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与君结缘、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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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者斗恶龙，还真是男人的浪漫啊。”哪怕已经冷汗淋漓、色弱白纸，凯仍旧站直了腿、挺直了背——毕竟，对于骑士来说，强权和武力从不使他们折断骄傲、弯折脊梁。所以哪怕面对能够轻易碾碎自己的恶龙，凯还是说着无伤大雅的玩笑话。
凯必须承认，那些话本实在是太过美好了，以至于在寻找恶龙的旅途上，他心中不曾有半分的犹疑。不仅如此，还因为沿途所见所闻而愈加义愤填膺起来。他看那些母亲失去孩子，看那些妻子失去丈夫，看那些孩子失去父亲，然而他们这些老弱病残却连痛恨都不敢显露，麻木之下唯有生存的本能驱使着他们逃离自己的家园，并在失去了依靠之后为了活着而自甘堕落。
然而这一切的勇气都在真正面对那庞大而狰狞的黑龙时几乎溃散一空。
属于巨龙的龙威肆无忌惮地压迫着周遭的一切。凯甚至感到骨骼咯吱作响，几欲崩碎，血液也沸腾着，快要从他的眼睛、从他的耳朵、从他的鼻子、甚至皮肤各处奔涌而出。
在死亡的压迫下，勇气好似也蒸发殆尽。
他不由想起路上与老师的对话。
“为什么王国的骑士没有来剿灭恶龙？”一次次看到断壁残垣，更有断臂残肢，回想起一双双不见悲痛只余麻木的眼睛，凯终于不复平日温和洒脱也不失稳重的模样，他的眼里第一次燃烧起火焰，那是对这个国家的爱意，也是对国王与贵族的质疑。
虽然，他也算贵族。可正因如此，身为骑士的信念才驱使他思考着这一切。走出了被搭建好的象牙塔，才发现这个世界是那么丰富多彩，也那么残忍复杂。
凯甚至在心中思考着，父亲埃克托爵士是否知晓此处发生的事情。毕竟，埃克托爵士领算是离恶龙的作祟地最近的三处贵族领地之一了。
“别想太多，凯。”对于义兄再默契不过的亚瑟立时明白了他心中纷杂的思绪，但有别于凯的关于治国之道的教育，让亚瑟更能看透其中的本质。“若无国王调令，领主不可擅离领地。”固然，领地是领主的所属，却也是领主的责任。和平时期，领地是领主的收入来源，而混乱时期，领主也是领地不可退让的守护者。若敌人入侵，败退之时，谁都可以逃，唯有领主不可以。
至于此处的领主……
“这里地处与萨克逊人入侵后退守的边界邻近范围，”也算是实地教学吧，诸叶接过了亚瑟的话头。其实本身，埃克托爵士领所在也归属于边境范围。也是在这种地方，那些大贵族的势力才相对薄弱，更有利于亚瑟的成长。“这里的领主也在当年的战争中身亡，且未曾留下子嗣，故而暂且未有归属。”
其实也是这块地方过于贫瘠又位置危险，在战争后，无论国王一方还是大贵族一方都人手稀缺，双方都没有能够委派此处的人选——要知道，在这个时代，领主可不是那么好当的，作为一方领地的守护神，不说自身实力强大，至少也得有实力强大的眷属。
没有领主，也就意味着军备力量不足。虽然也有派遣代理的官员以及从别处调遣的骑士卫队，但都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又怎么可能打败恶龙呢？
莫说这些人，就算是王国骑士集结，恐怕也要损失惨重才可能打败恶龙。打败，却不意味着击杀。皮糙肉厚如巨龙，本身又自带高魔防，魔法师的魔法和诅咒难以奏效，就怕它被打败后记恨在心又时不时前来骚扰。
在萨克逊人甚至大贵族们虎视眈眈的时候，无论损兵折将还是受到恶龙的骚扰，显然都不是什么好事情。为了大局，尤瑟王不可能派遣王国骑士团来此剿灭恶龙。
凯不是笨蛋，甚至足够早熟且聪慧。此前虽然不怎么接触政治方面的弯弯绕绕，但当诸叶将一些事情掰碎了再一一讲给他，他也明白得很快。亚瑟虽然看透其中本质，但显然不如诸叶想得更深更全面。
未来的骑士王与他的圆桌骑士，第一次直面了这个看似鲜花着锦的国家蕴含的巨大危机。一到那时，恐怕现如今这些受着恶龙迫害的人的模样便是整个国家上下所有人民的模样吧？
亚瑟本就有所触动，如今……
——如果我为王，当使人民安居乐业，使国土完整，使敌人闻风丧胆再不敢入侵这大不列颠任何一寸土地。
真正面对了恶龙，体会了那份强大，凯才彻底明白了国王与贵族的无动于衷的缘由。相较于一领的平民乃至奴隶，都比不过萨克逊人入侵的压力，以及罗马帝国更深的压迫。
也或许初生牛犊不怕虎吧，更或是年轻人未曾被侵染过的正义，凯终究守住了自身骑士的信念和傲骨。
虽然龙威还是不断地压迫着，使他连举起手中的剑都十足艰难……
——突兀间消失一空的威压，取而代之的是站到他身前的少年。十二岁少年的身形尚不算高大，却巍然挺立，一头宛若朝阳织就的金发恍若太阳般耀眼。
“亚瑟……”凯喃喃着，‘王啊……’身体里的血液再次沸腾起来了，却不是因为被压迫着，而是他看到了，足以引领着他一往无前的那个人。
——吾王剑之所向，即为吾等心之所向、身之所往，吾等战无不胜！
那一刻，即便是默然隐于暗处的诸叶，也觉得这一片黑暗都被那抹阳光所驱逐。心里翻涌着的是什么呢？
骄傲吗？我的学生当是天生的王者。
欣慰吗？他当是亚瑟王命运的见证者。
自豪吗？这位伟大的王者将从他的手里诞生。
一瞬间，诸叶似乎明白了梅林（无论男女）从游离于人群之外，首次与一个人结缘的理由。哪怕明白身为半梦魇的自己与人类格格不入，嘴上说着爱着人类，或许事实上也的确爱着有着着实强于自己身所拥有的喜怒哀乐乃至于更深刻的爱恨这样情绪的人类，也是会希望这样漫长到没有时间概念的一生能真正触碰到那些鲜明的色彩的吧？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与君结缘、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