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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第三章

      在很久以前,在严雨竹还是个无人约束人人唾弃的女混混的时候,她幻想过无数次有人在家等她的情景。
      房间里或者是灯火明亮的,或者昏暗寂静的,只要在她打开门的时候足以照亮屋内的那个人。那个人是谁都可以,男的女的都无所谓,担忧也好,生气也好,只要他的心是真真正正在为她牵动,那双眼睛里有她的影子。
      至少不要像现在她眼前这个人这样,对她露出如此狰狞的面目。

      “如果让你的粉丝看到你现在的表情,你这个‘下凡的神仙’就要身败名裂了。”严雨竹把箱子拖进来,侧身进了屋。
      果不其然,屋里已经一片狼藉。能砸的基本都被砸了,不能砸的也都被砸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打不烂砸不动的了,比如桌子板凳什么的。
      有本事把家拆成这样还不招来警察的,估计也就他叶青鹤了。
      “你去哪儿了?”背后传来叶青鹤再一次冰冷的询问。
      “重要吗?”
      “如果不是看到你这个月交了暖气费,我还以为你死在了外面。”
      “真是对不住,还活着。”地上全是路障,严雨竹不得不拎着箱子来到她的卧室,一推门,好家伙。
      床头的小鱼缸直接被砸碎在地上,床铺枕头全是湿的,浴缸里鱼也全死了,一条血鹦鹉在床上,两条神仙鱼跟一条玛丽在地上。
      这四条鱼严雨竹养了有两三年了,算是上了心的,其中两条期间数次生病都福大命大被她想招抢救回来了,本以为能把它们养到老死,没想最后竟然是这种死法儿。以前叶青鹤撒气砸东西归砸东西,但多少出于对生命的敬重不怎么碰这些活物,这回……
      “你不是跟隋玥说你要死了么,加上你一个月无声无息,所以我让它们给你陪葬了。”叶青鹤一脚踢开门口边的垃圾桶,让平静地捡了鱼准备扔的严雨竹落了个空,“现在我洗耳恭听,说说看,你要怎么个快死法儿?怎么死?多久死?”
      这话问得刻薄至极,直接打消了严雨竹原本还准备跟他说一说病情的念头。
      她坐到床边,认真地反问道:“你希望我怎么死,什么时候死?”
      叶青鹤的回答是一脚踹飞了她脚边一条死鱼。不巧,踹飞的那条是严雨竹平日里最喜欢的那条黑尾玛丽,似乎是故意激怒严雨竹,他还追上去重重踩了几脚,直接把鱼头踩了个稀巴烂。
      踩罢了,还专门走回来,把脚底踩在她旁边的床铺上使劲地蹭了蹭。
      严雨竹看他那幅大仇得报、总算出了气的挑衅神情,沉默了一秒、两秒、三秒……她猛地暴起,揪住叶青鹤那一头长发直接拖着他去了那条死鱼那,将人一脚踢跪倒后,把他的头直接按在了被踩烂了的死鱼上面。
      无论叶青鹤怎么怒骂挣扎,她都不放手,直到最后听见了他带着哭音的求饶。
      “我说了别惹我,你怎么就不听呢?”严雨竹放开他后,狠扇了他一耳光,“你就这么贱吗?非得上我这儿来挨打?”

      有时候,严雨竹真的觉得活着挺没意思。也不是有时候,应该是这两年的绝大多数时候。
      具体是从哪一天开始的她也不清楚,反正就忽然有那么一天,她发觉外面的天有些暗、有些冷、有些吵,饭开始变得没有味道,人声变成了难以忍耐的嘈杂,大脑一点点地放空,身体一点点地懒惰,连她最爱的拳击格斗也难以让她每天出一次门。
      整夜失眠都是其次,烟瘾酒瘾愈发严重也无所谓,最主要的是,她开始无数次地后悔。

      后悔很多。很多很多,说不尽也道不完。

      卫生间的门被叶青鹤踢得哐哐作响,严雨竹理也不理,开大水龙头不断冲洗自己的脸,又接了水漱口。
      她刚刚吐了一次,头疼得天旋地转,浑身虚软,眼前有些看不清。要是以现在这个状态出去,恐怕挨打的就是自己了,她没这么傻。
      门外的咒骂声难听得很,什么邪性恶毒的脏字都能往出吐,跟叶青鹤向来在外展现的那幅淡雅温和飘然独立的古典舞蹈家形象截然不同。他的粉丝们一直说他是个天宫下凡的神仙,却从不知道他其实是个背地里会因为愤怒把她的枕头被子用剪刀剪成一条条烂布的神经病。
      曾经咨询过的心理医生也早就跟她说了,像叶青鹤这种人,真要出事也就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如果不是非要当圣母,那么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后悔的事项之一就是,她当初选择了留下。

      厕所门响了半小时后,大门外有人大力敲门了,可能是被吵到的邻居。邻居在楼道外吼:“吵什么!有病啊!”
      一下子,叶青鹤就消停了。
      严雨竹笑了下,也就只有外人能治得了叶青鹤了。这个逼,最喜欢在外人面前装圣贤君子神仙逸人。
      “严雨竹,你开门。”门外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冷静了。
      她没开门。
      “雨竹。”叶青鹤的声音低了下来,“对不起,我错了雨竹。”
      她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皮。
      这人总是这样,冲动时是一个人,冷静下来又是一个人;高兴时是一个人,愤怒时又成了另一个人。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喜怒哀乐瞬息万变,一日过遍春夏秋冬,说得就是他。
      “雨竹,雨竹……”
      门外的声音已经变成了沮丧,接下来的事,她已经能够想象:他八成会跪下来求她开门,如果她不开门,他会一直跪到她开门为止,如果她开了门,他会得寸进尺求她原谅。如果她不原谅,他要么以头撞墙,要么提刀威胁。
      只是刀并不对着她,而是对着自己。
      “你手里有刀吗?”她问。
      “没有。”
      “你把手里的刀放下,后天你还有一场演出,到时候身上出现伤疤了小心被媒体拍到。”严雨竹背靠着门,不耐地闭上了眼,但语气却是尽可能地缓和,“你保证不做任何过激的事情,我就开门出去,我们好好谈谈好吗?”
      “好。”
      “刀放下了吗?”
      “放到哪里?”
      “你就放到地上吧,然后站起来。”
      “好。”
      严雨竹无声地长叹一口气,转过身,看到玻璃门外的身影已经是站着的了。为了表示手里没拿任何东西,他的双手是张开的,呈投降状举起在身侧。
      她放下心,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男人一头微卷的及肩黑长发,桃眼细眉清隽秀丽,白皮修颈颀长瘦削,着一身青色的古典舞蹈服。无论是让男人来评还是让女人来说,他都是标标准准的一美人,当初媒体评全网最具古典气质的面孔,他是唯一一个同时霸了男女榜的人,统一了全网意见,并以男性身份成为亚洲最美面孔第一名。
      这样的一个人,当他安静不发疯并且刻意作出讨好乖巧的模样时,确实赏心悦目。
      只可惜,严雨竹知道这都只是他为了达到目标控制他人的伪装罢了。

      真实的叶青鹤,是刚刚那个疯狂踩烂鱼头的疯子——他的头发已乱,印了五个指头的脸上还有烂鱼的血迹。

      严雨竹捡起地上的裁纸刀扔到垃圾桶里,让他进浴室去把自己洗干净。
      “不要用我的毛巾,用你自己的。”她从幸存的柜子里拿出新的沐浴露,“洗之前自己把地上你搞的东西冲干净,我拜托你下回发疯的时候能不能别干这么幼稚的事,这玩意儿你挤着不累么?”
      叶青鹤闷不吭声,把严雨竹的毛巾从架子上扯了下来,然后当着她的面把沐浴露挤了好几泵,甩在地上。
      严雨竹看了眼他,忽地抢过他手里的沐浴露“砰”地狠砸到一边,转头摔门就走了。

      洗手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才传出冲洗的声音,等着叶青鹤洗完出来时,严雨竹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
      叶青鹤走到沙发边坐下,抱住了她:“后天的演出,妈妈要来看,她说想跟我们一起吃个饭聚一聚。”
      她轻阖上眼,有些疲倦,用尽所有的自制力才没有把他推搡开。
      “我不问你这个月去哪儿了,不问你为什么一个月手机不开机,不问你为什么把健身房转给别人,不问你为什么跟隋玥说那样的话……”叶青鹤吻了吻她脖子上别人留下来的吻痕,如同呓语,“不问你跟谁睡了,不问你为什么跟他睡,不问他喜不喜欢你,也不问你喜不喜欢他……这是你要的自由。”
      “你要的自由我都给你,但是雨竹……”他抓着严雨竹的手放在自己红肿的脸上,声音缥缈,“但是雨竹……”
      但是雨竹。
      严雨竹收回手站起身的瞬间,她听见倒在沙发上那个疯子说——

      “你不能离开我。”

      严雨竹最后悔的事,大概就是当初恋爱情浓时对着叶青鹤发过誓,说要生死不离一生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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