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与君结缘、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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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亚瑟十二岁的时候，诸叶实现了自己的诺言。
“亚瑟，”他的老师神情温柔而郑重地问他，“你想去看看这片土地吗？”
亚瑟王啊，你的足迹注定踏遍这片土地，随着征战的号角，更将夺回整个大不列颠群岛，夺回属于王室的荣耀。
但至少，这一次的旅途，你只要做个悠闲的过路人就够了。
一切的是与非，都该由身为王的你自己来确认。
金发的少年闻言，望向远处看不透的地平线，“……是的，我想亲眼见证这片土地的一切。”他不是笨蛋，甚至是少有的聪明人。他也明白从小到大，自己有别于凯的课程目的何在。
也就是这一次，是老师给他的最后的选择机会。
——你要选择以何等身份守护这个国家呢？
书面上的知识以及过往老师的娓娓叙说，让亚瑟对这个国家有着全面也片面的了解。或许唯有将一切知晓而未见的化作现实，他才能更加坚定那个已经隐隐浮现在心间的决意。
——
“所以，你看到我是有多失望啊，亚瑟！”骑在自己的爱马格列夫上的褐发少年，带着仿佛受伤般的表情，一双生来便显得温润可亲的褐色眸子委屈地看向笑容戛然而止的亚瑟。
没错，凯远远就看见骑在白马温莎上的亚瑟本来还笑容灿烂地和老师说着话，结果一见到等在领主城堡范围和领民生存范围交界线处的自己，他的笑容就肉眼可见地淡了下去。
——虽然早就猜到了不可能丢下凯，但他果然更想和老师两个人踏上旅途。
“怎么会？”金发少年对凯露出一个温柔的浅笑，一双美丽如碧湖的眸子却透着意味深长的碎光。
多年的默契让凯感到一种油然而生的危机感，强大的求生欲迫使本来还一脸受伤，甚至时不时委委屈屈地瞥一眼他又望向老师的凯立马整肃了表情。常年的锻炼使得不过十二岁的少年身形较之同龄人挺拔，咋看来竟也有几分成年人的气势。
“咳，”凯清清嗓子，“开个玩笑嘛。”
见状，诸叶不由笑了笑。
他对于亚瑟和凯平日里的小机锋一般是不做参合的，事实上两人看起来大摩擦小摩擦不断的样子，但这本来就是他们的相处之道，并不会真的伤了彼此的感情。
凯看起来有些随意有些慵懒，平时也挺喜欢开开亚瑟的小玩笑。但毫无疑问，他打从心底里认可亚瑟的为人和能力。当亚瑟成王的一日，他会像他的父亲忠于尤瑟王一样，亦成为亚瑟王最忠诚的骑士。
至于亚瑟，虽然偶尔会在诸叶面前与凯争锋相对的样子，但他心里，凯是兄长、是朋友、是可以信赖并托付后背之人。
两人在老师面前日常争宠行为结束，诸叶也宣布可以走了。
“老师，我们要往哪儿去？”虽然心性较同龄人成熟稳重得多，亚瑟也不过是个刚过十二岁不久的孩子。第一次远离从小长大的埃克托爵士领的游历，还是让他忍不住表现出兴奋来。大概也是这种时候，诸叶才会意识到，那个注定肩负起一个国家的命运的孩子尚且稚嫩。
对此，诸叶会心软，却不会犹豫，更不会后悔。
何况，一切的选择都交付在亚瑟的手中。倘若当真一切注定，也是那个孩子主动抉择了这条荆棘遍布的路。作为老师，他在将劈开荆棘的方法和工具交付在学生手里后，或许也只能在后方默默注视他了。
“这就交由你来选择吧。”就在此刻，诸叶便开始将选择的权利彻底托付了。他用那双漂亮的墨蓝色眼睛望着亚瑟，一向有些淡的神情柔和下来。
亚瑟明白了老师的期待。
他又怎么会辜负老师的期待呢？
“那就往东吧。”金发的少年骑士接过了队伍的主导权，早在他更小的时候，老师便用鲜明的行动标示了自己的决心——无论老师多么可靠，亚瑟也绝不可以过度依赖他，或者依赖别的什么人。
他绝忘了不了当时的心情，被强行砍断依附他人生长的枝条的痛楚和醒悟。
那么就不依赖吧，亚瑟最开始的愿望本来就不是依赖着谁啊，他只是，渴望用这种方式留住那个人，仅此而已。
——
“恶龙……”
途径满目疮痍的村镇，凯将故意撞上来意图偷走钱袋的孩子拎起来。
关于这种事，本来是此前一直生活在埃克托爵士领的亚瑟和凯绝对没有经历过的。
亚瑟的运气相当不错，他随便选择的方向距离最近的村镇只不过七天的路程。但期间他们花费了五天穿越森林，并着实体验了一回野外生存的经历。
其实之前两人也不是没有被埃克托爵士领着到领地内的森林里狩猎过，他们甚至因此拥有了颇为娴熟的打猎本领。但这一切都是建立于跟随的一众随从，在森林也能照料好他们全部的衣食住行，且他们从未在森林里过夜。
如今一行只有三人，诸叶自然不可能彻底不管两个没经验的少年骑士。但他最多也就带着两个人学会寻找水源，学会怎样快速搜寻猎物，最后接过最棘手的做饭任务。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诸叶颇为自在地倚靠在溪边的大树上，照看着三匹同样自在地喝着水的马儿，等着两个信誓旦旦跑出去狩猎和收集木柴的弟子。他倒是丝毫不担心两个人的安全问题，虽然只是十二岁的少年，却都拥有着与虎狼搏斗的实力。唯一需要担忧的，大概就是没了随从帮忙寻找猎物的踪迹甚至将之驱赶到特定的范围，还有经验丰富的埃克托爵士一旁掠阵，两个小家伙到底还能不能顺利捕获到森林里十足狡猾的动物这件事情了。生存的话，本身就不是单纯的实力对抗那么简单的。
事实上，诸叶的担忧是正确的。
亚瑟和凯刚离开水源就发现了看着就十分肥美的兔子。然而还没等他们有所动作，天然就有着对高等捕猎者的警惕的兔子倏地就开始逃离虎视眈眈的两人。
最后他们不仅没逮到兔子，还被兔子引着□□西窜，对上了一头偷吃蜂蜜的棕熊。熊可是比老虎还要凶悍的动物，实力是一回事，经验又是一回事，尤其还处在环境复杂的森林里，能发挥几分实力又是一重问题。
更别说，他们运气好到直接对上了森林里的熊王:)。
——这也就是诸叶看到两个光鲜亮丽出去却灰头土脸回来的少年的缘由所在了。
亚瑟一只手托着巨熊的尸体，另一只手却扶着面色苍白无血色的凯。显然，两人在巨熊手里吃足了苦头，而若非凯披着的骑士轻甲质量足够好，就不是如今被熊掌狠狠拍在背后而造成的内伤，恐怕直接就是几道足以抓破内脏的伤痕了。
亚瑟倒是除了狼狈却没有受什么伤。
亚瑟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老师要求自己学习魔法的决定是多么英明。与威力无关，但它应付突发状况却十分灵便。
在凯为了保护他而被巨熊直接拍在背后，亚瑟也下意识激发出了属于红龙血脉的威压，并趁机杀死了这头巨大却绝不笨重的棕熊。而后赶紧给凯拍了几个治愈魔法，又给凯以及自己和他们的猎物——巨熊的尸体拍了隐匿气息的魔法，从而躲过了来势汹汹杀到的蜂群。
此刻，回到了老师身边，两个少年都不由松了一口气。甚至还因为首次就硕果累累的狩猎成果不由心情活跃起来。
想要向老师展示胜利果实的亚瑟却没有得到老师的笑容。
他看着五官英气而明丽的高挑女性一双墨蓝色眸子泛着冷意——或者说怒意。
诸叶的确没有想到，本该待在森林中央的熊王会跑到接近边缘的地方来，还恰好让两个毫无经验的小家伙碰上。
最要命的是，两个笨蛋弟子不仅没有赶紧避开没有十足把握能对付的熊王，还义无反顾地和它对上了。
这样逞英雄的行为，可真是——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气氛一时间直临冰点，神色较之平日更加冷硬的诸叶沉默地砍断了巨熊的四只熊掌，并用简陋的条件完成了料理。
哪怕条件简陋，但实在是材料够好，巨熊四只熊掌，尤其是两只前掌经常祸害森林里蜂群的蜂蜜，带着一股天然的醇厚香甜之味。诸叶没有享用他料理好的四只熊掌，只是将之放到两个少年面前便不再理会，只从小溪里轻松插了鱼烤了吃。
两个大气不敢出的少年显然也明白了老师生气的原因，他们自己甚至也是有一丝后怕的。不过这丝后怕本来都被满满的成就感淹没了。
如今享用着来之不易的战利品，两人却味如嚼蜡。
“老师……”亚瑟和凯终究放下了手里的食物，齐齐低头丧气地站到诸叶面前。
而自顾自吃着烤鱼的人却没理会他们。
他神色冷淡，低垂着眼睑，却是看不出究竟消却了几分沉怒之意。
他不说话，亚瑟和凯便也沉默站立不语。
“受了伤就去休息，耗费这么多体力不吃东西明天怎么狩猎？指望我照料你们吗？”终究，还是诸叶先松了口。
毕竟，与其说他起两个小家伙胆子野，还不若说他在气自己。气自己什么呢？自认为森林边缘没有危险就放任两个没经验的弟子随便乱跑。
可事实上，无论亚瑟和凯，很快便该脱离他的庇护了。他们还将面临更危险的境地，到时候回顾起来便会发现熊王不过微不足道。那个时候，他们甚至没有逃离的选择。
诸叶明白的，甚至这条遍布危险的道路还是他为他们指示的。
如今却还是因为两人遇到的小小危机而有所动摇……
——或许梅林是正确的，他太心软了。
亚瑟和凯闻言就要回到方才的位置继续吃东西，并早点休息。尤其是亚瑟，他总不会叫为了他受伤的兄弟以及他所敬爱的老师去狩猎受累。
“好歹，珍惜一下自己吧……”
几近微不可闻的叹息落入红龙血脉进一步觉醒的亚瑟耳内，但当他转过头去，老师还是面色冷淡着，那样的话语好似只是他的幻觉罢了。
——不是幻觉，老师就是这般珍视着他们啊。但也正是因为珍视着他们，才会因为要主动将他们推向危险的命运而更感到心如刀绞。
——可如果这命运是老师所凝视的而他也所认可的……
——老师，我啊，甘之如饴。
五天之后，一行三人终于离开了带给亚瑟和凯深刻回忆的森林。除了诸叶仍旧整洁利落的样子，两个少年却是再不复意气风发的狼狈模样。话虽如此，无论金发少年翠湖般的眸子，还是褐发少年温润可亲的褐色眸子都带着光。
然后两个少年就被自己若有所思的老师打发去了离开埃克托爵士领后的第一个村镇找个住的地方，他自己却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要做些什么。
也就是在这个看起来平静却十足沉默的村镇，两人被更小的孩子交了做人。
不算大村镇，角落里却似乎停留了过多的人。两个看起来狼狈却身姿修长、眼神明亮的少年骑士十分与众不同。哪怕他们的骑士轻甲经过五日的森林生活而不再锃亮到仿佛能翻出逛回来，也还是那么耀眼。
一个瘦弱到面部凹陷的孩子慌张地撞到亚瑟怀里，语无伦次地道了歉之后就赶忙跑开。
本来只是个小插曲，但当亚瑟和凯在找到住的地方却在掏钱的时候拿不出钱袋之时，就足够两个少年承受着旅店老板古怪的打量而心情尴尬了。
幸而旅店老板并不是什么刻薄的人，她客气地请走了两个没钱的客人——或者说被偷走了钱袋的客人。
“下次不能让你一个人保管钱袋了。”沉默良久，凯说。
“……”第一次遇到这种尴尬遭遇的亚瑟难得不予反驳。
虽然，他认为义兄若是初次遇到和自己一样的境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现在怎么办？”凯也没继续纠结，询问着亚瑟的决定。是要就这么等着老师来找他们吗？
就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
亚瑟似乎想象到了老师失望的表情，瞬间，金发少年就坚定起来，绝不让老师露出这样的神情，“去找那个孩子吧。”
少年骑士说着，便在离开森林后再一次使用了魔法，并顺利抓到了偷走了钱袋的孩子。
然后，在简陋到粗糙的房子里，看着被几个孩子警惕地护在身后的那个孩子，金发的少年骑士不由叹了一口气。
他对初时便觉得瘦弱到不可思议的孩子露出一个微笑，干净温暖彷如冬日初升的朝阳。
那个孩子明显就是这群无父无母的孩子里的头。
面对找上门来却不仅没有责骂痛揍还露出那样过于美好笑容的骑士，他一时间有些错愕，然后却又坚定地开口，“钱已经没有了。”
他不能把钱还给这个人。不仅是这么多孩子需要生存，还因为生病的小妹妹的丽塔需要这笔钱。
事实上，亚瑟也的确听到了内室有些粗重的喘息，也猜测到了一些事情。
不打算把钱要回来了的亚瑟有了另一个完成老师嘱托的注意。甚至，他认为暂时没有比这更能两全其美的办法了。
“钱给你，”他很坦然地开口，一旁的凯闻言没有任何异议，反而是那群孩子更惊愕起来，当然还有随之而来更凝重的警惕，对他们来说，世上怎会有无缘无故的善意呢，果然，金发少年接着就道，“就作为支付给你们我和同伴在这里暂住的资费吧。”
不可置信。
除了这种心情，那群孩子无话可说。
从亚瑟那里得到的金钱足够他和同伴到这里最好的旅馆住上一个月并享受最好的食物和美酒以及洗澡的热水还绰绰有余了。
犹犹豫豫，终究是亚瑟坦然的神色打动了他们。
这个人就是有这种魅力吧，身为王——虽然如今还不是，他的子民也情不自禁地信任他、向往他。
这也是，性情高洁正直的骑士王真切体会到了他所将要肩负的人民是何等模样。
——
在夜色即将彻底吞没整片天地的时候，诸叶也回到了亚瑟身边，对于亚瑟的决定他并没有反对。甚至帮助生病的小姑娘丽塔配好了对症的药剂。
就算如此，亚瑟也没有收回作为住宿资费的金钱。
哪怕不需要为小姑娘治病了，这笔钱也必然会帮助这群孩子改善生活境况，甚至让他们中的更多人好好活下去。
偷走钱袋的孩子，也是这群孩子的头的提亚在亚瑟三人即将离开，并听闻他们要往东边去的时候，神情不由严肃起来。
“不要过去，”他说，“是恶龙在肆虐！”
对此，诸叶也打听到了相应的消息，却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此时提亚好似知道却是正好。
虽然神情恐惧，但心中的感激甚至是仰慕之情还是迫使提亚向亚瑟诉说了不好的回忆。
这个村镇的人之所以会异常得多，且气氛过于沉默，便是因为东边突如其来肆虐的恶龙。提亚，甚至这里的孩子们，都是因为恶龙失去了家园乃至可以依靠的大人，而仓皇逃离过来。提亚更是直面了恶龙毁掉了自己的家园，杀害了自己的父母……
当提亚终于忍住了心中的恐惧以及隐藏的更深刻的憎恨，将这些事情都一一道来，便感到有温度突然覆盖在自己的头上。
他抬头望去，正是也仍旧是个少年的亚瑟。
金发碧眼的少年骑士神色肃穆，“来做个约定吧。”他说，“当我们再见之时，便是你们可以回到家园之时。”也正是恶龙命陨之时。
那一瞬间，提亚认为自己看到了降临在人间的神。
被蛊惑一般，他点头应下了这个约定。
继续向东行去，像提亚一般以行窃为生的孩子更多了起来。毕竟，除此之外，他们无以为生。亚瑟和凯虽然都抓了那些孩子现行，却不吝于给予他们足以生活一段时间的金钱——还要感谢不知道在哪里把熊王的熊皮卖了钱的老师。
而对于金钱的回报，他们只问了孩子们知道的关于恶龙的情报。毕竟，恶龙的行迹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好了，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消息了。”亚瑟对被凯拎起来的孩子道了谢。
那孩子被凯放下后，只犹豫着到了一声小心便迅速窜走了。
终于就要真正找到那头恶龙了，亚瑟一瞬间却有些犹豫。他当然不是畏惧，他只是想起了面对挑战了熊王归来的他和凯两人而沉怒的老师。
——毕竟，挑战恶龙可比挑战巨熊还要不自量力多了。
然而，当那双墨蓝色眸子和他的碧色眸子对上，亚瑟却从里面看出一丝决意来。
他的老师说，“亚瑟，放手去做吧。”在我还能守护你的时候，迅速成长起来吧。如果你注定面临危险，那么我便给予你弱小时的守护，直到你成为当之无愧的强者，成为那个真正为世人崇拜敬仰追随的骑士王——亚瑟王！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与君结缘、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