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姑娘的传说》寒寒

10、宿命

　　八点正，客人们大致已到齐。夏怀暄示意钢琴师住手，并命人去把大灯打开。
　　「在这生日会开始之前，在下想先说几句话。首先，非常感谢各位今天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这儿。过了今天，小女就是十八岁的人了，算是成年了吧！当然，各位当中，若是想染指小女的青年才俊，在下劝阁下死心好了。夏某人的女儿，是要过了二十五岁才可以嫁人的。在下自认是个足够严厉的父亲。想要追求小女的人，可要先掂掂自己的斤两，然后还要有接受我『蹂躏』的心理准备。」
　　夏怀暄风趣的开场白逗笑了在场的宾客。而在暗处看着父亲黑了一半的脸的夏涛，则是很努力地忍住笑。
　　天知道！客人们都以为父亲只是在开玩笑，但只有她和母亲才会明白，父亲是非常认真的。不过，除了她和母亲这两个至亲，恐怕没人会相信就是了。
　　「……好吧！我这老家伙也不再碍着大家了。年轻人，尽情地疯一晚吧！」
　　这几句话有非常重的赌气成分——因为夏怀暄哀怨地瞪了偷笑的女儿一眼。
　　所有人都知道夏怀暄对夏涛这个养女有多重视。娶了夏涛，就等于不费摧灰之力地得到了一座金山。那群盼着娶个千金小姐以期少奋斗三十年的商界新人，自然是以夏涛为争夺目标。但，很不幸地，夏怀暄从不曾打算放女儿去任人宰割。莫晰被丢去方紫云那边当护花使者了，而他老兄则是紧紧地挽着女儿四处走动，为夏涛将来踏入商界铺路。
　　在众多世交和朋友之间周旋了将近一小时，夏涛终于投降并丢下父亲撑场子，而她自己则是躲在吧台边喝果汁，乐得清闲。
　　虽然父亲不在身边，但夏涛知道没人会敢跑过来招惹她。——啊，有的，除非那人活得不耐烦了，想借她父亲之手了断自己。
　　夏涛就对这一点太过胸有成竹了，这是败笔。所以，当一把陌生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时，她被吓得连手中的水晶杯拿不稳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掉到地上去，碎了。
　　「不知道夏小姐是否愿意与在下共舞一曲？」
　　清脆的玻璃碎裂声，震动了在场每一位客人。而当他们寻到声源时，只见今天的「寿星女」正一脸惊讶地坐在吧台边的高脚椅上，跟前满地碎片，还有一大滩淡红色的西瓜汁。
　　呆愣了四、五秒，反应力比较强的人终于注意到了夏涛身后站着的男人。
　　他很年轻，大概只有二十出头。有很重的东方味，但那双墨绿色的眸子却表明了他不是中国人——至少不是纯正的中国血统。
　　这双奇特的眼睛是教人难忘的。而只要是商场上稍有见识的人，必定不会不认得这色彩。那独一无二的深沉精练——
　　他叫洛皓。
　　宾客们或先或后地，都认出了来者何人。而这个认知，教他们不自禁地倒抽了一口气。
　　洛皓！美国洛家的洛皓！那个天生为王的洛皓！
　　但，疑问随即袭上所有人的心头——包括夏怀暄。洛皓为何会在夏家？为何会出现在夏涛的生日会上？
　　不该！不该如此！在台湾，夏家或许是富豪之流；但在洛家人眼中，夏家什么都不是。为何？
　　相比起众人的目瞪口呆，洛皓的表情冷淡极了。他没有理会宾客们惊愕过后的窃窃私语，重新问一句：
　　「小姐？」
　　洛皓的第二句话把夏怀暄的神智拉了回来。那一瞬间，他彷佛明白了什么……但，那是什么？他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在那一刻，全身冰冷得像是堕进了万丈深渊。
　　……是洛皓吗？那十八岁前的「大劫」，难道就是指洛皓？
　　不！不！上天不能如此残忍！今天是涛儿的生日呀！只要过了这一天，他们一家人就能快快乐乐地走过未来！只要过了今天……
　　夏怀暄知道自己应该冲上前去带走女儿。但，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双腿！就像生了根一样，他根本动不了！
　　至于夏涛，则是尚在惊愕之中。
　　她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她会感应到一阵心酸？为什么她的理智要告诉她，要她远离眼前这个陌生人？她确定，她是不曾见过他的。她的记性一向很好，绝不会忘记这么一个出色的人。
　　回过神来，夏涛偷偷抬眸瞄了眼前的陌生人一眼。在发现他正目光如炬地盯着她时，她连忙低头，怕会让对方看见。
　　她并不知道的是，洛皓早已看透了她的心思。他抬手，勾起夏涛的下巴：
　　「为何要逃？」
　　为何要逃？夏涛觉得这人问了个天下最愚蠢的问题。当某人用一种恨不得吃掉自己的眼神瞪着自己，有谁能够一派镇定地回视？
　　「……夏涛——」语气一顿，洛皓不自禁轻叹出声。夏涛？不，他最想唤出口的名字，不是这个！而是，一个古老的名——幽月……但，无论如何，他已经找到她了。终有一天，他会战胜命运，把她带回属于他们的地方！
　　而现在，她就叫做「夏涛」。
　　「我一直都在找你。」是啊！一直、一直在找她。找了好久…好久……一千年了吧！
　　夏涛啼笑皆非。
　　「我该认识你吗？先生？」她连他老兄姓甚名谁都还未知道呢！
　　洛皓微笑着，「你该认识我。但，那已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你不会再记得我。」修长有力的大手转移目标，拨了拨垂在夏涛眉心的几撮顽皮的发。
　　夏涛耸肩，决定不再追究。再问下去，她怕自己会发疯。她最怕的就是这种人啦！说话总是莫测高深，一副「天机不可泄漏」的样子。
　　洛皓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他轻笑，突然用力把夏涛拉进自己怀里。他抱得那么紧、那么紧，就好像只要他一放手，夏涛就会马上消失似的。
　　被洛皓毫无预告的行为吓了一跳，夏怀暄终于也醒过来了。他试着抬脚——哈！终于能动了！他马上冲过去把女儿拉到自己身后护着，然后一脸防备的瞪着洛皓。
　　洛皓墨绿色的眸子变得更幽深了。他冷冷地看着脸上写着「父亲」两个字的夏怀暄，暗自考虑着是否该在展开追求之前先干掉夏怀暄，孤立夏涛。
　　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凡人！……啊！凡人？
　　洛皓自嘲地笑了。
　　他的想法……天，他的想法，就像他不是人类也似。
　　他错了。或许，在那遥远的古老时空，他和她的确不是普通人。但，现在的他和她，只是再也普通不过的平凡人——洛皓和夏涛。
　　「先生，未请教？」虽然明知眼前这奇特而出色的人是谁，但夏怀暄仍客套地问了一句——充满敌意地。
　　「洛皓，夏涛的未婚夫。」
　　「是的，洛先生，未知今天洛少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还望见谅……」咦？不对劲！可，那是什么？洛皓，夏涛的未婚夫……天哪！
　　「你……你……你说什么？！」
　　洛皓开始觉得，这夏怀暄还是挺可爱的。嗯，有点像当年的阿加斯，当然少了阿加斯身上一种莫测高深的气质。
　　「我，洛皓，夏涛的未婚夫；你，夏怀暄的未来女婿。」
　　夏怀暄马上把自己身后的女儿抓到面前。
　　「你！你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未婚夫的？！」
　　夏涛可怜兮兮地掏了掏被父亲吼得嗡嗡作响的耳朵，无奈地替自己辩白：
　　「我怎么知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他叫洛皓呢！」什么「未婚夫」……这该杀的洛皓是想她被老爸禁足吗？
　　夏怀暄皱眉，马上意识到自己该做什么。
　　他再度把女儿拉回自己身后，板着脸盯着眼前的洛皓。
　　「洛先生，夏某不知洛大少你有何目的。但，作为一个父亲，女儿是我最重视的宝贝。夏某不知道洛大少来到夏家，到底是出于善意还是漫无目的。夏某人只有一句话：希望洛大少懂得分轻重。毕竟，涛儿只是个十八岁的女孩儿。」
　　洛皓冷笑。
　　「夏先生，想必您老人家认为自己有能力阻止在下？」
　　夏怀暄也回以一个更冷的笑容：「夏某做人，向来抓着『你敬我一尺，我敬我一丈』这句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鸡蛋碰石头也罢，夏某绝不会让人伤害小女半分。」
　　洛皓生气了。以他向来无情狠绝的个性，眼前的夏怀暄早该被他轰掉。可，就在旁边的樱庭清风以为他正要出手时，洛皓却长叹一声，然后猛一转身，往大门走去。
　　樱庭清风秀眉紧蹙，心里突然涌上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然而，在看到洛皓已一脚踏出夏家大厅时，她急忙尾随离去。
　　站在夏宅大门外，看着屋子里的灯火通明，洛皓一阵心酸。
　　他知道，他要走的路还有很长。夏涛，是他的最终目标。
　　怎么能放弃呢？他找那名小女孩，已经找了那么久呀！
　　站在他身后的樱庭清风看着主子变得柔和的一张脸，忽然吸口气，鼓起勇气往前走一步——
　　「少爷，那位夏涛小姐，就是你一直在找的那个人吗？」
　　樱庭清风根本没有期待过洛皓的答案！谁知，洛皓竟转身面对她，破天荒第一次给了她一个温温和和的笑容：
　　「是的，她是。」
　　樱庭清风被吓坏了，也就无心再管什么身份了。
　　「少爷，你不能这样做呀。洛老先生和老爷一向属意让珍妮小姐成为洛夫人。珍妮小姐背后所代表的奥斯顿家势力，也将会让少爷如日中天的事业更上一层楼，如虎添翼。在少爷接手洛家以前，老先生和老爷一起病倒，洛家被那群旁枝弄得鸡飞狗跳，一度陷入财政危机中。若非珍妮小姐的父亲奥斯顿先生加以援助，洛家只怕早已不存在了。这大恩，也只能由少爷您来偿还了。再说，珍妮小姐本人才德兼备，容貌更是万中无一。最值得佩服的是，珍妮小姐竟为了少爷您而放弃哈佛大学的入学资格，跑到日本的新娘学校去念书，只因她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少爷的贤内助。现在，为了这个什么都不是的夏涛……」
　　「清风，你说够了。」
　　洛皓轻喝，眼中已燃起罕见的怒火。
　　「我重用你，不代表你可以分析我的处境。洛云的先例没有让你有所警觉？祸从口出。夏涛，不是你够格批评的人。」
　　多严重的警告！清风看了洛皓一眼，也不禁被他眼中的阴狠吓着了。
　　再一次发现，有需要时，洛皓可以在一瞬间化成猛兽，撕碎一切得罪了他的人、事、物。
　　那是，一双仅仅野兽才会拥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