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杰希]天命》几小几

8、初恋

　　王杰希要被自己烦晕了，丢人丢到姥姥家，稍微一想就觉得无法直视。

　　之前他还心说就跟安听然闹一闹又没扰乱公共秩序，得过且过的没当回事，这下好了，一不留神言行举止就跟安皮皮比肩了，连安皮皮小时候都没像他这么犯傻过。

　　然而说是烦躁，其实又透着一些奇怪的愉悦和期待感，在“好蠢”和“可是很好玩”之间来回打转，不由自主的去做些幼稚园级的行为。

　　皮是会上瘾的啊！王杰希莫名感慨。可是后来那个事并不是皮不皮可以解释的。

　　那天之后王杰希停止了胡闹。跟香椿树下罚站的时候，他就在心里划下道：人不能太堕落、太不思进取，现在的他是六岁的安皮皮级别，一周内必须成长到十六岁去，努努力，再过俩月也许就回到十七岁的王杰希了。

　　这是事发当天的想法，过后王杰希发现自己实在是多虑了，根本不需要下决心，只要想一想那天面红耳赤的窘态，就心有余悸，尴尬和无名状的腼腆如一江春水向东流，远远看到安听然背影都想掉头就跑。

　　安听然同学完全没有自觉。王杰希熊的时候，安听然只顾着跳脚，他不熊了，她就来闹他了，把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战术玩得挺溜，且依照先前王杰希熊的程度，闹起来毫无压力。

　　王杰希最近见到她就绷着脸，神色清清淡淡，端着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简直……太让人想崩他画风了啊！

　　然而王杰希意志力坚定的没再崩了，几乎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快躲着她绕道走了。安听然猜想这是“犯事后遗症”，闹了个大笑话，便矫枉过正的要证明自己特别端庄斯文、从来不胡闹，安听然越发来了劲，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此时不欺负个够本更待何时啊！

　　树欲静而风不止，王杰希委实感受到什么叫世事无常，就在去年这时她还不这样，成天高贵冷艳的睥睨人间，看他的表情别提有多嫌弃，能说一个字绝不说俩……算了，相比之下还是这样好点。

　　王杰希的成长计划宣告流产，既没顺利长到“十六岁的安皮皮”，距离“十七岁的王杰希”更遥远，倒好像重回了“呱呱王”六岁时的状态，被漫天幺蛾子闹得满头包。

　　体育课，常规训练后体育老师放了羊，王杰希他们班男孩打起了篮球，打三波，五个球的。

　　王杰希跟他那波同学打完下场，在场边站等着。他看了两眼场上乏善可陈的战况，脑子里跑神的有点心不在焉，从篮球架底下摸起了水瓶，刚仰头喝了口水，就被安听然猫着腰摸到身后，重重一掌拍在后背。王杰希一口水喷出，冲着阳光喷洒而去，还划了一小道迷你彩虹。

　　安听然哈哈大笑，乐不可支的抱着肚子。他们班男孩齐齐看着王杰希，想笑又不想当出头鸟，否则简直是竖起靶子给王杰希削，一个个憋得脸通红。

　　这帮兔崽子，肯定是眼看着安听然摸过来的，全都不提醒他，王杰希呛得咳了两下，瞪了旁边同学们一眼，拿手背抹过滴到下巴的水滴，听着背后小人得志的哈哈哈哈，不知哪儿来的一股火，很想狠狠给她点什么教训。

　　太沉不住气了，多大点事，王杰希手指紧紧握着水瓶，压着眼帘暗自运了两口气，做足了自己的思想工作，才若无其事的扭回头去。

　　结果回头就看到，安听然一边笑着，一边抽了张餐巾纸递给他。王杰希立竿见影的漏了气，气势全瘪下来，偏开眼睛没看她，扯过纸巾象征性抹了把嘴，迅速转回了身。

　　“生气啦？”安听然从后面绕到他跟面，背着手歪头瞧他。

　　王杰希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

　　安听然瞧了他一会儿，直起身体，从校服兜里摸出一把花花绿绿的水果糖，摊到他跟前，笑嘻嘻的逗他，“吃糖吗？”

　　旁边不知是谁没忍住，“噗”的笑出了声。

　　王杰希想说什么却找不到词，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对上眼前女孩眉飞眼笑的注视，那股子尴尬劲又涌了上来，莫名紧张的无法与之对视，视线一碰便烫到似的撇开了脸。

　　安听然众目睽睽之下笑着伸了半天手，连他个正眼都没得着，把糖揣回兜里，皱了点眉头，“怎么了你？”

　　王杰希自己都说不清究竟是怎么了，理智上知道应该说点什么，却反应迟钝一样跟不上趟，死活掰不开嘴，不由得跟自己烦躁起来，抬手挡开安听然，弯腰把手里水瓶放回了篮球架下。

　　安听然看出他心情差、是真不想理会她，冷冷看他一眼，二话不说扭头走了。

　　“我靠，你把咱妹妹气跑了。”吃瓜围观的同学拿胳膊肘捅王杰希。

　　谁跟你是“咱妹妹”！王杰希没理他，转头看了眼安听然离开的方向，那烈性脾气，说走就走头也不回。王杰希既烦又躁的拧起眉，难掩懊恼的收回视线，阖目站那儿杵了片刻，越发心烦意乱，挥开败事有余的围观群众，抬脚往教学楼走，球也不打，课也不上了。

　　原想回家路上找补一下，放学后等了半天，不见安听然，王杰希上楼一看，人都已经走了，顿时心道坏了。

　　以往王杰希在学校熊起来的时候，比这过分的也不是没有，安听然从没跟他置过气，谁想稍微逗一逗他就甩脸子，安听然很不忿，觉得这人忒小肚鸡肠，不局器。

　　安听然长这么大几乎没受过委屈，气性大如天，有事根本不忍着，要冷战，就直接全线屏蔽了王杰希，开战宣言都没一句。

　　没搞什么拉黑删友的示威，就是电话不接、信息不回、留言不看，什么时候碰上什么时候都视而不见。这小姑奶奶平时可能就是这么对付追她的那帮小男生，想与谁划开距离熟练得很，王杰希本来就不是会玩死缠烂打那一套的性格，一时间无计可施。

　　正赶上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的季节，安听然老实了一冬天，跟她那帮补课的吊车尾小伙伴又开启花天酒地模式，一群无所事事的学生，心思不在读书上，能玩能闹的地方多了去了，她爸妈这两天又没在家，从前还惦记找王杰希玩，不老在外面浪，这回耍起脾气爱谁谁，连饭都不回去吃了。

　　“听然这两天怎么没来？”安听然多逗啊，饭桌上没她，王杰希他爸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对着自家闷声不响的臭小子吃饭实在没意思，怎么看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谁知道……”王杰希心不在焉的应道，想想补了句，“跟她同学玩呢吧？”

　　他爸瞧出点端倪，“吵架了？”

　　王杰希摇头，“没有。”

　　也是实话，他们俩确实是没架可吵，但就着王杰希怏怏不乐的语气，说得仿佛嘴硬傲娇。

　　他爸没想理会这点子小事，谁家小屁孩不是今天掐、明天好的，但看王杰希一脸找不着北的郁闷样儿，忍不住笑了一声，“你还等人女孩来哄你啊？我看行，你们俩好好比划比划，决一高下，看看谁才是咱们胡同真正的小公主。”

　　王杰希被他爸从小挤兑到大，心理素质过硬的咬紧牙关没回嘴，以免招来敌人的穷追猛打，几口扒完碗里的饭，起身回屋去打荣耀了。物欲横流的社会，人心冷漠无情，只剩荣耀能给他温暖。

　　结果上线没半个小时，整个胡同都停电了。王杰希对着黑漆漆的屏幕感觉有些生无可恋。

　　茫然呆坐了半晌，王杰希按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快八点了。他起身出屋穿过院子，倚靠在门框上等着。

　　没多久安听然从胡同那头走了过来，也不知看没看见王杰希，完全拿他当成了门框的一部分，目不斜视的经过他跟前，转身推门进了自家院子。

　　就知道还是这样。王杰希保持着同个姿势没动，看着对门亮起了应急灯，在迷乱夜色里泛着微弱的冷白色光，有一点失落，还有一点急躁，感觉到心跳逐渐快了好几拍，加速钟摆一样催命般的来回咚咚响，身体里有一浪推一浪的冲动，不明来由，找不到出口，就像夏季风雨欲来的天空，难耐的闷热，潮湿，阴霾。

　　王杰希阴云密布了一周，干什么什么不顺遂，看什么什么不顺眼，就想把安听然从她那群狐朋狗友堆里揪出来，揪出来要干嘛还不知道，先让她看着自己再说。

　　周日下午安听然要去上画画课，雷打不动多少年了。她画画那堆东西背着，不好跑出去玩，怎么着都得先回趟家。这头王杰希从微草训练营回来，到了他们家的胡同口，停下没往里走，打算就在这儿守株待兔。

　　安听然气性大，但不爱记仇，王杰希估摸着她的心路历程，开始可能是气势汹汹打冷战，这么多天了，后来多半是玩疯了。

　　好像从前一阵子开始就玩得挺疯了？老这样不行啊，得管管了。王杰希回忆冷战以前安听然在耳边那些叨叨叨，把提及的人名在心里列了个名单。随即又撕了名单暗自叹气，自己都心里没谱二百五似的，不够招人烦的，还管人家呢，头铁吗拿头去管。

　　王杰希没来由的情绪低落，不知道假如猜错了、安听然并没消气还记上仇了，该怎么办，他很不擅长主动与人搭话，何况还是在对方不愿意搭理他的前提下，太尴尬了，这要怎么搞。

　　等到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安听然终于回来了，拐过路口，远远看见了王杰希，隔了八丈远就停下脚步。

　　王杰希抬眼看去，只看到满眼明亮的橙红色余晖，安听然站在了反光最亮的一块地砖后头，就给了他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瞧，完全看不清人，晃晃的像在笑，又似乎是使劲板着脸。

　　好歹不是视而不见了，王杰希稍稍松口气，转而紧张起来。要能跟安听然换个位置就好了，他看不清她，对面看他倒是清清楚楚，也不知道现在是个多蠢的表情。他咬了咬嘴里的软肉，木着脸没话找话的硬挤出一句：“好几天没看见你了，可算是等着了……”

　　“劳您大驾，”安听然哼了一声，“等多久了？”

　　王杰希无可奈何的叹气，“多久也得等啊。”

　　安听然停顿片刻，绷不住笑了，一边往前走一边明知故问：“等我干嘛？”

　　这下王杰希总算看清了，她背着画板慢悠悠的走出晃眼的辉光，眼睛亮闪闪的，笑得很神气，一侧轮廓被斜晖勾了圈旖旎的灿金。

　　他不自觉放轻了声音，低道：“就想看你一眼……是不是还在生我气。”

　　“我要气死了，你等着的！”安听然笑着叫嚣道，踩着夕阳朝他小跑了过来。

　　有那么几秒，王杰希几乎忘记了呼吸。

　　这时的王杰希还不知道，此情此景会成为一生最难忘的瞬间之一，夹在穿上微草队服、赛场的第一次“荣耀”、封神一刻、联盟总冠军之间，温柔细小而微不足道，却又历久弥新的熠熠发光。

　　难忘的其实并不是“我喜欢你”，而是那一刻点亮世界的怦然心动，柳暗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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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好久没写男孩女孩了，比较多写熟男熟女，写之前就在琢磨，少时恋爱和成人恋爱差别在哪里。
　　是比较矜持、胆怯和羞涩吗？不是的，面对喜欢的人露出这样一面，人之常情，我不觉得那是少年少女的专利，也未必只有一次、只对那一个人。没那么绝对，因人而异。
　　然后我发现想复杂了，差别可能很简单，小时候情商低，傻啊。一句话一件事、好久以后才反应过来，我喜不喜欢谁、谁喜不喜欢我，够好一顿疑惑和掂量的。长大了，说几句话看个眼神，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对冲动、好感、爱和性有足够的理解，就会直接越过那种模棱两可的中间态。
　　少年的困顿非常迷人，将情感打磨成了珍宝，最美不过柳暗花明一瞬间。我觉得这是很可能一生只有一次的事，因为懂了以后就不再有了。
　　篇幅有限，也是我笔力有限，咱们就点到为止吧。要追姑娘还有的扑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