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时》河骨

151、第三十三章 黄昏

　　晚霞将天际烤得绯红，即使是在寒冬，也能带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氛围，但此刻，林野却处在与之不符的剑拔弩张的氛围内。
　　三人气势汹汹将林野逼进了有铁笼的房间，刚进门就看到了被关在铁笼内的两名同伴，满地是血，不知死活。
　　“你他妈……”带头的人张口就大骂，被林野给堵了回去：“别嚷嚷，没死。”
　　“行，你有种！”领头人从腰间掏出枪指着林野，恶狠狠道，“你自己想找死，就别怪我了。”
　　林野后背贴着墙壁，同样举起自己手里的枪指着对面的人；到了此刻，他反倒不怎么害怕了，甚至笑了一下，嘲讽道：“试试谁快？”
　　“跟老子比快……”
　　林野嗤笑一声：“男人不能说自己快的。”
　　“狗日的……”男人气得想要上前，林野却突然板起脸，食指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子弹出膛，瞬间就穿过了领头人的手掌，他惨叫一声，手枪应声落地；林野对着地上的枪连开数枪，枪声停下时，地面的枪已经被打得支离破碎。他放下手臂，按着自己受伤的右腿喘了口气，对几人说道：“现在警察应该在过来的路上，你们识相的就拿着钱赶紧滚，不然谁也走不了。”
　　两个小弟听了这话有些犹豫，领头人大骂了一句十分难听的话，突然朝林野冲了过去；两人都受了伤，论轻重程度，反倒是林野更吃亏一些，他一下没反应过来，被人扑了个正着，脑袋磕在铁笼的边缘，顿时摔得他眼冒金星。
　　领头人压着林野，冲身后的两人吼道：“傻愣着干什么！给我打！”说着自己先动了手。
　　另两人互相对视，都鼓动着对方先动手，最后谁也没说服谁，干脆一起上了。
　　林野再一次深刻感受到了什么叫畜生，他被打得两眼发黑，脑子一片混乱，毫无章法地挥动着双手去抵挡他们的拳头，挥了半天他才想起自己手里有枪，当下也顾不得人命了，直接朝前方开了一枪，也不知道打中了谁的什么地方，总之听到有人惨叫一声，与此同时，温热的液体溅了林野一脸。
　　这一下让另两人有所忌惮，他们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移到了一旁。
　　林野总算是有了喘息的机会，他艰难地撑起身体坐起来，歪头吐掉嘴里的血沫，冷眼看着眼前的人，握紧了手中的枪，尽管他知道枪中已没了子弹，但多少还是能威慑一下这几个畜生的。
　　此时远处传来了若有若无警笛声，天色也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房间内没有灯光，昏暗得都快看不清对方的模样。林野扶着墙站了起来，仍旧警惕地盯着前方看，尽管他已经看不太清那几个人的身影。
　　局面一度僵化，谁都没有贸然进行下一步动作，只有刚才被打中的人发出痛苦的哀嚎。
　　警笛声渐渐靠近，这几人终于意识到他们已是穷途末路，绝望地跪倒在地上。
　　林野咬着牙走近，揪住领头人的衣领，质问道：“晴儿到底在哪！”
　　对方没有回答，林野猛地一挥手，一枪托打在对方脑袋上，顿时就见了血。
　　“在哪！”林野又问了一次。
　　随着他的这一声怒吼，一群人冲进了房间，大喊道：“不许动！”
　　同时，探照灯也照了过来，把房间照得透亮。
　　强烈的光线让林野不禁别过头去挡住眼睛，缓了一会儿才放下手，看到门口围着的一群警察，一眼过去没有一个面熟的。
　　“喂，你们别开枪！”一个女声突然从人群后传出来，紧着人群中就钻出来一个人，是袁安瑶，紧接着顾逍也走了进来。
　　看到林野这副模样，袁安瑶吓了一跳，一时竟不敢向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没事吧？”
　　林野没说话，拖着受伤的腿艰难地往前走着，突然抬起了拿着枪的那只手，手指还扣在扳机上。
　　在他抬起手的那一瞬间，顾逍就冲到袁安瑶面前，拔出了自己腰间的枪，稳稳地指向了林野；顾逍的手心全是汗，看起来十分紧张，他刚才的动作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实际上他绝不愿意跟林野刀剑相向。
　　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林野便停下了脚步，手腕一转，将枪在他手里转了半圈，枪托朝着顾逍朝他递了过去。
　　顾逍知道是他自己想多了，有些尴尬地放下枪，走过去接过了林野的那把枪。
　　“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女孩？”林野问道
　　“小女孩？”顾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转头向后喊道：“外面的，有没有找到一个小女孩。”
　　外面乱哄哄的，似乎是有人应了一句，但林野没听清；警察进到屋内，把几名匪徒都铐起来带走。
　　不知身上哪里流下的血，滴在地面上，留下斑斑点点的痕迹。林野昏昏沉沉地站在原地，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快没有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能站立在那里的；朦胧间，他听到有人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他费力地抬起头，看到余阳臣冲了进来，接着就看到了他身后的小女孩。
　　“啊，阳臣……”林野张口叫了一声，就被冲过来的余阳臣给抱住了，他的动作很轻柔，林野顺势就趴在了他的身上。
　　莫晴也跟过来，通红的大眼睛望着林野，一张嘴就哭了起来，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别哭了。”林野抬手去摸她的脑袋，想起自己满手是血就收了回去。
　　余阳臣只是抱着林野，一言不发；林野轻笑了一声，道：“你怎么，没穿外套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整个人都瘫在了余阳臣身上。
　　穿着制服的警察忙里忙外，探照灯照亮的屋内，余阳臣半扶半抱着已经失去意识的林野，旁边站着的莫晴拉着林野的衣袖放声大哭。

　　黄昏的余晖照进安静的病房内，在洁白的床单上投下一块黄斑，病床上的人静静地平躺在那里，头上缠着洁白的纱布，手臂连着输液的针管，口鼻覆上了呼吸面罩，身上盖着洁白的被子，连褶皱都十分平整，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具完美的标本，被封装在玻璃棺中。
　　在这种连呼吸都听得清的环境下，生命检测仪器发出的声音尤为清晰，每一声都伴随着屏幕上来回跳动的数字和上下起伏的线条。
　　终于有其他的声音掺杂进来打破了这规律的宁静，病房的门被推开，一名男子走进来，坐在病床前，拿出一本书读了起来；一切动作都显得那么自然，像是重复了很多次的行为。
　　太阳逐渐西落，病房内也亮起了柔和的灯光，在温暖光线的映衬下，病床上的人的脸色似乎添了许多生气。
　　先是睫毛微微翕动了一下，接着眼睑缓缓抬起，露出漆黑的瞳仁；像是不适应这光线一般，他迅速又合上了眼皮，微睁着适应了片刻才完全睁开，看向床边低头看书的人。
　　就这样持续了两三分钟，床边的人注意到了另一人的目光，便合上书，轻声道：“醒了，感觉怎么样？”
　　林野张了张嘴，觉得每次呼吸都牵动着胸口发痛，他硬是没发出声来，但余阳臣通过他的口型能猜出他说的话，他说：“挺好的。”
　　余阳臣按了床头的铃，叫来了医生和护士，他们对林野进行了一番检查后就离开了，说明林野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医生离开后，林野艰难地尝试着开口说着话，声音沙哑，却总算能发出声音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呼吸面罩，问道：“这、这个，可以拿掉吗？”
　　“还不行。”余阳臣说道，帮他把床摇了起来。
　　“那你能不能靠过来？”林野又问。
　　余阳臣把身体向他的方向靠近了一些。
　　“再近点。”
　　余阳臣又近了一些。
　　“再近点。”
　　此时余阳臣的脸已经快要贴到林野的呼吸面罩上了。余阳臣看着面前人的那双眼睛，好像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便微微低下头，一吻落在了呼吸面罩上。
　　多年前的画面突然在余阳臣的脑海中闪现，他猛地直起身，收回了那根本不算是接吻的一吻。刚才的画面让余阳臣对自己产生了一股厌恶感，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想把那些记忆全都从脑海中赶出去。
　　林野并没看出余阳臣内心的想法，他笑了笑，问道：“今天是几号？”
　　“26号。”余阳臣回道，“你躺了三天了。”
　　“是吗？都这么久了啊。”林野喃喃道，毕竟他昏迷着，对时间的流逝毫无感知。
　　“孟琛很担心你，等会她来了，你安慰她一下。”余阳臣提醒道。
　　林野没有回应他这句话，而是问道：“你呢？你担心吗？”
　　“你说呢？”余阳臣叹了口气说道，“我看到你的时候你满脸都是血，像块破布一样站在那里，一点生气也没有。”
　　林野又笑了笑，不知是因为余阳臣奇妙的比喻还是别的什么，沉默了一下，他又问：“那你生气吗？”
　　余阳臣摇头：“不生气。”
　　“真的？”
　　“嗯。”
　　“你少说些话，等会孟琛送来吃的，你吃点东西。”余阳臣说着又帮他压了压被子。
　　林野点点头，没过两分钟又忍不住了，指了一下呼吸机问道：“带着这个怎么吃？”
　　“等你缓和一会儿就可以拿下来了。”余阳臣耐心地跟他解释。
　　“你今天好温柔。”林野说道，脸上挂着掩盖不住的笑容，“可以抱抱我吗？”
　　一堆仪器和管子连着林野，余阳臣就是愿意也不好下手，他站起来比划了一下，最终只是凑过去轻轻搂了下他的脑袋。
　　病房的门在这时被打开了，孟琛急忙忙地走进来，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林野和站在一旁的余阳臣，眼睛有些发红，她赶紧别过头去揉了揉眼睛，走过去把饭盒放下，努力用着平时的语气对林野说道：“你还知道起来啊，干脆一直睡下去算了。”
　　“那可不行，梦里没有阳臣。”林野笑着回道，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抱歉，孟琛，让你担心了，我已经没事了。”
　　“你……”孟琛鼻子一酸，立刻转过身去，支支吾吾说道：“个没良心的！跟你的男朋友过二人世界吧，我走了！”说罢快步离开病房，并将房门再次关上。
　　剩下两人相视一眼，忍不住笑了出来。
　　余阳臣打开保温盒，盛出一碗米粥放在一旁凉着，又将病床摇起来一些，小心翼翼地扶着林野坐起来，在他背后垫上枕头。
　　这可能是林野第一次见到余阳臣如此细心照料人的模样，居然有些莫名的羞赧，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当余阳臣端着碗把勺子递到林野嘴边时，他甚至后仰了一下，连声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自己来就可以。”
　　“你拿的稳吗？”余阳臣没发觉林野的异常，把勺子的粥倒回碗里，又把勺子放他手边，像是在说：你拿着试试。
　　林野动了动手指，抬起手来捏住勺柄。他躺了太久，确实是没什么力气，而且手上的动作还会牵动着身上不知哪里的伤口阵阵发痛，林野只好放弃，认命地像个残疾人一样让余阳臣喂他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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