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行男女》圆光蔚

70、一个密码

　　位薇仔细分析了微驾网的处境和市面上的投资人，发现安华是最合适的选择，资金充足，资源雄厚，且愿意给企业绝对的自主权，很少派驻董事来干涉经营管理。

　　她给陈添发了份商业计划书，在邮件末尾咬牙切齿地补充：再敢转给赵竟成，你就死定了！

　　陈添自动脑补了她的表情，忍俊不禁，顺手回道：来安华，我们细谈。

　　别说这次他根本没打算转给赵竟成，就算想转也没机会了，那哥们早已如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这话得从两年前说起，华峰化工预备上市，赵竟成代表安华入局，注资五亿。可年初提交申报材料时被打回，证监会要求券商和企业自查，并对一些重大事项进行书面说明。董事长李国栋聘请了新的中介机构全面彻查，这一下可好，很多遮掩的问题都暴露了出来，甚至股改时安华的投资资本都没有落实到位。

　　李国栋怀疑董事会秘书联合操盘的赵竟成从中谋私，和吴从蓉一合计，把这俩人移交司法机关查处。华峰化工的上市之旅就此中断，以李国栋为首的管理层和员工、以安华为代表的投资人，都被这辆抛锚的破车扔在了半路上。

　　总得再找人来送它一程，它上市了大家才能解套，于是吴从蓉再次把陈添叫到自己办公室。

　　到底是不是赵竟成和那董秘卷了钱，陈添并不关心，他只关心如何把项目盘活。华峰搞成这副模样，千疮百孔，臭名远播，别说按正常流程IPO了，在国内壳都难买。他心里快速盘算，要上市周期短，买壳成本低，还得与中国文化相近，这样比较容易得到股民的认可，“去新加坡上市吧，我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壳资源，尽快给你出方案。”

　　居然这么痛快就答应救火，不拍桌子不摔门的，让吴从蓉很是讶异，她往椅子上靠了靠，似笑非笑，“最近心情不错啊？”

　　“还行吧。”

　　话说得云淡风轻，然而幸福感是藏不住的，吴从蓉看得分明，不禁莞尔，“挺好，年龄也不小了，该恋爱恋爱，该结婚结婚，成了家好立业。”

　　习惯了对彼此剑拔弩张，这难得平和的沟通氛围让陈添怔了怔，可陌生的感觉里竟然夹杂着一丝奇特的温情，他微微一笑，也罢，过去的既已过去，该和解就和解吧。

　　**

　　去会议室之前，陈添到休息区取了杯酸奶冻，外加一小碟可可慕斯。

　　拿这种小孩子爱的零食待客，太气人了。位薇想吃又不好意思吃，丢在旁边装模作样地喝茶，陈添递来小勺子，故意诱惑她，“吃吧，没人看得见。”

　　骗谁呢？位薇抬头扫了眼角落的摄像头，愈发正襟危坐，好在穿着职业装，还是有那么些仪式感的，她清了清嗓子，“陈总，发给你的商业计划书看过了么？”

　　一入正题，那点诡异的暧昧氛围瞬间消失，她仔细阐述了微驾网的发展规划，陈添也明确给出答复，安华投资愿望极低，近乎于零。

　　位薇不死心，“微驾网还处于B轮扩张期，的确和安华主营的成熟期企业有些差距，但它运营稳定，前景可观，这个差距最多一年就能追平了。”

　　“这都好说，问题在于退出方式。”安华投资的项目基本都是上市退出，可在陆启敏的商业规划中，微驾网不需要上市就能形成完整的业务闭环，他更不会让企业被收购，那股东就只能依靠分红盈利，且不说分红那点钱能不能满足安华的胃口，更关键的是，“PE都有存续期，约定期限之前必须结算，连本带利返给合伙人，可在微驾网上，我找不到合适的退出机会。”

　　“所以，微驾网必须上市，这是谈判的基础？”
　　“不错！”

　　安华的态度，自然也是所有PE投资人的底牌，位薇长呼一口气，告辞离开。陈添把她送到电梯间，趁没人揽住吻了一下，位薇吓得赶紧跳开，低声斥道：“干嘛，有摄像头！”

　　“放心，监控盲区。”陈添看了看手表，已近五点，“给我二十分钟处理点事儿，然后一起吃晚饭？”

　　位薇连连点头，自行到楼下的书吧等他，脑中片刻不歇地琢磨微驾网上市的利弊。

　　如果是传统的实业公司，创立之初就能盈利，对资本没有依赖性，上市时流通股比较少，其实是不会影响创始人控制权的。但现在互联网类创业企业一开始都没有营业收入，只能靠转让股份来吸引投资人，一轮轮稀释下来，创始人手里股份剩不下多少，如果微驾网要上市股改，陆启敏的大股东地位都未必保得住，更遑论对企业的绝对控制权？他那么有主见的人，对微驾网又如此珍爱，是决不允许旁人来染指的。

　　但不上市的话，微驾网就没有融资能力，自主造血功能也不足以支撑企业的扩张，这样的微驾网，根本无法应付指尖生活这样强悍的竞争对手，到时候只怕连存活都成问题。

　　沉思之际，陈添坐到了面前，眨着桃花眼装模作样地搭讪，“这位小姐很面熟呵，不知有没有机会请你吃个烧烤？”

　　位薇眼睛亮得胜似一百瓦灯泡，嘴上兀自狡辩，“不吃，垃圾食品要抵制！”

　　再怎么义正言辞，陈添也没忘那晚的事儿，消夜完往回走，路过人家烧烤店时脚都迈不动，只差当场流口水。他找好借口，安慰道：“没关系，跟店家说少油少辣纯炭烤，很健康的。”

　　心理防线瞬间被攻破，位薇兴高采烈地答应，一顿满足至极的饕餮后，陈添把她送到公寓门口，按照惯例摇低车窗，目送她回家。位薇却在门禁处紧急刹住，回身挥手再见，示意他离开。

　　陈添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你进去我就走。”
　　“你先走，我还要买东西。”

　　陈添自觉下车，“那正好，我帮你拿上去。”
　　位薇咬着嘴唇，回头就刷卡进门，“那我不买了。”

　　陈添也不拦她，若无其事地说：“买卫生用品是不是？用什么牌子的，我去买吧。”

　　“嘘，别乱说！”位薇急忙折回，面带忸怩，眼见实在躲不过，只得不情不愿地按照原计划，走向隔壁的内衣店。

　　陈添恍然大悟，也不回避，不疾不徐地跟着，还大大方方地给她推荐款式。然而他挑的都过于新潮火辣，位薇避之不及，装没听见，只挑了偏保守的普通款。

　　店员在她身上一打量，“你穿最小码吧？”

　　位薇嗯一声，对方立刻去找试戴的，陈添趁这点私密空间，低低取笑了一句，“最小码，丢不丢人？”

　　“人家在说围度，不是罩杯，不懂就闭嘴！”位薇又气又窘，一把拉开店门，把他推出去，“讨厌死了，别再这里碍事！”

　　赶走了不该来的家伙，她一下子自在了许多，优哉游哉地去试衣间试穿，结帐时陈添也重回店内，一看她钱包就乐不可支，指着自己久违的工资卡说：“用它。”

　　位薇扑哧一笑，对哦，保管了这么久，刷一次就当管理费，她理直气壮地问：“密码多少？”
　　“之前不是发了么？”

　　“啊？”那不是浦发卡的密码？位薇摸不着头脑，下意识地翻出那条短信，不料竟然真的支付成功，她惊喜又不解，“喂喂喂，怎么回事？”

　　“笨蛋，两张卡是一个密码。”

　　真没想到那场乌龙还能这么收尾，位薇笑得不行，笑完了又开始后悔，“哎呀，早知道我就把里面的钱刷干净，谁让你欺负我！”

　　陈添信手接过包装袋，把人往怀里一搂，“现在开始刷也不迟。”

　　**

　　权衡了两天，位薇终于确定立场，微驾网上市利大于弊。如今要考虑的是，在上市的大前提下，怎么帮陆启敏保住更多的话语权。

　　为了最大化规避风险，她整天穿梭于中介机构之间，和律师、咨询师、券商等各种专业人士频繁沟通，恰好一秒贷、绿森两个项目赚了点钱，便去买了台A4代步。

　　提车没两天，陆惟一那比狗都灵的鼻子就嗅到了，打电话死皮赖脸地缠她带自己兜风。位薇可没忘他知情不报的事，冷冷一哼，不接话。陆惟一转变角度，“我拿到毕业证了，需要职业导师答疑解惑，你帮不帮我？”

　　原来这小子把剩下的三年大学都读完了，那她和陈添也认识三年了呀。位薇不由得开了个小差，收回思绪后问明地址，前去接他。

　　那小子刚上车就连连摇头，“奥迪有什么好，四个圈这么丑！陈添开R8你就买A4，就不能有点主见？”

　　位薇替他打开车门，“下去。”

　　“我这是客观评判，你注意态度！”陆惟一系好安全带，在车上拉这摸那、四处鼓捣，“这真皮座椅质感倒不错。”

　　位薇不禁道：“你要不去做程序员吧，别浪费了你的专业，也磨磨这上蹿下跳的性子。”

　　“好啊好啊。”陆惟一从善如流地点头附和，他早就决定去指尖生活和安冉做同事，约位薇只为修补关系，自然装得千依百顺。

　　位薇本以为他会找各种理由拒绝，诸如掉发多秃得早、和尚庙女生少，不料应承得这么干脆，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开车期间偷空看他一眼，“真的？”

　　“当然真，程序员赚钱多，有地位，除了容易猝死有啥不好？”陆惟一信口胡扯，猛然叫道，“停车停车！”

　　位薇打个右转，靠边停泊，“怎么了？”

　　“等我五分钟。”陆惟一飞速下车，箭一般蹿向路边花店，抱出一捧花后，又去隔壁面包店买了小半兜甜品，大步流星地走向对面的办公大厦。

　　位薇头一抬，楼体上“指尖生活”四个大字无比醒目，唉，估计好一会儿才能下来了。她调低椅背顺势一躺，气也不是，笑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