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行男女》圆光蔚

96、金蝉脱壳

　　当初，宋桓飞联系阳光信托做质押贷款，其负责人刘俊林做出了严重误判。

　　一边是虚假数据那无足轻重的负面消息，一边是二级市场的不断增持，明显是多头诱空，吓唬散户抛售以便低价抢筹。强庄入场，股价只会越来越高，哪怕秋红叶还不起贷款，这些股份也足够抵债，因此，他痛快地答应了合作。

　　等证.监会开始调查，他慌了神，连连催款，可对方始终以各种借口拖着。秋红叶一落网，他再也坐不住，焦头烂额地来找宋桓飞。

　　宋桓飞也很无奈，“没得还啊，那两笔贷款早就花干净了。”

　　刘俊林怒火万丈，“你们也就回购了几个亿的股份，怎么可能花光？”

　　“看见那篇文章了吗？秋红叶重债缠身，把剩下的钱都挪去填窟窿了。真不好意思，我也是在她被捕后查账才发现的。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接下来怎么办？”

　　这小子嘴里多半没实话，刘俊林冷哼，“让双方律师谈吧！”

　　宋桓飞双掌一拍，如释重负，“好！直接走法律程序，你们做控股股东，我正好不用再收拾这烂摊子。”

　　倘如贷款真的已全被挪用，哪怕打官司，最多也只能拿到质押股份的所有权，可指尖生活搞到这步田地，股份还有什么稀罕？刘俊林心忧如焚，偏偏无计可施，思前想后，竟然只有保指尖生活平稳过渡这一条路！

　　他冷笑起来，“钱被挪用是借口吧？故意隐匿不还，是为了把我绑上贼船？”

　　“我是想请您施以援手，帮忙疏通关系。”宋桓飞坦然承认了一半，“但老板把钱弄去了哪儿，我真不知道。”

　　也对，毕竟是个打工仔。刘俊林暂且放过他，快速盘算如何破局，宋桓飞宽慰道：“不用担心，欺诈发行而已，又不是杀.人放火，投.敌叛.国，大不了罚点钱，判几年缓刑，捱上一段时间，等股民怒气散了，让她想办法还款也好，你们接手股份当大股东也好，都可以商量。”

　　这话倒不是纯忽悠。欺诈发行案例不少，当时闹得沸沸扬扬，过不了多久便会被遗忘，处罚也不重，而且上司公司资格珍贵，政.府一般也会出手保壳，指尖生活只要撑过风波就能继续经营，那些股份就还有其价值。

　　他不再无谓纠缠，以加重罚息为条件，与宋桓飞结为同盟。此时宋桓飞对秋红叶佩服得五体投地，质押这一招真妙，进可攻退可守，轻轻松松就把对方套牢。

　　紧跟着，刘俊林四处打点关系，舆论反扑启动，被套牢的股民恨得咬牙切齿，又吓得魂飞魄散，一边怒骂秋红叶搞欺诈，一边又担心她被判刑、公司垮掉，自己高价买来的股票一文不值。

　　宋桓飞最喜欢利用这种恐慌情绪，几篇水军帖一发，这些人顿时被牵着鼻子走，竟然自发地造势求情，希望国家从轻处理，做好善后措施。

　　法.院为了让企业经营平稳过渡，一审时酌情加重罚款，却对涉案人员从轻判处。最终，指尖生活被罚五千万元，秋红叶被判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五年，其他高管的缓刑更轻。

　　判决生效后，成功逃脱指控的宋桓飞立即帮他们办理取保候审手续，过了一段羁押日子的秋红叶略显憔悴，可谈笑间气定神闲，“小宋，辛苦了。”

　　“恭喜秋董，重获自由。”
　　“相对自由而已。今天开始，重整旗鼓，把摊子再收拾起来！”

　　宋桓飞眼睛里锋芒闪烁，“为什么要收拾？不是早就找好接盘侠了吗？”

　　秋红叶一凛，静静地回看他，笑得嫣然，“男人太聪明也不是好事。”

　　指尖生活上市后，被她用各种手段炒得持续飘红，近来股价已虚高了近十倍。物极必反，再下去势必走低，她急于在巅峰套现离场，可控股股东的股份要禁售三年，正愁怎么金蝉脱壳呢，陈添动手了。

　　简直天赐良机！不准卖股份？可以，我不卖，我做质押贷款，之后不还钱，把股份交割给你，用这种变相买卖的方式完成交易。更有意思的是，陈添的推波助澜大幅拉高了股价，让她轻松押了个好价钱。

　　只可惜五年缓刑太长了，干什么都束手束脚。宋桓飞也担心再出变故，“要不找机会出去？剩下的交给我。”

　　秋红叶有点舍不得，指尖生活凝聚了她四五年心血，帮她填补了资金窟窿，积累了大量财富，可未来的不确定性太强，对方绝不会轻易罢手，下次只怕没这么容易脱身。她接受建议，着手把资金转往国外，宋桓飞再次去找刘俊林，给质押合同做收尾。

　　刘俊林早已明白，秋红叶贷款就是变相套现，这女人要么是某大佬的白手套，要么是玩脱了的野心家，那笔款子多半已被分食干净，好在判决结果让他看出了国.家机.器的态度，他们是希望保住这企业的，政.府也必定会有相应的扶持措施，既然如此就值得接盘，且不说指尖生活的确还有不少优质资产，单单上市资格这壳资源都能值几十亿。

　　双方经过漫长拉锯达成共识，质押股份正式交割，秋红叶回购的那4%也无偿转赠给对方，她负责缴纳五千万的刑事罚金，并向公司补偿上市后侵占的1.8亿公款。

　　协议签订，阳光信托成为指尖生活最大股东，秋红叶彻底抽身而退。刚复牌的指尖生活借阳光信托的东风，连续三天股价飘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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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片洋洋喜气里，位薇第二篇文章《噩梦不止：IPO作假几时休》出炉。和上次一样，她先征询陈添的意见，特别强调道：“这次我不读，近十万字，太长了！”

　　自上次把她惹哭之后，陈添更加克制，日常谨慎地帮她稳固防线，绝不越雷池。他并没有让她读文章的打算，可又舍不得放过这难得的互动机会，“看起来太慢，你大致讲讲吧。”

　　在这篇行业分析里，她详细回顾了近十年来股市各大财务造假案例，上市前，实控人通过虚增收入、虚减成本等方式，把劣质项目包装得光鲜亮丽，推上股市高价卖给股民；

　　上市后，一边增发股票集资，一边通过关联交易、违规担保等手段挪用资产，几年下来实控人赚得盆满钵溢，企业经营却江河日下，散户被榨得倾家荡产，资本市场也越来越乌烟瘴气。

　　为什么这种事屡禁不止？因为上市这条杠杆的威力太大，无数人因之一夜暴富，同时代价又太低，事发后随便交点罚金，判几年缓刑了事。

　　收益高而风险小，野心家自然前赴后继，反正不管怎么玩，买单的都是股民这弱势群体，是这群被人利用信息优势玩弄于鼓掌中的可怜虫。

　　下笔时她刻意压抑着情绪，让行文足够理性，可口述时却不自禁地激动，“真的太惨了！我忽然觉得我以前都想错了，大错特错！”

　　陈添柔声问：“你以前想了什么？”

　　位薇牵起嘴角笑了笑，腼腆又苦涩，“我以前觉得这个行业太黑暗，我根本无力对抗，反正做什么都毫无意义，那干脆改行不做算了。可现在我明白了，正因为太黑暗才更要做些什么去改变它，否则别人会把它变得更坏，也将会有更多人成为受害者！”

　　陈添看向她的眸子越来越深，心里油然而起一种几近于仰望的爱慕。要不是怕再把她逗哭，他真的想抱抱她，亲亲她，这股冲动把他声音都刺激得沙哑，“位薇。”

　　“嗯？”位薇抬头对上他的视线，长睫随之颤了两颤，经历过那么多次缠绵入骨的云朝雨暮，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她太清楚了。

　　陈添察觉到了她的紧张，迅速敛住那点绮思，平静地把话题拽回去，“文章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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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回位薇没自己发，而是交给专业媒体公司，在各大财经阵地漫天撒网，股民沾泪带血的记忆全被唤醒。那些财务造假的企业一旦遮掩不住，便持续不断地跌停，自此常年亏损一蹶不振，苟延残喘直到退市，重仓的散户投资人血本无归倾家荡产，甚至跳楼自.杀。

　　这种恶劣风气若不加禁止，总有一天会降落在自己身上。股民人人自危，要求重审的声音越来越大，众多媒体也强烈质疑判决过轻，股价应声暴跌，刘俊林被迫注入大笔资金护盘，但转眼就被重压下去。

　　各界关键意见领袖不断加入评论，事态愈演愈烈，这已经不是指尖生活IPO造假这一桩案件的判罚问题，而是财务造假这一现象对散户股东、对资本市场、对整个社会的危害问题。

　　证监.会随之召开媒体通气会，彻底公开指尖生活的调查状况：在IPO造假之余如何控制数十个空壳公司构建资金循环，违规披露重大信息，单单账本就做了好几套……

　　至此，这桩震惊资本市场的财务造假案终于被剥出全貌。三天后，检方以“新增证据”为由，对一审结果提出抗诉，案件正式移交江城市中级人民法院。

　　秋红叶加快撤离节奏，她在缓刑期不能随意去外地，花了不少时间筛选鉴别，总算找了家还算靠谱的地下钱庄，把手里上百亿资金全部跨境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