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GL]王不见王》魔幽魂血

2、盖朗厄尔

　　伊格尼躺在床上，怔怔地望着九颗行星形状的吊灯。尽管这只是一座山脚下平平无奇的一间木屋，但却是她不长的人生中所住过的最奢华最亮丽最舒适的房子。
　　一切已经按女王的意思仔细打点过了。她所躺着的这张床上足有两个枕头、两个靠枕和一个抱枕，软绵绵的羽绒被上还压着一条夜空蓝天鹅绒绗缝被。硬木床头雕成展开翅膀的鹰形状，床脚则是鹰爪形，床垫足有二十层她原来的羊皮毯子那么厚，而羊皮在这里只配拿来垫脚。
　　硬木镶嵌的墙壁腰线以上贴着天蓝底白羽毛图案墙纸，地板由原木铺成，玻璃窗前挂了缀金色流苏和银色星星的深蓝色天鹅绒窗帘，窗前是一张雕花木桌和高背靠椅，桌上备有羽毛笔、墨水瓶和厚厚一沓羊皮纸。旁边一座书架，塞满了精装烫金封面的书，伊格尼随手抽出一本，尽管她看不懂那些文字，但仍然能从插图中知道这是一本讲述巨人和巨怪的书。
　　门后的角落摆着一个木架，架上托有一个黄铜盆，盆里放着一只小瓷杯和一个小瓷罐，盆沿搭着一条雪白的毛巾，还有一只贝壳形状的白瓷浴缸，只要拧动墙壁上的一个开关，热水便会源源不断地从水龙头里涌出来。离这些东西比较远的是一只低矮的带盖黄铜器皿，同样按动开关却会涌出冷水，将原有的水冲走，她后来才知道那是用来如厕的。
　　当随从送她进屋时，最令她震惊的是餐桌上层层叠叠的丰盛食物。桌子中央有一只肥肥的、肚子里塞满胡萝卜、土豆和洋葱的烤鸡，水果有葡萄、苹果和香蕉，甜面包、吐司和长棍面包每样都配有不同的奶油和乳酪，配菜是小黄瓜和生菜，五种口味的果酱盛在银罐里随便取用，蝴蝶型金边三层银冠杆串盘的每一层都放着不同的点心：奶油松饼，华夫饼，芝士蛋糕，蛋奶布丁，水果派，太妃糖。此外还有一大罐鲜牛奶和一大罐清水。
　　“这是您今天的晚餐。”那名随从向她欠了欠身，她是个年轻的红棕发女人，手长腿长，长着讨喜的心形脸蛋和一双圆圆的杏眼，棕色的羽毛上有着沙色的斑点，“我叫杰拉尔丁，是女王的直属护卫队成员之一，女王派我来教导和照料您，伊格尼小姐。”
　　伊格尼有生以来还从未被这么礼貌地对待过，一时间不知所措。尽管她内心里认为自己不需要被照料，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需要有人教她这里的生活方式，否则，第一天晚上她就会啃一口盥洗台上的香皂，再尝上一口牙膏，最后把地板刷拿来洗澡。
　　“只是晚餐么？”伊格尼问道，仍然没法从这堆小山也似的食物中回过神来。
　　“是的，您可以尽情享用。”
　　伊格尼坐在餐桌前，感到的不是幸福，而是恐惧，她一个人绝对吃不完这么多东西，
　　杰拉尔丁以为她不敢动，于是替她切下一片面包，涂上奶油递给她，没有多想地说：“吃吧。”
　　这句话像是个魔咒，或是一个开关。第一片面包下肚之前伊格尼只嚼了两下，胃里传来久违的满足感，杰拉尔丁切下一只鸡腿，那脆皮和嫩肉分离的滋滋声让她的胃更疯狂地蠕动起来，
　　她什么都顾不上想了，只顾着大快朵颐那只肥墩墩的烤鸡和浸透了肉汁的土豆，眼里冒着饥饿的火光。不知道吃了多久，等到面前只剩下一堆无肉可吮的鸡骨架时，她才猛然回过神来。
　　这时她才注意到杰拉尔丁给她斟了一杯牛奶，但她完全忽略了那只杯子，而是直接捧起瓷罐往嘴里倒。还有餐具，精致的银刀叉勺就摆在餐盘边，她却直接用手撕烤鸡，弄得双手和嘴角全是油。
　　杰拉尔丁端着牛奶杯，一脸震惊，也许是从未见过这种饿狼般的进食姿态。伊格尼忍不住为自己粗鲁的吃相感到无地自容，但是杰拉尔丁只是拍拍她的肩。
　　“不要难过，你只是饿得太久了。礼仪可不会填饱肚子。”杰拉尔丁故意打趣道。
　　伊格尼怯怯地问：“我可以留着这些做明天的早餐么？”
　　“噢……明天有明天为您准备的早餐，不过，既然您想留着它们当早餐，当然没有问题。”杰拉尔丁一边收拾残渣一边说，“伊格尼小姐，还没到睡觉时间，陛下特地嘱咐我在这两天内带你熟悉一下盖朗厄尔。”
　　“呃……大人？”她小心翼翼地说，杰拉尔丁显然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尊称吓了一大跳。
　　“您不用称呼我为大人，伊格尼小姐，这谷里除了女王陛下外，没有什么精灵能被这么称呼。”
　　“啊……呃……好的，杰拉尔丁，您也不用称呼我’您’和’小姐’的。”伊格尼说。
　　“好，”杰拉尔丁点点头，“那么，和我一起出去转转吧，伊格尼？我们得去买一些你明天上学用的东西。”
　　伊格尼从没买过东西，她跟着杰拉尔丁穿过峡湾上空，飞进王城。从空中俯瞰王城时，她不由得震撼地睁大了眼睛。
　　世人穷尽言语盛赞有翼精灵丰沛的想象和精湛的技艺，多少人不远万里而来，只求看一看这座凝聚了数代有翼精灵心血建造的城市。
　　建筑群的屋顶高低错落，如波涛汹涌的海面，又像绵延起伏的沙丘，极富动感。守卫造型的高大烟囱和水塔荒诞怪异却又十分和谐。龙骨形状的阶梯、骨骼立柱、波浪形窗框既没有直线也没有棱角，几乎全是圆形设计，流线型的米白色石砌羽状外墙和扭曲如同海藻、藤蔓般的阳台栅栏使得建筑柔和又梦幻。
　　杰拉尔丁熟练地掠过那些曲线形的、使人眼花缭乱的建筑群，在其中一座前停了下来。隔着几条街，港口来自世界各地的的船只正在卸货，成百上千的有翼精灵同时在这里穿梭，进行着买卖和运输，他们的身影和海鸥的身影交织在一起。
　　伊格尼的眼睛几乎要看不过来了。这里有太多好吃好玩好看的东西，这里是卖谷物、奶酪、水果、蔬菜、蜂蜜、熏肉、火腿、腊肠、泡菜等等食物的店铺，足足可以让人从早吃到晚不重样;那里是布料和裁缝店，各种颜色、纹样、材质、款式可以挑花眼睛;书店内堆满了书，有皮面精装、缎面精装、烫金精装、线装等等分别，尺寸从巴掌大到一人高，它隔壁的商铺堆着草纸和羊皮纸，还摆着羽毛笔和上百种颜色的墨水。
　　有个穿皮围裙的大个子男精灵正呼呼地拉着风箱，炉子里的炭火被烧得通红，他从火炉里夹出一块烧红的铁来，抡起大锤使劲敲下去。当！许多小火星在日光中飞溅开。
　　伊格尼着迷地看着。直到当当的捶打声逐渐变成清脆悦耳的叮叮声，她知道那铁冷却了。“那是铁匠铺，以后你会来这里买武器装备。”
　　起初还没有什么精灵注意她们，可是随着她们飞进商业圈，越来越多的精灵都在盯着伊格尼和杰拉尔丁——准确地说，是盯着伊格尼。他们瞧着她，窃窃私语，好像在议论什么，伊格尼本能地感到恐惧，扯扯杰拉尔丁的袖子想要掉头。
　　“他们怎么全都看着我？”
　　“因为盖朗厄尔很少有客人远道而来。”杰拉尔丁朝她笑笑，伊格尼勉强压下心中的忧虑，这不该……起码不该只是因为盖朗厄尔来了个“客人”。他们知道她最初是作为囚犯被押回这里的吗？
　　杰拉尔丁的地位显然不低，她一走进店里，其他挑选货物的精灵纷纷露出了某种敬畏的眼神，甚至主动让开过道。杰拉尔丁向他们点头道谢，拉着伊格尼径直走到柜台。那略有些疲惫的老板一见杰拉尔丁，顿时堆起了热情的笑容。
　　杰拉尔丁指指躲在她身后的伊格尼，“我给这孩子买五支铅笔，一块橡皮，一把削铅笔的小刀，半打作业本，还要一个铅笔盒。”
　　那老板打量了她两眼，笑容逐渐消失了，他试探地问:“这是你妹妹？”
　　杰拉尔丁似乎有些尴尬，“不，是我们外出巡逻带回的独行者。”
　　“十一欧伦。”
　　杰拉尔丁一言不发，从钱袋里摸出一小把硬币放在硬币盘里，拿起牛皮纸包裹就走。伊格尼惴惴不安地跟上，她能感到
　　“欧伦是盖朗厄尔的货币么？”
　　杰拉尔丁点点头，“这一枚小铜币是一欧伦，一个银币相当于二十欧伦，一个金币就是一百欧伦。”她从钱袋里掏出三种硬币给伊格尼看，那货币铸得十分精美，金币的正面是女王头像，背面则是一只展翅的苍鹰，银币上是两个持弓和箭的蓝衣铁卫，铜币刻着农民与牧民。
　　伊格尼打开牛皮纸包裹，打量里面刚刚被买下的文具，她从没见过这些新奇的东西，有五根树枝似的细短木棍，外面涂着彩漆，中间有根石墨芯可以在纸上画出浓黑的痕迹，那块黄色的小方块可以把痕迹擦掉，亮闪闪的铅笔盒可以用来装她的铅笔和橡皮。至于那小刀，和她原来用的猎刀相比，只是一片平平无奇的小铁片。
　　她很清楚，杰拉尔丁为她自掏腰包买了这些东西，受人恩惠让她既感激又不好意思，
　　“还有别的东西要买么？”
　　“还有课本和书包，如果你不介意，也可以用我小时候用过的。”杰拉尔丁低头瞧着冻得瑟瑟发抖的伊格尼，“还得给你买一身衣服，再这么下去你就要冻成冰块了。”
　　半个小时后，伊格尼从服装店里出来，身上已经是一整套盖朗厄尔有翼精灵的行头：带毛领的鹿皮外套，法兰绒衬衫和羊绒毛衣，柔软的亚麻窄口裤外还套着鹿皮长裤，兔皮手套，兔毛耳罩，羊毛袜，一双便于活动的长靴。杰拉尔丁还买下了一整套硬皮革制的头盔、胸甲、护腿和手套，以及一组看起来十分复杂的皮带。
　　“你会在学校里上格斗课，一套合身的护甲能保证你不受伤。”
　　“这也是护甲的一部分吗？”伊格尼展开皮带组，完全被它的构造搞糊涂了。
　　“我们通常把它穿在衣服外面，这样飞行时衣服里就不会灌风。”杰拉尔丁将皮带组在伊格尼身上比划了一下，“明天早晨我会帮你穿上它，我第一次穿的时候整整花了两个小时呢。”
　　伊格尼回了木屋，没过一会儿，杰拉尔丁就把整理好的旧课本和书包送来了。课本都是封面烫金的硬面书皮，伊格尼随便打开一本看了看，没有一个字她看得懂……
　　“噢，还有……”杰拉尔丁接着取出一个毛毡包裹的东西，“兰德尔帮忙从蓝衣铁卫那儿要回了你的弓箭和短刀，不过他们显然没有妥善保存你的弓。如果你还要的话……”
　　她打开毛毡，露出断成两截的弓，伊格尼伸出手指缓缓抚摸着断裂的枫木，悲伤渐渐涌上心头，尽管它比起蓝衣铁卫们的弓是那么粗劣，但总归是她亲自挑选木材、风干、再一点一点切削打磨出来的，她用它打过松鸡、兔子和鹿，也靠它防御狼和熊，它陪她过了那么艰难的时节，但却毁在了同族手中。
　　她吸了吸鼻子，抬头问杰拉尔丁:“兰德尔是谁？”
　　“噢，别误会，不是他摔坏了你的弓。他也是女王直属护卫队成员之一。”杰拉尔丁说，“你可能不太喜欢他，他心肠不坏，就是言行举止比较嚣张。”
　　“他是打我的那个精灵吗？”
　　“当然不是！”杰拉尔丁惊讶地反驳道，“打你的那个家伙叫尤利乌斯，听我一句劝，你最好离他远点，这家伙睚眦必报，他以后可能会处心积虑地报复你。”
　　“自信点，把‘可能’去了。”一个低沉的男声从窗口传来，伊格尼瞬间握紧石刀摆出防御姿势，来者从窗台跳进房间，上下打量着伊格尼，露出惊讶与满意的表情。
　　“这孩子的确不同凡响。”他对杰拉尔丁说，这是一个深黑头发、气质阴郁的有翼精灵，一双淡绿色的眼睛冷得像冰川。他穿着考究的羊腿袖衬衫和长裤，可却故意把衣服撕得破破烂烂的，领口拉得很低，露出胸口狂野的刺青和铁链装饰，满手都戴着粗制滥造的戒指，好像他本人执意要破坏眉宇间的优雅气质似的。
　　他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怎么看，他都不像是那种会好心帮忙从蓝衣铁卫那儿要回伊格尼弓箭的精灵。
　　“你最好听我一句劝，不要开着窗户说话，在盖朗厄尔，树叶有耳，石头有眼哪。”他低声用雅未克语说。
　　伊格尼惶恐地点点头，
　　“你不能只说人类的语言，像我们一样懂人类语言的有翼精灵是很少的。进了学校之后你得快点学会说辛达语和通用语，否则很容易招来麻烦。”
　　伊格尼无助地望了一眼杰拉尔丁，后者苦笑着摇摇头，“兰德尔，你别一上来就吓着孩子。”
　　“好吧，伊格尼。我也是女王直属护卫队成员之一，我叫兰德尔。老实说，我挺想当你的导师，可惜我是个男人。”
　　伊格尼疑惑地瞧了杰拉尔丁一眼，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杰拉尔丁摇摇头，“单身男人不能成为年轻女孩的导师，除非相差四十岁以上。这和领养法律是一样的。”
　　“我跟杰拉尔丁是老搭档了，如果你找不到她，也可以来找我。”他说完又从窗户跳了出去。
　　伊格尼看向杰拉尔丁，“他一直这样么？”
　　“他一直很有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