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墨当铺轮回篇》槿渡

13、它是沉苋

　　萍儿很惜命，自拿到我给了她的这珠草之后，很快就联系了在宫外的熟人，得到了我的应允之后，照着这珠草的模样购置。

　　草确实可以用药，太医署的人说，这药的功效和另一种药的功效相近，一般用药时常选用另一种较为常见的药。

　　可沏茶，此物原名叫做青枝根。

　　宫内的茶都被禁了，宫内的许多人都会有些私藏的东西，不是御赐，也不是库房的，是小心从外头运进来的好茶，因为是暗地里运的，于是没有毒。

　　我的所有茶都是皇帝送的，禁了之后，每日只得与清水作伴，口中枯燥乏味，每日燥的很。

　　瞧见我似乎在宫里待不住的模样，萍儿提议是否去兰妃那里做客，兰妃便是那有私藏好茶的后宫人之一，兴许会招待一些给自己。

　　我蹙着眉思索了片刻，觉得不太好，但此时正值白日，凌玦不知去了何处，皇帝近日倒是愈发不愿出面见人了，有人说是那日遇刺时所中的刀上有毒，就连太医似乎也束手无策。后宫的妃子们渐渐地坐不住了，接连地想去探望，这其中，就有静妃，这也是静妃许些时日未来自己宫内的原因。

　　静妃虽然表面上对皇帝不曾有多上心，但那坐在龙椅皇帝一出事，她还是较为紧张的。

　　有些许矛盾，我我忽然想起生灵们所说的，情。

　　沉苋也说过。

　　最终还是顺从了自己内心的需求，来到了兰妃的宫里。兰妃见我时十分诧异，但礼数也十分周全，不似我头次拜访静妃时，静妃随意地摆了些瓜子，连茶也没有。

　　当时静妃所说的是：“没有茶，翠云，倒酒。”

　　之后便再未去过云和宫。

　　兰妃是一位较为柔美的女子，宴会上那一面，是我们第一次见面，若说宫内，特别是后宫，人与人之间那是一种不露声色的较量，暗地里都会去打探新入宫的人，并杀人不见血。

　　或许是我入宫之后便被皇帝遗忘在了角落，这后宫的妃子们，也只个别露了面表示交好，之后便隐没了，唯有静妃时时出现，且也不似有敌意的模样。

　　兰妃，是我拜访的第二位后宫嫔妃。

　　果不其然，萍儿说的不错，来了后，兰妃便沏了茶，闻着茶香，浮躁不安的心也随着静了下来。

　　兰妃道：“纶鸳娘娘首次来访娴湘宫，招待不周，多有担待。”

　　茶盏放置到了我面前，我有些迫不及待地捧着茶，光是闻着味儿，满眼都是满足的模样。我道：“甚好。”

　　一旁的人轻笑出声，看到我的动作之后，又有些担忧地道：“新沏的茶，纶鸳娘娘当心烫伤！”

　　茶盏带着蓝色的纹路，侍女又将一些零嘴端了上来，还未到用餐时，所以上来的都是些瓜果和点心。捧着手中的茶，我能够感觉到从手掌处传来的烫意，或许对人类来说是烫，但对于我而言亦可以接受。

　　我把有些“烫”的茶盏放下，随手拿来一枚点心，放置口中，浓郁的甜意空口中蔓延，一时有些难以忍受。

　　瞧见我放下了茶盏，兰妃轻声道：“陛下近日谁都不见，就连太妃娘娘也都被拒之门外，静妃似乎也去了，但结果都一样。后宫的姐妹们都在议论陛下是否中毒一事，事关圣上，姐妹们都有些慌乱了，但皇家绝非能够随意议论，这后宫之主多年空着，若是有人在那位置上，也不至于这般混乱。纶鸳妹妹，你说呢？”不知兰妃是随意地一提，还是为了其他的什么。

　　我今日的来意只是为了眼前的茶，热度差不多能够喝时，我便立即用饮，冲散了口中浓浓的甜味儿，这才舒坦了些。

　　兰妃虽瞧着与世无争的模样，实际上也时时刻刻盯着多年空着的后位。后位，后宫之主，但附属的是皇帝，皇帝虽中毒，但太子还在，太子的生母，也是已故的皇后，若是太子即位，坐在皇后的位置上的人，不论是谁，都会成为太后。

　　这就是兰妃所想。

　　皇帝有两个儿子，三个公主，没有一个是兰妃所出，若是皇帝死了，那么嫔妃的后半生也完了。关键，在于皇帝能够撑到几时。

　　我稍稍理解了兰妃这个人类，我很轻易便能离开，但是她不行，一个普通的人类，注定会受到人界的一些规则影响。于是我点了点头：“你说的对。”

　　一旁的侍女为我添了茶，兰妃依旧温和，不过此言结束之后，便聊了些杂事，不再往有关皇后的位置靠拢。

　　我稍稍松了一口气，不聊此事便好，阿域早年间便告诉我不要插手皇家事，如今我虽因为凌玦进了宫，但在后位一事上，我还是坚决不想沾手。

　　这个位子，乃至整件事，似乎尤为烫手。

　　我认为此时就已不错，住处安安静静。花鸟树木，饮茶述事，还能见到凌玦，尤为舒适。但若是能不限制行动这便更为自在了。

　　因为萍儿说凌玦所住的那间小院，实则是一片禁地，不得随意进入，所以我只好夜里去寻她。好在她夜夜都在。

　　离开娴湘宫时，兰妃还将她的茶叶赠予了我一些，我颇为感动，连连道谢，兰妃似是第一次看到我的这般模样，惊讶过后，又是一连串笑声。

　　这个人类当真爱笑。

　　但若论最得我心的，还是凌玦的笑，虽然只有一瞬，却在意识中深刻印记。出了娴湘宫后，无意间的一抬头，却看到了一条有些熟悉的东西。

　　白色的毛，其中尖端还透了些蓝，像是一条狐尾，被一个侍女托在手中，其中还有一些衣料。我忽然拉住这个侍女，问这是要做什么。侍女道：“此些都是兰妃娘娘要送去内务府赶制衣服的料子，冬日将至，可不能少了御寒之物。”

　　是有些熟悉的味道，侍女说完之后，便告退离开了，我却还停留在恍惚之中。萍儿拿着兰妃娘娘赠予的茶叶，有些担忧地唤了声：“娘娘？”

　　见我未闻，又道：“娘娘可在忧心不够喝？娘娘大可不必担忧，清玉茶已在赶制之中，很快，我们便有新茶了，他们在制作时我尝了尝，味道堪比雪山茗须！且太医也说了，若制成茶，也可缓脑，解乏，可谓世间第一。唯一的不足便是这东西产量极少，也不好找，不过娘娘放心，奴婢已托人去寻种植方式，很快便有结果。”

　　制茶一事是我对萍儿随口一提起的，没有想到她这几日出宫，这么快便有了一些成果。但我此时并非是在意这件事，方才侍女拿去内务府的狐尾，那种熟悉的感觉，这是我最为在意的地方。

　　回至纶鸳宫后，我即刻便命萍儿把初入宫时，兰妃赠予我的狐裘拿来。萍儿虽不知为何我如此惊慌，却也极速将茶叶搁置，出去片刻后便拿了一件狐裘过来。

　　兰妃最初差人送来时，我便因为狐裘是同类的皮毛，只遥遥望了一眼，便让人赶紧带下去，眼不见心不烦。可却没有想到，这东西有一天会和自己熟悉的生灵牵扯在一块儿。

　　是条白色的狐裘，我绷着的精神稍稍松懈了些，可再仔细一看，绒毛的尾端都带了些蓝。我直直的盯着这件狐裘，鼻息间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无时不在告诉我，它是沉苋。

　　沉苋死了。

　　她的皮毛被人类做成衣服，供人穿戴。

　　沉苋是双尾灵狐，不似我生来九尾，她的狐尾是她自己缓慢修炼出来的，一尾一命，丢了一命，失了一尾。

　　沉苋说过她到了人界时被一个修行者重伤，其实不是，是那个人类杀了她！所以她才会在回到了雪域时功力大减。

　　握着狐裘的手渐渐收紧，所以，兰妃便是那个修真者？

　　可是不像，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而已。

　　萍儿看到了我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不知如何是好，只静静地呆在我身旁，不敢出声。

　　“萍儿。”

　　“奴婢在！”

　　我敛了敛神色，有些不忍再看手里的东西，递给萍儿：“收好它，还有，过会儿再去娴湘宫一趟，悄悄打听一下这狐裘的来历。”

　　萍儿应了，拿着狐裘退了下去。我却满脑子都是沉苋在说她“很满足”时的模样，虽然沉苋还有一命，但剩下的这一命修为流逝不断，还能活多久，或许只有她自己才最为清楚。

　　狐裘在宫内出现，是否便可以证明，那个杀了沉苋一命的修真者，就在宫内？呼吸之间，似乎所有人都有了嫌疑。

　　把兰妃赠予的茶沏上，时辰差不多时，泼在了地上，再一次确认了无毒之后，却一丝再饮茶的心思都没有了。

　　萍儿做事十分利索，回来后也带了我要的讯息：“我听娴湘宫的侍女说，那狐裘是兰妃娘娘的娘家人给了兰妃娘娘的，似乎是在集市里买的。邺城的集市内常有些猎户，兰妃娘娘的娘家人应当是瞧着不错，于是便买了。后来兰妃再您进宫后又赠予了您。奴婢问了两三个侍女，都是这样说的。”

　　猎户……我凝眉思索。等到思索出些许头绪时，才发觉已经很晚了，随后便叫萍儿下去休息，自己去想怎么出宫之事。

　　思索良久，还是决定去找凌玦。但平日夜里我都是子时去的凌玦的小院，如今已过丑时，凌玦应当是睡了。

　　但我想出宫的思绪刻不容缓，只好前去打扰一番。到了小院儿外时，依旧翻墙进去，屋内没有灯，我上前敲了敲门，静谧的夜里有些虫子若有若无的叫着，而里面，却没有丝毫动静。

　　我皱眉，凭借凌玦的修为，她不可能听不到有人在敲门。修行之人五感尚比常人灵敏了许多，虽凌玦并未说过她是修真者，但一个普通的习武之人，同样五感亦会增强。我再次敲了敲门，依旧没有动静。

　　我忍不住用力推开了门，门未栓门栓，很轻易便推开了，胳膊上蓄的力没了用武之地，脚下滑了一个踉跄，进去之后，很快便站稳了。

　　“帝师大人？”

　　没有人答应，安静的只有自己的声音。

　　我忍不住又唤了一声：“凌玦？”

　　“咣当——”一声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响亮。

　　我头皮一麻，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凌玦！”朝着声音看去，原来是门栓掉在了地上。

　　我叹了口气，将门栓放回去，去了床边，我已不抱任何希望，夜里，我也能看到床上十分工整，并没有休息过的痕迹。

　　以便是，凌玦今夜本就未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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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狐狸：一想到这是沉苋的皮，就瘆得慌。
（修了一下错字）
这些支持！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