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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山歌锄地 ...

  •   陕北文化-山歌锄地

      旱田救粮最直接、最有效的措施就是锄地:“锄尖尖底下有水水呢!”这是陕北自农耕以来流传下来的老话。受苦人讲不出里面的科学道理,但是锄过的地,除了铲掉争光争水的草外,确实比没锄过的苗壮,耐活,这是千年耳闻目睹的经验,颠覆不破的。锄过两遍的谷子,即使不下雨,哪怕长得再小,也会抽出个穗穗,长出几粒谷子,没有锄过的,能长成干草就不错了。

      “玉米地里卧下牛,还嫌种得稠;谷子地里卧下鸡,还嫌种得稀。”锄玉米用锄头一搂两撇就过去了,这是说玉米地里能下得了锄。谷子不行,陕北坡地谷子全是撒播的,背个装谷种的褡裢,顺着坡横向走,抓一把谷子,手一甩,一把谷子就撒到脚下的坡面上。再好的播手,也不可能撒的均匀,行距、株距一个尺寸,因此出的苗就稀密不均。坡地贫瘠,要求谷苗都是独立生长的,不像川地那样密植蓊在一起,但又不能太稀,所谓卧下鸡,其实一只锄都下不去,只能用锄尖挑,眼神、胳臂、手腕、腰背都要吃力。因此庄稼里属谷子最难锄,最费人工。“谷地要不锄,连草也不如。”锄谷子有三个要求,一是把播种时播得太密蓊在一起的苗间出来(蓊在一起,水肥不够,全成草了,不抽穗。);二是把谷苗周围的草锄净;三是锄松谷苗周围的土壤(保持土壤水分)。这三样要求太细巧了,对于知青们来说难于绣花,谷苗和很多草苗长相又极为相近,特别是莠子,知青腰弯到地上也辨认不清,像秀才、燕子这些高度近视的学生娃甚至趴在了地上,拿锄尖尖一点点的挑,在众多的绿苗中,挑去多余的谷苗、草苗,留下一根柔弱的、细小的谷苗。
      锄地毕竟是一年到头的生产劳作中苦较轻的活什,只有锄地时才是受苦人唱歌的时节,只有这时才能听到真正陕北民歌的音乐会。
      下面是两段锄地的歌声:

      茂兰上山,正赶上在打谷峁锄谷子。锄地的队线从坡底一直拉到峁顶,锄地苦轻些,地势又缓,有人边锄边就唱起了信天游:
      “一个在那山上呦一个在那沟,泪格蛋蛋抛呀沙蒿蒿里愁。”
      是从坡底下传上来的。
      “羊肚子手巾呦三道道蓝,咱们见个面面容易哎呀拉话话的难。”
      是从峁顶上传下来的。
      陕北锄地拉成一线,如果有妇女,就把她们夹在中间,断得她们无法谝闲传,(锄地苦轻,下地的妇女多,生产队就要想尽办法让其出活,后话。)茂兰也只好夹在妇女堆中,听着这一上一下的歌声,她听出来了,下面是段和生唱的,上面是贾顺祥吼的。心里兴奋的不行。扯起脆脆的嗓音唱起:
      “雾柳飘飘呀谷穗穗抖,咱们拉不上个话哎呀招一招手。”
      茂兰不由得冲着峁顶挥挥手。
      “别停下!”茂山的吼声传下来。陕北锄地一个挨一个,后面在上,前面在下,稍有停歇,后面就能感到。唱歌可以,不能停锄。茂山这一声吼带着催逼,也带着严厉,冲着大伙,更是冲着茂兰。
      茂兰不管,这回手不停锄,又起了一调:
      “六月的日头腊月的风,什么人留下人爱人。”
      信天游的经典歌词,这词才撩人,满山的后生竖着耳朵听。茂兰别看年岁小,辈分大,宝仁、宝京那些碎儿娃子心里痒痒,不敢对唱。
      “三月的桃花满山红,老祖先留下个人爱人。”
      峁顶上飘过来的,洪亮而悠扬。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经典对词。
      这一唱还真把大伙的兴头唱起来了:
      什么“正月里油馍腻死个人,哥哥留下人爱人”、“四月里豌豆缠死个人,妹妹你留下人爱人”……
      又有人又转调:
      “三十三颗荞麦九十九道棱,妹妹你虽好是人家的人。”
      酸酸的从坡下传来。
      “谷子长大穗一根,心诚才进你家门。”
      女子细细的吟唱声。
      “何时才能迎进门,哥想妹子眼生疼。”
      年轻后生的轻佻声。
      “想妹子想的眼发花,别把谷子锄了嗨呀草留下。”
      坡上吼过来。
      “谷子莠子你分不下,秋底下谁进你的家。”一语双关,脆脆的女生。
      一坡的笑声,都说唱得好词编的好。

      老贾在最前面锄,看不见别人,也不管别人,思绪就跑远了,先是哼哼,后来是小声唱了起来:
      “蛋蛋开花吆背洼洼里开,
      苦命的人儿吆不回来。
      羊羔羔吃奶吆眼看着娘,
      亲哥哥不见妹子吆苦的慌。
      兰花花开花吆一面面坡,
      寻(xíng)不到妹子吆哭坏了哥。”
      如泣如诉,老辈人都知道这是老贾给茂兰送殡时唱的山歌,他又在想那苦命的茂兰妹子了。大家听着那婉转悠扬的曲调,心中泛起一股苦水。
      这边一溜细细的声音哼起来:
      “你有啦个心事
      你就对妹说呀咳,
      你为什么要把啦妹妹躲?”
      虽然声音小的像蜂飞,歌声却凄厉发聩。是有桂在细唱。隔着有彩。有彩悄声对树青说:最近听说那边亲家要退婚,嫌她家成分高,闹得有桂心焦。两句往返,唱着唱着,嗓子就哑出了哭腔。树青问有彩,“那是什么曲子?”
      “喝洋烟”后面的德盛老汉接茬说,接着就是一声干吼:
      “你个妈妈打你,
      你给哥哥说呀咳,
      你为什么又把那洋烟喝。
      你个大大骂你,
      你啦不要哭呀咳,
      你该知道你大那个脾气倔呀咳。
      你个哥哥凶你,
      你啦不要急呀咳,
      你该知道你哥那个灰脾气呀咳。”

      德盛老汉嘶哑着嗓子,自顾自的喊唱。让人觉得彷佛回到那遥远的时代,演绎出凄凉、无奈的故事。有彩对树青说:“这才是《喝洋烟》的老词,可催人些?”
      德茂老汉在一旁说:“干嚎个啥些,你那《喝洋烟》听着人才恓惶。听俄唱个喜庆的。”德盛白了他一眼。德茂不管,放开嗓子唱起来:

      ……”
      这是经典的信天游调,茂兰生前最爱唱,听着老贾满面泪花。
      两首歌子曲调不同,韵律却十分相近,都是高昂悠长,两个老汉唱出来,一个悲哀,一个豪情,是那样的不同,却深深的动情,这就是陕北民歌的魅力。
      歌声此起彼伏,各唱各的,听着美不胜收。
      (简谱)
      一声高低顿挫,悠扬冲天的曲调盖过了所有的声音,从坡上飘过,回荡到沟里,又飘到对面山上,撞回来,冲人心肺。开始听的好像没有词,就在那里忽然高上去,高的上了云彩,高得人心揪揪的上了天。又低下来,低得下了沟底,似乎万丈溪水细细往下流,让人的心又沉沉的,把心揉碎。模模糊糊又有了词:
      “谷子熟了,一片片——,坡上,嗨吆吽;
      糜子黄了,一道道——,沟里吆,嗨吆吆。”
      反反复复,流连婉转。就两段调,前段高,后段低。没别的词,有时就是一个长调,哼出来的、唱出来的,还是吼出来的。其他的歌声都暂时停歇了。是长贵在唱。长贵说,窑里唱一漫不好听,陕北民歌只有在山上唱的才醉人。
      (简谱)

      简直就是天籁之音。这种感受也只有在黄土高坡上才能体会到,永生难忘。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山歌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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