厅和餐厅。”余阳臣无奈，心想这傻孩子怎么这么勤快，大过年跑到别人家替别人收拾卧室，他自己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没事没事，都一样。”林野抓抓头发，笑着说道。
　　余阳臣没再说什么，换了衣服就出去吃饭了。
　　饭吃到一半，余阳臣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今天是过年对吧？过年是要吃饺子的吧？虽然他并不怎么吃，但每年还是都会包饺子的，更何况还有林野；然而现在这个时间，外面的超市早就关门了，他要去哪里买饺子？
　　余阳臣抬起头，问林野：“你吃不吃饺子？”
　　“吃啊，还有饺子吗？”林野朝厨房张望了一下，并没有看到在煮饺子啊。
　　“会包饺子吗？”余阳臣边问边站起来，去阳台提出一袋没开封的面粉。
　　“看过我姐姐包。”林野老实答道，他看了看余阳臣手上的面粉，问：“要包饺子吗？”
　　“好歹也是过年，怎么着也意思意思吧。”余阳臣说着进了厨房，拿出工具来开始和面。
　　主人在那里忙着，林野这个客也不好意思自己吃下去，就想去厨房帮忙，被余阳臣给轰了出来：“你先吃饭去，一会在客厅包。”
　　吃完饭，林野收拾好餐桌后，余阳臣把东西拿到了茶几上，准备包饺子。这时春晚已经来提高了，打头的是歌舞节目，放在那里权当背景音乐了。余阳臣拿起饺子皮，教林野包饺子，他虽然自称从没包过，但包的还挺好的，练习了几个之后形状就有模有样了。
　　包着饺子，林野突然想起之前余阳臣说他不喜欢吃带馅的东西，便问道：“我记得你说你不喜欢吃带馅的东西，那你吃饺子吗？”
　　“自己家做的还好，外面的不太喜欢。”余阳臣低头包着饺子，没有看他。
　　林野理所当然的以为他喜欢吃家里做的，便破有同感道：“我也觉得家里做的比较好吃。”
　　“倒也不是……”余阳臣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却没有说完——只是有时候吃了外面的东西会不舒服，就渐渐不想吃了。
　　包着饺子、聊着闲话、看着春晚，这些让林野产生了家的感觉，他以前一直觉得，只要有姐姐陪着就是过年，现在他又觉得，就算没有姐姐，眼前这个人，也能让他在新年里感到温暖。
　　春晚上正在出演的是一部小品，林野觉得还挺有意思的，被逗笑了好几次。本来以为余阳臣会是那种看着搞笑节目依然面无表情的人，没想到他在看到搞笑的镜头时也会笑出来；不是开怀大笑，而是很平淡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看他眼底荡开涟漪，看他嘴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还看他修长的手指在饺子皮上捏出好看的花纹。林野看得失了神，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真好看。
　　林野的视线移到对方的脸上。
　　好喜欢，想要每天都能跟他在一起。
　　“前辈。”林野叫他，对方应了一声，没怎么在意，继续低头包着水饺。
　　一只沾着些许面粉的手伸到余阳臣眼前，将他手中的饺子拿下来，然后轻轻捏着他的手背，开口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嗯，你说。”余阳臣觉得有些不自在，手抖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抽回来。
　　“我……”一句话才发出半个音，就被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给打断了，林野的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不管来电的是谁，他现在很想把对方暴打一顿；但当他拿出手机看到来电人时立刻把这个念头掐灭了，他拍了拍手上的面粉，接通了电话：“姐姐，怎么了？”
　　他边说着边站起来，去阳台聊了一会，回来时，余阳臣已经把饺子煮上了，正在把东西拿回厨房，林野赶紧过去帮忙。
　　经过刚才一打断，气氛都没了，林野也不知道该找什么时机开口了，心里十分烦躁，坐在沙发上，连看春晚的心情都没有了。
　　洗完手从洗手间出来，余阳臣就看到林野满身怨气的坐在沙发上，他走过去在他头顶敲了一下，问道：“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
　　“没、没什么。”林野垂头丧气的说着，拉过一个抱枕来抱在怀里，看起来委屈极了。
　　见他不想说，余阳臣也不管他了，在他旁边坐下来，缩在沙发上看电视。
　　过了一会饺子煮好了，林野主动去厨房盛了出来；两人毕竟吃过饭了，都没吃多少就放进了冰箱。
　　“对了。”林野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你跟白兰亭熟吗？”
　　“还好，怎么？”余阳臣问。
　　“我最近经常见他，我觉得他……嗯，怎么说，就像把我当病人一样对待。”林野别扭的说道，“我是说精神病。”
　　“咳，怎么会，你想多了。”余阳臣说的有些心虚。
　　说起来还是余阳臣给夏生提议，让他给林野做一下心理咨询，没想到他居然找上了白兰亭这个不靠谱的。
　　林野脸上满是怀疑：“是吗？可他不是心理医生吗？”
　　“应该算是老师吧。”余阳臣纠正道，他思索了一下又说道：“你要是不喜欢这样可以不跟他见面，他人还不错，会理解的。”
　　“也不是不喜欢啦……”
　　就这样，两人一边看着春晚，一边闲聊，很快就到了零点。
　　电视里四名主持人齐声倒数，随着绚丽的灯光和花火，全国上下一起迎来了崭新的一年。
　　零点到来的那一刻，两人的手机同时响起，他们对视一眼后忍不住笑了，各自接起了电话。林野这边聊的很高兴，余阳臣那边虽然一脸嫌弃，但还是能看出心情不错。挂了电话后，他们很默契的没有询问对方是谁打来的电话。
　　又过了一会，林野收到了一条短信，就站起来对余阳臣说：“前辈，我回去了，今天谢谢你，你做的饭特别好吃。”
　　“这么晚了你怎么回去？”余阳臣问，他以为林野一直留到凌晨是打算住下的，没想到还要回去。
　　“我姐夫来接我，已经在楼下了。”林野一边回他一边去门口换鞋子。他穿上外套，又对余阳臣挥了挥手开门走出去。
　　“林野。”
　　“嗯？”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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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是不是很甜~近期大概没什么案子，就当看日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