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顽喾

9、第十一根手指

　　半小时后，身心俱疲的孔睆被接到了市局。
　　在时柃的三言两语中，孔睆简单的知道了范海柔和江湫浛认罪的事情，江湫浛还交代了她们的抛尸地点。
　　不过，他总觉得这个案子破得不可思议。
　　快得不可思议。
　　这个案子，头尾时间跨越长达五年，死者全报失踪，突然被发现的整个案子的第十个死者是政府官员的女儿，凶手是公安机关的人员。按理来讲，“一筹莫展”才会是这次破案的主要思路。
　　但是，警方只一筹莫展了一小会儿，然后，凶手像是水面上的浮萍一样浮现在了众人眼前。
　　孔睆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下破案经过。
　　两起案件发生之后，先是他注意到了“三点水旁”这个似乎没什么用的细节，查到了温淑澄。
　　因为江湫浛以前在孔睆耳边提起过温淑澄和海淳的关系，温淑澄就作为一个线索摆在了他们面前。然后，孔睆就认为江湫浛会是一个线索人物，把这个凶手之一带到了警方面前。
　　牵扯众多的，时柃开始怀疑范海柔。
　　到这里为止，一切都顺理成章。
　　突兀的顺理成章。
　　再是已经绑架江湫浛准备杀害的范海柔给孔睆发了条短信，隐晦地告诉孔睆她将在哪里作案。
　　为什么？
　　听说时柃到酒店的时候，范海柔并没有着急地开始杀害或者折磨江湫浛，而是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叽里咕噜地说着一些话。
　　这不是折磨，这是在“促膝长谈”。是在告诉受害者残害她的原因，是想要她死的清清楚楚。
　　也就是说。范海柔绝对不会希望警方来得那么快。
　　排除范海柔到最后关头轻敌这个原因。范海柔这件事之前，是公安系统严谨著称的法医，不看到所有信息条理清楚的摆在她面前她都断然不会轻易去还原死亡现场，去妄测死因。所以，按孔睆对他的推测，范海柔应该会在人已经杀完了，她才会叫警方过来，让警方见证她和温淑澄的坚贞不渝，目睹她带着温淑澄的尸体跳海。
　　也就是说那条短信，就很可能不是范海柔发的。
　　那么是谁在帮警方？为什么这个人能拿到范海柔的手机给孔睆发短信？为什么要给孔睆发短信？
　　孔睆会注意到偏旁，是因为前几天工作室一个编剧写剧本取名遇到瓶颈在群里瞎嚎，也提及了三点水旁。
　　为什么偏偏是三点水旁？
　　谁在背后悄悄地把案件推上台面，又是谁把线索一个一个地摆在孔睆面前？
　　他想干什么？
　　惩奸除恶？
　　但是为什么要借孔睆的口？
　　“和我有什么关系？”孔睆小声嘟囔。
　　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手机铃声响了，思绪万千忽然被打断。电话那头策划的声音响起，招呼也不打的大声嚷嚷起来，带着一口如火纯青的京腔:“我说睆儿，咱主役能负责着点儿吗？我寻思着这一季闲杂人等可以杀青歇歇了，您看您老能移驾录音棚吗？”
　　“哎呦我花妈，您老京腔越来越利索了，越来越不像我们‘胡建银’。我说您一貌美如花的女青年，说话能不能不那么暴躁？”孔睆操着半吊子京腔，应道，“今儿个快收工了吧？我现在过去来得及吗？”
　　“嗨，赶忙来吧，娄导特地为了您睆哥儿来替姜导班了。”
　　孔睆一听工作室老板亲自来督班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一口气全灰飞烟灭了，赶忙打个车走了。

　　都海配音工作室创始人娄西木在录音师旁边翘着二郎腿往那儿一坐，原本的嬉皮笑脸飞速被严肃替代了。
　　孔睆在录音棚里正和搭档演相声式群嘲，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嘲讽。
　　一长段“相声”结束，娄西木点了点头，今儿个就可以收工了。
　　策划花聿说:“睆儿配这种东西倒还真是信手拈来啊。”
　　娄西木道:“是呐，他本人从头发根儿到脚底板儿都带着群嘲属性。”
　　孔睆从录音棚出来，随口说了一句:“尽挤兑我。”
　　花聿说:“你今儿个偷溜又去给警局做‘没什么用的顾问’吧？上新闻了都。”
　　孔睆:“您都看到新闻了还特地问我一遍？”
　　花聿说:“是这样，你去问问案子结了之后能不能给我透露点细节，我想开个刑侦的文。”
　　“您这大坑遍地的还好意思开新闻。行我回去问问能不能给你透露点儿东西。”孔睆说，“对了，谁知道毋谥三次是干啥的吗？”
　　毋谥是都海的一个编剧的笔名，一般和她交集都在网上，三次元了解不多。她就是前几天晚上在群里嚷嚷“三点水旁取名超麻烦，我为什么想出这个鬼设定”的编剧。
　　“不是很清楚。”娄西木说，“我们工作室网络签约编剧大多不爱透露自己的三次元信息。而且她刚来没多久，没有了解的时间。怎么”
　　孔睆摇摇头:“没事儿，瞎问。回去了。”
　　他刚走出录音棚就感觉有点儿不对劲。他扭头环顾四周，什么都没看见。
　　录音棚在公司五楼，特别辟出来的一间。这层楼都是公司高管办公室，一般不会有多少人到这里，安静极了。
　　但孔睆方才觉得有人在后面盯着他。
　　会是谁？
　　娄导花聿和录音师应该在棚里听今天录制的音频，琢磨剧本，刚才和他搭戏的两个配音演员早就走了。谁会在录音棚门口盯着他？
　　毋谥？
　　孔睆发现每次他像思考一些比较严肃的问题的时候总有电话来打断。比如说现在。
　　孔睆接起来，罗麓在那头说:“你忙完了吗？带你去吃饭。”
　　孔睆慢慢皱起眉:“时队去吗？”
　　罗麓莫名其妙地回答他:“你想请时柃吃饭？他写结案报告呢。”
　　“叫他一起来一下。我有话和他说。”

　　某家公司的总裁办公室装修得低调庄重，大办公桌后面的真皮座椅上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中年人身材偏瘦，没有啤酒肚，每一根发丝都整整齐齐，衣服熨烫得一丝褶皱都没有，一丝不苟得很。
　　“确定是他吗？”中年人问道。
　　对面吊儿郎当坐着一个女人她的姿态和她的着装天差地别。
　　一头乌黑亮丽的黑长直瀑布一样散在背后，薄薄的齐刘海末梢略弯，整整齐齐的盖在脑门儿。刘海下是一双天然的柳叶眉，一双桃花眼露出满不在乎的神采。身上穿的是白T恤搭着宽松的细吊带网格长裙。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股的学生气。
　　她翘着腿，心不在焉的玩着自己的手指，挑起一边嘴角:“哟孔总，我能骗你吗？”
　　“他是十多年前就不知所踪了，但他那个眼睛鼻子嘴，哪个不和他妈一模一样？还有他右手虎口的疤。如果你不信，我会尽快想办法拿到他的DNA给你们做个比对的。”
　　中年男人点点头，示意她可以走了。
　　女人拎起她一样学生气的单肩包，大摇大摆地走了。

　　“……所以我怀疑有人在后面把线索呈现到警方面前。”孔睆说。
　　他和时柃还有罗麓正在面店吃面，罗麓请的，权当晚饭。
　　时柃说:“你怀疑的不无道理。”
　　他滋溜一口面，嚼吧嚼吧吞下去，接着说:“但我不大想知道把线索推给警方的是谁，我在乎的是他想推多久。”
　　孔睆拿勺喝了口面汤，桃花眼炯炯有神的盯着时柃。时柃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
　　“他把线索推给警方，无论目的是什么，对警方来讲暂时还是好事儿。就看他要推给警方多久。
　　“如果他想一直做个隐姓埋名的‘热心群众’我们没有理由一定要把他拉出来。而如果他只是一时兴起随手帮两下其实也无伤大雅。就是怕他的目的不纯。
　　“他的目的是什么？”
　　孔睆皱了皱眉头。
　　“之前‘范海柔’给你发了条短信，你由此推断并告诉我们她所在的地方并告诉我们，而我们的审问证实了你的推论——那条短信并不是范海柔发的。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幕后这个人做的一切目的都不是警方，协作也好其他乱七八糟的原因也罢，都不是想对警方做什么。”
　　“目的在我。”孔睆接着时柃的话音，说道，“警方办这个案子大大小小的警官那么多，为什么他偏偏将短信发到我——一个当时并不在现场的无关人员手上？反正都是用范海柔的手机发，为什么不直接发到你手上？你是刑警队长，我只是个配音演员。如果我不管这个闲事儿，没把分析告诉你，你也未必找不到范海柔在哪儿。”
　　时柃捧起碗喝了一大口面汤，完了还满足地叹了一口气，换了一种比较平缓的语气说:“小浣熊，你说你对小时候的事情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心理医生说你可能是失忆。会不会和这个有点什么关系？”
　　孔睆慢慢地把两个眉尖凑到一起，在眉心挤出三道纹路。
　　小时候？
　　罗麓看着孔睆越皱越紧的眉毛，用脚踢了时柃一下，对孔睆说道:“好了小睆，想不起来就别想了。”
　　孔睆满心疑虑的点点头。埋头吃面。
　　我的小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