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短篇集》穆吟诗

7、习惯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山间，给满目的青色染上了抹不去的血红。
　　关弓城外的赤烨山，红发男装的少女执剑牵着驺虞，放目看向脚下逐渐荒芜的土地。临近傍晚，本该繁华如昼的关弓城，早早地关上了城门，戒备森严。家家户户早早地合上门板，熄了灯火。
　　雁国，在期待着新的千年的盛世的关口，失去了他们的王。十日前，白雉鸣二声，延王崩。雁史邦书，停止了它的继续书写。
　　抬头，眼前高耸如云的漆黑山峰，峰顶是雁的中枢玄英宫。景色依旧，人，已不再是昨日的那些。
　　她微微握紧手中的宝剑，嘴角抿紧，挤不出一丝笑。这个关口，景麒本是不愿放自己外出的，但还是偷偷溜了出来，借助着身边这只勇猛的骑兽。来到这儿，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原先是因为与巧国的木材交易出了问题，心情烦躁，想着来玄英宫找那人诉苦，然而驺虞刚降落在玄英宫的禁门，看到守门士兵一脸的谨慎，才恍觉，想找的人已不在。淡淡一笑，不多做解释，骑上驺虞便飞来了这里，望着远方发呆直到现在，居然已近傍晚。
　　又是个改不掉的习惯啊。她无奈一叹。毕竟太过熟悉了啊，这一切，熟悉到已成了习惯，一不注意，又犯了。
　　手中的剑，是那人送的，五十年的大庆，友邦的王都盛装出席，带来了隆重的国礼，唯有他依旧一身简单的长袍，带着自己外表年幼的麒麟，就这么奔了来，当着众人的面扔了这柄剑给她，说是她那水禺刀太明显了，容易暴露身份，还是换把比较妥当，气得景麒差点没翻脸，她却拼命忍住笑，一本正经多谢延王的厚爱。
　　身边的骑兽，是他送的，在自己一次突然拜访玄英宫的时候。一直想要只骑兽，省的要出来都得经过景麒的批准，看到这么勇猛的驺虞时，难免有些眼红。自己虽是女子，却不愿当个缩手缩脚的小女人，也向往着在天空中驰骋。他倒是大手一挥，说既然你喜欢，那就送你了，反正我送别人也不是，不然无谋几个用来追捕我，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手乱挥的时候，现出胳膊上长长的一道疤痕，也只是视而不见。
　　脚下的山的名字，是他起的，一次漫天白雪初歇，便拉着不想乱跑的她来了这里，说要给她一个惊喜。在瑟瑟寒风中等了一个晚上，紧紧依偎着彼此不让自己冻僵，直到次日清晨漆黑的东方泛起一抹红晕，染红了整个山头，才笑说这山一直没名字，要不就叫赤烨吧，红红的，看着就觉得暖和。以后要么一个人，要么就是一个被另一个拉着，来这儿吹一晚上冷风，就为了等万丈红芒破开夜空，来看看这新的希望。
　　指尖的发簪，是他比剑赢来的。水晶的质地，只在那个世界闪耀的珍品，他只是懒懒地比了回剑，然后利落地插上了她的发髻，说一个女孩子家，别老打扮得这么男孩子气的，不知情的还以为你要坑蒙拐骗呢。
　　……
　　一切的一切，都太熟悉，都成了习惯，无意中，又会再犯。
　　最后一面，她没有见着。虽有些清楚他是不想再陪自己看日出了，心里有些难过，却不想勉强他。累了，终究是想休息的，只是这次，不会再起来，拉着自己来这赤烨山吹一晚上冷风。依旧平静地上着朝，听着臣子的争吵，麒麟的唠叨，只有到了夜晚临睡前，半倚在床头，借着月光，细细抚摸着水晶的发簪，擦拭着古旧的宝剑，回想着往日的点点滴滴，墙头挂着的水禺刀，没再泛过水光，没再起过龙吟。是真的不想知道，不是骗人。
　　凤凰带来了他走的消息，同时抵达的还有一只青鸟，这回，没有传信，只来了个如他发色的墨色玉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一簇艳丽的寒绯樱，火红，如她的发色，永不枯萎。青鸟只留了一句话，“抱歉，再也无法让你看见漫天飘落的樱花了。这个，权当补偿。”
　　没有流泪，只是叹息。看了数百年的樱花，早忘了那边的一切，只是因为他留着，所以才看了下去，早成了习惯。其实，就算再也看不到，自己也不会在意了。时间，可以带走一切。
　　但是，终究没这么快就改掉原来的习惯，总需要留给时间慢慢侵蚀。或许再过百年，自己会忘掉樱花是什么模样的。
　　时光太匆匆，留不住的，何须强留。

作者有话说

　　看了某文ＲＰ爆发的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