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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

  •   谢殷一觉睡到鸡鸣,还以为自己在江南家乡,看着那沉沉的帐才猛然惊醒过来,连忙跳下床踢上鞋子,早有两个小厮打了水拿了朝服进来。

      谢殷由着他们服侍收拾好后,又将昨日吩咐秦德准备的皇城地图看了一遍,确保自己不会跑错上朝的地方。

      虽然谢殷一向胆大,但真临到头心中还是惴惴不安,又让专门伺候书房笔墨的林墨拿了几封折子来临时抱佛脚。

      几封折子有写私盐案的,有写侵占赈灾款案等,还有几个大理寺案子的结案文书,还好谢殷记性很好。将日期最近的几件事都背了下来,总算有了点谱。

      临走前谢殷戴了戴那面具,终是觉得太闷太难受了还是放下了。

      反正男子汉大丈夫,长相也算不上最重要的。

      倒是一干仆众十分诧异,秦德小心询问了一句便不敢再多话。

      秦德年纪大了,平时很少亲自送谢殷上朝,只是此次病后谢殷记事不清,秦德便跟着马车一直将谢殷送到了皇城门下。

      这时天边刚泛了一点白,城中还有雪未化,只有道路中央由官府清扫出来以免路人滑倒。有些小贩已经支开了摊子,冰凉的空气中飘着小馄饨的香气。

      京城果然是天子脚下,高楼鳞次栉比,繁华富饶。若是待会儿下朝后商铺都开张了,倒是可以好好逛逛。

      谢殷哈了口白气放下帘子,才这么一会儿已经感觉冷气直往骨头缝里钻。他牢牢抱着怀里的鎏金袖炉,感觉这玩意儿的发明者真是功德无量。

      谢殷来得很早,竟然是第一个进城门的。

      这是他在江南听传说听了那么多年第一次亲眼看见货真价实的皇宫,金顶覆着雪,廊上雕梁画栋,飞檐直往天空而去。

      偌大的皇宫,守卫整齐肃谨,偶尔有几行匆匆而行的太监,竟无一丝人声。连在雪中觅食的小雀都不敢叽喳。

      若说进皇城之前的谢殷是凭着一股乡下人进城见世面的精神没打退堂鼓偷偷卷钱跑路,那么现在站在这一片静谧之中,他开始认真思考起了跑路不被逮回来的可能性……

      于是褚衍与几位大臣进来的时候,便看见了盯着金顶上的雪发呆的谢殷。

      身量还未能完全算是青年,有种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清瘦单薄。朝服外披着黑色披风,怀中抱着个什么东西,正侧身站在白玉桥边。

      一个黄澄澄的太阳在东方地平线冒了个头,日出的光打在那人之上,鼻梁的边被镀了一圈金辉,睫毛上撒着一层金粉。那一半面朝着他们的侧脸白皙得近乎透明,好像随时会融进朝阳的光辉中。

      褚衍眯了下眼睛,太阳突然有些刺眼。

      大约是此情此景实在美好,王爷与大臣们竟无一人出声,也无一人上前,仿佛稍微有点动静就会打碎这幅画面。

      直到青年好奇地望过来,露出那左脸之上的一道刺目的红疤,好像瞬间把人拉回了现实中。

      今天的奸臣竟然没戴面具。

      虽然市井有言大理寺少卿谢殷脸上一道殷红大疤,丑陋怪异,然而从三年前入朝为官开始,谢少卿就一直佩戴着一面黑底银纹的面具,所以少人知其真容。

      所以今日的左相与梁太傅竟然未能在第一时间进行每日份对大奸佞的口诛笔谏,大约也是被惊着了。

      而且那奸佞,竟然还对他们笑了一笑。

      难道谢殷这厮又在盘算什么毒谋诡计!同僚们当心!

      ·

      谢殷转头看见那一群朝臣,其中一位穿着红袖白蟒袍,虽然眼神冷得跟冰渣子似的,但是相貌生得极好,鼻梁与下颌跟刀刻般。

      听周围臣子尊称昭王,应当就是秦德口中那位“小心他找你麻烦”的昭王褚衍。

      想来平日里就没什么人跟谢殷套近乎,碰巧完美解决了他相见不相识的尴尬。尽管还要努力忽视数道刀子一样的眼神在他全身剐了一遍又一遍。

      谢殷见几个老臣都在用眼珠子砸他,讪笑了一下便转身往金銮殿走去,谁知手腕突然被谁紧紧攥住,力气大得谢殷感觉自己的肉都要挤进骨头缝里去了。

      他嘶了一声,转过头一看,是位身着文官朝服的青年,相貌斯文俊朗,但因为浓烈的情绪使得这张脸看上去有些扭曲。这人死死盯着他,好像在盯着什么杀父仇人一样。

      谢殷甩了下腕子没甩动,也恶狠狠地回瞪着那人,心中腹诽当官的还这么没素质。

      “薄大人!”一个小吏跑得满头大汗,正要开口说什么时,青年松了手,面色镇定许多,对那小吏道,“下朝之后你再与谢大人交接。”

      说完又看了一眼谢殷,目光沉沉,谢殷只感觉一股阴风从脊梁柱往上冒。还未待开口,薄珏就擦过他的肩往前走了。

      然而在他与谢殷擦身而过的刹那,谢殷听到了一句极轻的耳语,转瞬便消散在了呼出的白气中,仿佛只是幻听。

      -“谢殷,你怎么还没死。”

      那一瞬间,谢殷福至心灵,智商陡然拔高。

      一年前,京城薄家年方十六的薄芷儿死于家中,据说是饮了鸩毒而亡。

      下毒之人手法极狠毒,薄家人一步步摸着线索追查下去,足抓了二十人,最后一场脱层皮的审讯下来却又发现都被误导了。

      而薄芷儿的亲生兄长薄珏,为了其妹之死几近疯狂,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结果其中两名疑犯实在受不了折磨留下一封血书后咬舌自尽,血书被狱卒流传到了民间,引起民愤。

      当时薄珏与谢殷皆是大理寺少卿的候选人,临到头薄珏却卷入这场风波,所以最后谢殷将官职收入囊中。

      薄珏被勒令不准再大肆查案,但最后他还是抓到了一丝线索,便是那狱卒曾被人看到过和谢府中的人有过接触。

      然而除了这一条几乎算是莫须有的证词外,薄珏找不到任何实质证据定谢殷的罪,尽管他已经确定了,杀害他妹妹的罪魁祸首就是谢殷。

      这场是非是谢殷未重生前从那个返乡养老的大官那里听说,那日秦德提到薄珏时他只在脑海中隐隐有种熟悉感,今天总算想起来了。

      怪不得秦德让他最要小心薄珏,杀妹之仇和杀父之仇也差不离了。

      谢殷把前因后果在脑子里这么转一圈,背脊更冷了,再往金銮殿走时感觉两条腿都有点抖。

      褚衍冷眼在后面看着,谢殷两眼发怔地被小太监拦下来,解下披风和袖炉一起递到小太监手里,整个人好像都有点呆呆的,实在反常太过,完全不像往日那般阴沉狠戾的样子。

      他皱了下眉头,也跟着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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