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孟婆，喝汤！》一根容嬷嬷的萝卜

4、崔珏

　　地府酒肆里，白无常和黑无常喝得酩酊大醉，传到判官崔珏耳中。气得忙得焦头烂额的崔珏立即扔下了手头上的工作，满脸怒容来找黑无常。
　　一干小鬼纷纷让道，却又探头探脑，好奇究竟是谁能让崔珏大判官能生出如此大的气，竟然连工作都丢下不管了。等崔珏飞快穿过为未投胎的亡灵所设的市集居所，怒气冲冲揪起黑无常的领子时，黑无常还在不知死活地调笑道：“诶，兄弟，你怎么变高了许多？不对啊，你还没醉吗？”
　　“喝！我们继续喝！”黑无常摇摇晃晃地转身，挣脱掉崔珏揪着衣领处的手，趴在桌子找酒杯，笨手笨脚将几个杯子碰倒，好不容易拿起一个小杯斟满白酒，鼻子凑近一闻，又碰洒了，“嘿，兄弟别急，等我斟上酒，不醉不归！”
　　“可真是好酒！”
　　平时黑无常喝酒不惹着他，崔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事发生，如今涉及到他的职责，脸色变得比黑无常凶恶的脸更加阴森恐怖，特别看到自己借给黑无常的生死簿上垫着酒壶，更是怒不可遏，一脚就踢垮了酒肆的桌子。
　　一直趴在桌子上睡熟的白无常猛然掉在地上，正想骂人，一扭头就看到崔珏无比狰狞的脸，瞬间被吓醒了，他推了推同样趴在地上的黑无常，心中是又惊又怕，赶紧催促黑无常，“兄弟，嘿，醒醒。”
　　“唔……”黑无常直接翻了个身，拍掉白无常的手，“吵什么啊？让我多睡会。”
　　白无常还想再叫黑无常，可下一秒崔珏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手尚未拍到黑无常，崔珏就狠下心肠，一脚就将黑无常踢到几米开外。
　　昏醉的黑无常直接就被踢飞，在空中像失控的尸体一样滚了几圈，又在地上滑了一两米才停下。黑无常心胸仿佛被刀锋同时割了几万刀，浑身像被大石碾过一样疼，他喷出一口污浊的阴气，闻起来就像酒香。
　　黑无常从石板上爬起来，目光终于恢复清明，一见到黑脸的崔珏，这回是彻彻底底醒酒了，愣愣地说道：“判……判官大人。”
　　崔珏脸色极黑，他走到黑无常身前怒目而视，左手化掌为爪吸走了地面上的生死簿，右手执着勾魂笔，在生死簿上轻轻勾画几笔，大声呵斥道：“百年之内若有再犯，打入轮回！”
　　此时，黑无常和白无常是冷汗狂冒，哪还计较没面子的问题，都是赶紧谢过判官大量大度不追究事情。
　　正当崔珏要离去时，左手所握的生死簿突然爆发一股刺眼的亮光，泛黄的纸张自动翻飞起来，密密麻麻的字迹飞快从崔珏眼中闪过，上面记载众生前世今生皆正常无比，直到到停在记载‘陈浩云’一人之页。
　　崔珏面露异色，漆黑扭曲的字迹竟在他眼皮底下缓缓变形，最终清晰确切地显示出一句话。
　　甲寅年乙卯月庚申日未时陈浩云，于荒郊野外，惨死劫匪刀下。
　　以生死簿所载，据凡间历法，陈浩云亡命之时正好是明天下午。崔珏的脸色是难看至极，他先早听黑无常禀告过这个陈浩云命格无比奇怪，一查前九十九世毫无异样，身世亦非大罗神仙转世，所有判官，包括他都认为是亡时未到，只不过是运气使然，毕竟也不是没有过先例。若陈浩云之命可改生死簿，看来却不止表面作作功夫那么简单了。
　　崔珏转身，皱着眉头看着畏畏缩缩的黑无常，喝道：“黑无常。”
　　黑无常怕极了崔珏，心下懊恼不该喝酒误事，以为自己又做错什么事惹崔珏不快，赶紧应答，“在！”
　　“陈浩云上一劫如何化解？”
　　“回禀判官，陈浩云上一劫转嫁到孟婆身上，并没有化解。”黑无常战战兢兢，生怕判官怪罪，如实禀告崔珏。
　　“孟婆？”崔珏眼神一变，似乎想到曾经也发生过孟婆到人间去的事情，于是问道：“她到人间干嘛？”
　　“属下不知。但是陈浩云应属碰巧遇上孟婆，孟婆对此人毫不知情。”
　　“恩……”听后崔珏稍稍放下心，瞥了眼同样惶恐的白无常，又叮嘱说，“明日未时你们两人去收陈浩云魂魄，至于孟婆……”
　　“让她不要插手。”
　　黑白无常点点头，不敢懈怠，一同应承下来，“是。”

　　第二天一早天才亮，陈浩云就醒来，脑袋还有些迷糊，看着那堆凉了许久的焦炭，一个激灵想起所有事情，慌慌张张搜索四周有什么异动。
　　“姑娘？”陈浩云一转目便发现孟雨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直觉以为孟雨在生他的气，明明答应守夜却睡着了。陈浩云面露愧意，“对不起，姑娘，我并非有意睡着的。”
　　“……也罢，所幸一切安好。”陈浩云没有再替自己解释下去，转而替孟雨收拾东西，将所有余粮放置在她身旁，又说，“我稍后离去，剩些余粮尚还充足，可供姑娘果腹。”
　　直到陈浩云脚步匆匆离去迈入一片林子深处，他再也听不到孟雨的声音的地方，孟雨眼神一暗，佯装冷淡的表情再绷不住，渐渐为之懊恼。
　　或许她的态度不应如此冷淡。孟雨叹息一声，深知此次一别便预示着两人缘分几乎已到尽头，除非陈浩云魂归地府，否则绝不可能再与陈浩云相见。她从废墟下轻松抽身，将自己曾经存在的痕迹用石头掩盖，只留下陈浩云的竹篮和水壶在石墩旁。
　　孟雨不知道为什么等了一会，可能是有些遗憾，也可能是有些惋惜，如果世间多一些像陈浩云一般的善人，可能她就不会给亡魂递汤了吧。
　　孟雨转身准备离去，却发现黑白无常在不远处现身，远远看见孟婆就朝着她挥手示意。孟雨心下奇怪，周围荒无人烟，既无善魂亦无恶魂，黑白无常竟出现此处，她隐去身形，脚步一转就朝着两人走去。
　　黑无常身材短宽，脸色极黑，目露凶相，收恶魂，白无常身形高瘦，满脸笑容，脸色惨白，收善魂，此时两人并站一块，手握镣铐和哭丧棒，似乎在等什么大善大恶之人。
　　孟雨走近了问道：“黑白无常，你们在干什么？”黑无常一贯恶声恶气，其实内心并无大不敬之意，他已经十分克制自己的语气，只说了两个字，“收魂。”
　　孟雨又问，“收谁的魂？”白无常笑道：“陈浩云。”
　　白无常以为孟雨与陈浩云不过是萍水之交，殊在他不知漫不经心说出‘陈浩云’三个字后孟雨大吃一惊，惹得黑白无常面面相觑，“孟婆？”
　　“……无事。”孟雨渐渐冷静后，再问，“他生死劫已过，下一劫亦未到，陈浩云如何丧命？”
　　“据生死簿所载，他是恶人的刀下亡魂。”判官将死因告诉了黑无常，黑无常也觉得似乎死得太过儿戏，究根溯源竟有些不明不白，“孟婆，陈浩云昨晚是否遇狼？”
　　孟雨点点头。
　　“这就对了。”黑无常说，“狼一直占据此山，世世代代繁衍生息，没什么人敢靠近。可是附近另一座山，住着一群好逸恶劳，无恶不作的亡命之徒，可谓是另一个狼窝，他们烧杀抢掠渐渐把附近的村庄掳掠完了，于是觊觎起狼山的另一边，但每次涉山时，总被一群饿狼追杀得叫苦连天，沦为饿狼腹中餐。曾绕山而行，却不料舟车劳顿，体力不支，被村民和衙门打得落花流水，狼狈逃回山窝中。”
　　“自此这些匪徒就恨极饿狼，又毫无办法，只好在山边放置扑兽夹，就等有朝一日饿狼全部自投罗网。当然万物有灵，饿狼也不会蠢得自寻死路，一直在山边徘徊，以野鸡野兔为食。两股势力相互牵制，多年来也相安无事。”
　　“昨晚陈浩云以身涉险，竟引出全部饿狼争相投入陷阱中，打破了平衡，今日一早，土贼们派出探子发现饿狼全死了，那是一个高兴，几乎倾巢出动，准备大肆搜刮狼山另一边的村庄。”黑无常说完，白无常立即接话，“不过奇怪的是，平日因为土贼在山边放置扑兽夹，饿狼也不会轻易靠近，就算有人故意引诱，饿狼也深知其危险，一般都止步不再向前。可昨晚每一匹狼一见陈浩云都像疯了一样追赶他，即便踏入陷阱发出痛嚎也誓不罢休。”
　　孟雨一愣，终于想明白为何昨晚那么平静，她回忆起陈浩云平静的睡颜，一时竟觉有些恐怖。三言两语间，孟雨已然忘却自己不能说话，体内阴气泄露，沾染到周边的生灵，无论是生机勃勃亦是原本就垂死的植物顿时都化作一片焦炭，蔓延到陈浩云走入的那片小树林前。
　　等孟雨回过神来，脚下仿佛被一片凶猛的大火烧过，只留下漆黑狰狞的痕迹。被孟雨特意留下的竹篮和水壶此刻也已然成了黑土，融入废墟之中。黑白无常面露异色，没想到孟婆对一个小小凡人如此上心，想起判官的叮嘱，连忙说道：“孟婆，崔珏大人说让你不要插手此事。”
　　孟雨沉默一会，最终平静地点点头。
　　或许她不该来凡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