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时》河骨

39、第八章 《罪与罚》（四）

　　审讯室内，那个癫狂的男人安静了下来，狼狈的样子看起来倒是引人同情——如果他不是那个扬言要杀死十几名女生的疯子。
　　夏生走进去在他对面坐下，林野在他身后站定。夏生的指关节敲了敲桌面，开口道：“任洋对吧，有什么想说的吗？关于你今天的所作所为。”
　　男人的嘴唇动了动，没出声；夏生见状继续说道：“听说你妹妹半年前被绑匪杀害，我想跟这件事有关，对吗？”
　　一听到“妹妹”两个字，他全身的神经似乎都被牵动了，他妄图站起来，腿部剧烈的疼痛却又将他拉回座椅，他大口喘息着，怒目圆睁：“都是你们的错！是你们杀了她！”
　　果然是个疯子。夏生在内心说道，表面上还是心平气和的提醒他：“你妹妹出事时并不在我们管辖的区域内，况且我们也没有接手过类似的案子，我不知道你这无名的恨意是哪里来的。冷静点，说清楚你该说的，对大家都好。”
　　“哈！”任洋冷笑一声，“冷静？换作是你你会冷静？你没有姐妹吗！”
　　“不好意思，我还真没有。”夏生淡定的回道。
　　“那你呢！”任洋突然看向林野，在注意到对方脸上的表情变化时，他突然就明白了，神经质的大笑起来：“哈哈，你有，你有！你能忍受吗？她被一群畜牲侮辱，又因为一群人渣而丧失了获救的机会！你能想象她倒在肮脏不堪的污秽中、死不瞑目的……唔！”
　　等不到他说完最后两个字，林野抬起自己完好的那只手就朝对方脸上挥过去，他动作太快，以至于夏生都来不及阻止他，就让他又犯了条不准私自殴打嫌疑人的规矩。
　　在林野再次挥拳头前，夏生赶紧制止了他；夏生力气很大，林野身高又不占优势，完全被他束缚住，只能咬牙切齿的骂道：“混账！”
　　“好了好了，冷静点，小心你的伤。”夏生一边安抚着一边拖着他向外走。
　　屋内的仍旧在大笑，那个笑容出现在一张微微发肿的脸上，格外的诡异。
　　夏生带着林野出了审讯室，对门口的警员说道：“联系他的家人，再找个心理医生，这人精神不正常。”
　　“是。”
　　推着林野回到办公室，夏生坐下来，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示意林野坐。林野在椅子前走了两步，出于刚才自己的失控行为，他没好意思坐在，准备站着听队长的批评来显示自己的诚意。
　　没想到的是，夏生并没打算教训他的不是，而是说道：“别理那个疯子，没必要为了这种事动怒。”
　　“嗯，抱歉。”林野垂下脑袋真诚地道歉。
　　“没事，你回去吧，注意养伤，别再这么好动了。”夏生笑着对他说道。
　　“那我走了，队长。”
　　“嗯，路上小心。”
　　看着林野离开的背影，夏生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他好像从未认识过这个人。他一直以为，林野是个循规蹈矩、能动口尽量不动手的乖孩子，没想到时间久了这一最初的感觉完全被颠覆。
　　当然。夏生想，也有可能是他受伤了心情不好导致的。

　　走在大街上，听到商场传来的圣诞歌，看到公园中央硕大的圣诞树，林野才意识到今天是圣诞节；昨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他一时不敢相信居然才过了一天。
　　去医院的路上，林野看到一家手工巧克力店门前正在搞圣诞活动，林野好奇地凑过去看，是一些精致的、圣诞主题的巧克力和曲奇饼干，他觉得挺有意思，随手就各买了一盒。
　　店员小姐姐一边包装一边问道：“是给女朋友吗？要不要写张贺卡，我们可以免费代写。”
　　“不用了，不是给女友的。”林野回道，他一只手有些费力的拿着钱包，拿出钱来递给收银员，瞥到店员正在给礼盒系丝带，便说道：“不用包的这么精细，拆起来麻烦。”
　　“好的，那您拿好。谢谢光临。”店员将手提袋递给他，林野道了谢接过来，继续向医院走去。

　　病房里又住进一个病人，摔断了腿，林野进去时他正躺在床上看电视，余阳臣在一旁一边看书一边吃早餐，见林野来了并不惊讶，象征性的跟他打了声招呼。
　　林野走过去把继续放在床头柜上，问道：“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余阳臣语调轻松的回道，他把牛奶插上吸管，喝了几口后就拿在手里，视线瞥到床头的手提袋，问道：“这是什么？”
　　“巧克力。”林野一边拆一边回道，“送你的。是圣诞节的，还挺好看，你要不要现在尝尝？”
　　“唔，我不太喜欢吃甜食。”余阳臣说话的时间，林野就把包装拆开了，他拿起盒子举在余阳臣眼前，满脸期待的看着他，余阳臣只好随手拿了一块丢在嘴里，就着牛奶咽了下去。
　　“好吃吗？”
　　“还行，有点甜。”
　　“我可以吃吗？”林野微笑着用手指拈起一块。
　　“吃呗，本来就是你的。”余阳臣说着拿纸巾擦了擦手指上残留的巧克力。
　　“已经当做礼物送给你啦。”边说着，林野边把巧克力放进嘴里，然后露出了很满足的表情，看得余阳臣心里一阵好笑，不禁说道：“你是小孩子吗？还喜欢吃糖。”
　　林野舔了舔手指，一本正经的回道：“成年人也可以喜欢吃甜食的。”
　　“随你怎么说。”余阳臣懒的跟他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争论，拿起枕头垫在后背，靠在床头继续看书。
　　看了一会儿，余阳臣突然问道：“对了。昨天审得怎么样？那个神经病。”
　　似乎是想起自己昨天的行为，林野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在，他三言两语说了昨天的情况，只是对自己的部分只字不提。
　　做这一行的，见到的疯子绝对不在少数，案子处理的多了就会逐渐发现，那些穷凶极恶的歹徒大部分都有些心理问题，就像之前诱导人自杀的周正，世界观和价值观完全扭曲，这也就注定了他命运。
　　虽然这个案子看起来似乎是结束了，但余阳臣总觉得还有很多隐情，比如任洋妹妹的死亡，难道他的心灵就这么脆弱，只此一件事就能让从一个教书育人的学者变成一个冷血癫狂的歹徒？
　　不过，既然夏生都说了他们不必再插手这件事，余阳臣也就不自找麻烦了，他本来就不是个积极的人，不是自己的任务自然用不着过多的操心了。余阳臣晃了晃手中的牛奶盒子，发现还有一半，便对林野说：“我不想喝了，你要吗？”
　　“要，谢谢。”林野欣然接受了余阳臣喝剩下的牛奶，几口就将它们喝光了。扔掉空盒子，林野才后知后觉：他们这算不算间接接吻？林野偷偷去看余阳臣，发现对方面色如常，根本没当回事，不禁在心里骂自己矫情。
　　之后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林野看余阳臣没什么精神，也就不再打扰他，嘱咐他好好休息就告辞了。
　　出了住院楼的大厅，林野正思索怎么回去时，一辆车停在了他的面前，车床降下，露出了驾驶座上的人；看到对方的一瞬间，林野的脸色立刻就冷了下去，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中有种莫名的敌意。
　　“上车。”对方说道。
　　像是没听到一样，林野杵在原地没有动作；但最终，为了防止引人注目，林野还是妥协了，拉开副驾驶室的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缓慢地向前开去，驾驶室上的人看了看林野吊起来的胳膊，问道：“伤的重不重？还好吗？”
　　林野冷笑一声：“不用假惺惺的，我好得很。”
　　对方似乎是对他这态度有些怒气，但并没有发作，安静了一会儿，又说道：“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个职业太危险，你如果不想做，我可以把你调到轻松一点的部门，也不会有危险……”
　　“够了！”林野打断道，“你以为我是皮球吗？想往哪踢往哪踢！”他越说越气，声调也不自觉提高了很多。
　　车内的空气好像突然变得稀薄起来，林野觉得有些胸闷，喘不上气来，他再也呆不下去，寒声道：“停车。”
　　司机没有搭理他，林野一拳砸在玻璃上，重复了一次：“我说停车！”
　　“吱——”
　　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声，车子突然停在马路中央，林野也不管它停在哪，直接下车往反方向走去；车子在原地停了很久，直到后来的车按着喇叭催促，车上的人才重新启动了车子，继续向前开去。
　　怀着满腔的怒火，林野大步流星的向前走着，走了一阵，他才慢慢平息下来，走到公交车站坐下来，安静地等着公交车。
　　公交车没等来，却等来了夏生的电话，林野有些惊讶的接起来，听完对方的话后脸色大变，立刻起身向医院跑去。
　　就在刚才，他们发现任洋打伤了守卫逃走了，夏生立刻带人去追，又担心他会趁机报复林野跟余阳臣，便立刻通知了林野。
　　一路狂奔到了余阳臣的病房，林野却发现病房空无一人，他的一颗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出手机给余阳臣打电话，却发现他的手机留在了床上。
　　这时厕所内响起水流声，林野瞬间就松了一口气，心想原来是在洗手间，只是他还没放松多久，就发现出来的人并不是余阳臣，而是同病室的另一名患者。
　　那人摔了脚，行动十分不方便，但此刻林野也没有多余的同情心给他，立刻上前问道：“跟你一个病房的人呢？”
　　“不、不知道啊，我去厕所前他还在床上。”对方被林野突然凑近吓了一跳，说话都变得结巴起来。
　　林野暗骂了一句，就要往外跑，却险些跟正要进来的人撞个满怀。
　　“干什么你？这么着急。”余阳臣皱眉说道。
　　林野看到面前的人，突然愣住了。余阳臣没多在意，一边走进去一边说道：“怎么又回来了？你跑过来的吗？满头都是汗……”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林野突然从他身后抱住了他。
　　两人站在原地，保持着这样的动作，谁都没有说话，直到林野慢慢松开了手，向后退了两步，余阳臣才从那窒息一般的气氛中解脱出来，他看着突然变得情绪低沉的林野，问他是怎么回事。
　　林野说了任洋的事情，余阳臣听后却不以为意，说道：“他不会来找我们的，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他妹妹，他一定是去了对于他跟他妹妹都很重要的地方——比如那个汽车厂。”
　　“为什么？”林野一边问一边打给了夏生，把刚才余阳臣的话复述给他听。
　　“那个地方一看就闲置多年，却有一些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东西，比如玩偶和书本，这说明有人把这里当做类似于秘密基地一样的地方，对任洋来说，那里是他与妹妹记忆中美好的地方。他连祭奠他妹妹的‘处刑’都选在那里，这说明他对此执念很深。”余阳臣分析道。
　　他这句话说完后，林野没接下去，房间内再次沉默了。最终是余阳臣先开口的：“站着干什么，坐吧。”
　　“不了。”林野低着头小声说道，“我还是回去了。”说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就像是在逃避什么一样。
　　林野离开后，余阳臣给夏生打了个电话，对方应该正在开车去找嫌犯的路上，声音有些嘈杂。
　　客套性的进行了一番开场白后，余阳臣直切正题：“听说你怀疑任洋有心理疾病，还找了个心理医生？”
　　“嗯，怎么？”
　　“我建议你让那个心理医生也给林野看看。”
　　“阳臣。”夏生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他还以为对方又在说笑。没想到这次余阳臣格外的认真，他严肃道：“我没跟你开玩笑，我很认真。”
　　“他有很重的心结，解不开会影响到他的日常生活和判断能力。干这一行的，关系到的不只是自己的生命，还有别人的，他得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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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要逐渐揭开他们各自的故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