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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流泪的青春在人多的地方傻笑 ...

  •   我就这样告别山下的家
      我实在不愿轻易让眼泪流下
      我以为我并不差
      我就这样自己照顾自己长大
      我不想因为现实把头低下
      我以为我并不差
      却学会了虚假
      怎样才能够看穿面具里的谎话
      别让我的真心散的像沙
      如果有一天我变得更复杂
      ……

      1
      很难得有一首歌通篇是唱自己的。
      我们总是试着发现别人,发现新同学,发现新同事,发现新朋友,而却不要发现自我。
      并不是害怕不然会太自我,而是一直在伪装自我。
      以前睡觉对我来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到了该上床的时间,一躺下来,脑子不知不觉就罢了工,意识灰飞烟灭,就像死掉一样,一觉到天亮,中间从不上厕所,代价是起床的时候憋到行动困难。
      记得小时候总起的很早,不论前一天晚上躺下的晚或早,天一亮就要起床。
      我没法儿不这么做,磨蹭一会儿,就要挨一巴掌,直到去了大学这种现象才有所改观。
      我始终睡不够,经常睡过第二天十一点,睡到日上三竿,吃点早午饭,下午还是困意绵绵,下午继续睡。
      这种状态真像中了邪,醒来只是睡觉的中场休息。
      也就是因为这种状态,我天真的认为,成年人遇到的诸如烦躁、失眠、抑郁、偏头痛、精神焦虑此类绝不会发生到我这里,因我太过达观,烦恼这东西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来找上我。
      直到第一日的睡前紧张出现。虽然不被清晰的记住,但能察觉到日渐积累,终导致频繁的入睡困难。

      2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的童年依然过得凄凄惨惨戚戚。
      因为穷,兜里总没有买冰棍儿的钱。
      不仅如此,我还差一点儿因为穷辍学。我老爹为了二十几块钱的书本费为难了好几天。
      记得有一次,我蹬着从邻居家拐来的破三轮车带一帮狐朋狗友出去“兜风”,走到半路上突然发现地上平平静静地躺着一毛钱硬币,中邪一样,我立刻跳车去捡,结果三轮车翻了个底朝天,一群伤兵呲牙咧嘴和我绝交半个月。
      那个时候玩儿的游戏也很卑微,虽然不必再玩泥巴了,但也只是打弹珠、叠纸盒子、真假机器人这类不伤钱的小游戏,而绝不会有变形金刚、四驱车这种高端货。
      用现在的话说,我应该是站在一条鄙视链的底端。也还好当时和我一起厮混的都在这条链子的底端,不然就会有人拧着你的耳朵大声喊:
      “你-们-这-些-渣!”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没有伤害就没有偷。
      没有偷就没有挫骨伤筋。
      没有挫骨伤筋就没有逃学。
      没有逃学就没有溜到外面的我了。
      我就这样凄凄惨惨戚戚的快乐地长大着。

      3
      六年级,我的美女同桌离开了我。
      美女同桌走了,六年甲班就没有了班花。有天放学,一个个子很矮的男生带着他两个跟班把我截住,看这架势无论如何都躲不开这顿揍了。
      我不想被揍得不明不白,于是就问了他一句。
      “你们为什么揍我?”
      “就是你把班花欺负跑了!”
      矮个子男生气势汹汹。
      这个挨揍的原因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忽然想起曾经对班花同学做过的一件坏事,有次她要到讲台取数学卷子,她靠墙坐,我使坏故意挡着不让她出来,结果她气不过跳出来的时候崴到了脚。
      举止像个小混混儿的男生自诩是美女班花的男盆友。
      我并不知道同桌到底有没有男盆友,我那时也不认识这个男生。那个时候男生女生手牵手就好像要浸猪笼一样,但我并不想让美女同桌离开,于是我就问他。
      “是不是揍我一顿同桌就会回来?”
      “估计是吧……”
      “那你们揍得我狠一点。”
      看我这么爽快,矮个子男生居然不揍我了,还请我喝了半瓶啤酒。在那个雪花、哈啤还没有大行其道的年代,我第一次喝酒的年龄被固定在了11岁。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美女同桌不是被我欺负跑掉的,而是被她妈妈带去了县城,说是在那里重读五年级能考上县一中。

      4
      那时,一直坐在我后排的一个女生叫杨旭,学习成绩虽然不如我,但很有上进心。
      “林多奇,给我解一道数学题吧。”
      “我为什么要给你解,解题很费脑子你不知道吗?”
      “解出来了有好处。”
      解题还有好处,难道是给钱,我暗中窃喜。
      “说来听听。”
      “解出一道题给你一张白纸,解题的草稿纸也算我的。”
      我一听大失所望,居然不是给钱,扭头我就不搭理她了。但是转念我又一想,妈的!买算草纸不也得花钱吗,而且我见到过,这个大财主收藏的算草纸又白又亮又工整。
      “成交!”
      我故作悲壮地说,可见自己当时真是穷到了极点。现在想想看,原来我从11岁就开始依靠脑力劳动来挣钱了。
      我真佩服我自己!
      老师不来上课的时候总是乱糟糟的,教室里干什么的都有,大声吵吵的,说话嬉皮笑脸的,追逐打闹玩老鹰抓小偷的,甚至还有人在打架。但是杨旭同学总不为所动的在认真学习。
      每当遇到不会做的数学题,她总是先用一支圆珠笔杵一下我后背,我一扭头她就把准备好的草稿纸和印着题目的书递给我。
      那个时候,我已经把列方程式、移项、合并同类项这类玩意儿玩的很溜,所以无论遇到什么样的难题我总是能轻轻松松地算出来,到最后我就能得到她的一张白纸。这场交易总在无声的状态下开始、进行和结束。
      我很喜欢她给的白纸,喜欢到不舍的用。
      日积月累下来,我已经攒起来了厚厚的一沓算草纸,但是时间长了,同桌对我的所作所为开始愤愤不平。
      我的新同桌是个挺喜欢笑的男生,脾气比我好,这也是为什么六年级下来,我们能一直同桌下去的原因。
      趁我在教室外边儿溜达的空当,同桌偷偷对杨旭同学说,我也给你算数学题,算出来了你也给我一张算草纸。
      不好!
      为什么不好?
      你数学卷子上的分数考的没有他的高。
      我知道了这件事后暗中窃喜,“哼哼…还想跟我抢!不是每个聪明的人都能得到算草纸的。”
      而这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同桌一直跟我暗中较劲儿,但是每次数学卷子发下来,我的分数总是比他高。
      一年以后同桌也到城里上学去了,他也许又见到了班花同学吧,而我要继续留在镇子里读初中。
      小学快毕业的时候,杨旭对我说,“给你的算草纸为什么没用掉?”
      “算草纸是我的了,用不用掉是我的事!”
      “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我是不会还给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我把算草纸攥得紧紧的。
      “林多奇,我再问你个问题吧,我好看还是班花好看?”
      我想了想,靠!这哪里是数学题,不能列方程式,不能移项,不能合并同类项,顶多是道判断题,可我哪里会解判断题。
      “林多奇,我好看还是班花好看?”
      我想了想,班花是那种见了就想和她做同桌的人,杨旭却只能永远做我的后桌,但是一年下来杨旭同学递上来无数张算草纸,班花同学却没有给过我一张。
      “班花好看!”
      这个问题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杨旭就走了,但我却给出了错误的答案。
      我算对了无数道数学题,得到杨旭同学无数张算草纸。
      我把挣来的算草纸攥的紧紧的。
      “我很喜欢她给的白纸,喜欢到不舍的用。”
      我没有告诉杨旭同学,或许——它会成为我永久的遗憾。

      5
      我有一个研究生的师姐,人长得挺漂亮,喜欢组织人们一块儿玩狼人杀。后来师姐通过面试当了辅导员,但初心不改,每逢周末,学院四层老外们开组会用的土豪金会议厅从此就成了棋牌室。
      有一日,师姐喊我入局,我才真正了解到这项游戏的高深之处。
      师姐一般做法官,偶尔也下凡同众将一起缠斗。十二人局,四狼、四民、四神(预言家、守卫、女巫、丘比特)。一开始我运气不好,每次都抽到狼人,战战兢兢,装好人装到浑身冷颤。后来运气好一点儿了,抽到预言家,结果天刚黑就被一刀宰了。
      一整晚各种郁闷。
      我慢慢发现一个规律,只要跟师姐一队,无论多菜,最后都能躺赢,而且我各种被掩护;只要和师姐是对门,那我肯定是第一个被杀的。
      晚上十二点,一群人兴趣不减地去学校西门外撸串喝啤酒。
      我敬了师姐一杯。
      “师姐桌游打的真好!”
      师姐说:“不是打的好,而是演的好。”
      我顿了一顿,“二者很大区别吗?”
      师姐说:“当然!牌面上推倒之前所有玩家都是好人,狼人不会说自己是狼,好人避免自己不被刀。但多数只是在装,而并非在演,装的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哈哈哈!我装的太不像了。”
      师姐:“你不是装的不像,而是演技一般。”
      我说:“师姐你入戏过深了。”
      师姐含笑不语,喝了一杯酒,在灯光下静静地想事情。

      6
      师姐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
      和师姐同寝的一个室友本科保研进了梦寐以求的导师课题组,从此大发鸿志,研究生三年势必要干几票大的。
      但却是事与愿违,几年下来师姐的室友碰壁不断,师徒关系紧张不说,还和相处多年的男朋友分了手,三年后因为交不出论文,毕业都成问题,惶惶不可终日。打击之下,翘课翘班翘实验,整天把自己关在寝室里。
      师姐留了个心眼,偷偷查看了室友的电脑,结果直接吓炸!马上上报辅导员,说3斋501有人要跳楼。
      一日深夜,室友睡梦中大喊,“XXX,我捅死你!”一众人等相继被吓醒。
      最后师姐的室友被迫休学一年。
      同师姐的室友一比,我顿时觉得自己研究生三年过得简直不要太滋润!
      我有个午睡的习惯,雷打不动,每天中午吃过饭都要回宿舍小眯一会儿。
      李静:“你他妈又回去睡觉!”
      我:“老子愿意,你管不着。”
      李静是我同课题组的同学。
      李静:“小心我告诉田老板收拾你。”
      我:“田老板在小黑屋抽烟,没空搭理我。”
      李静:“睡死你!”
      到岔路口我回宿舍睡觉,李静回实验室继续苦逼做牲口。
      王雪饯:“师兄,你怎么来这么晚?”
      我:“嘿嘿嘿……睡过头了。”
      王雪饯:“可是现在已经上午十点半了啊!”
      师妹目瞪口呆。
      我:“田老板没找我吧?”
      师妹漫不经心地过柱子,我拉开通风橱玻璃,戴上3M大口罩。
      师妹说:“田老师一小时前叫你去汇报工作。”
      我瞬间吓尿。

      7
      我哆嗦着,敲开门。
      田老板:“诶,你怎么在这里,我刚才还找你。”
      我哆嗦着。
      田老板:“上午怎么没见你?”
      我哆嗦着,不敢说话。
      田老板:“你来帮我试个反应(开始在小黑板上画),这个光反应我琢磨很久了,你就这样做……哦,对了,你跟田昊明天有什么安排,打两局吗?我最近在练骷髅王……”
      我像个楞逼似的望着我的研究生导师,“激动”地说不出话。
      田老板的dota是师兄教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渐渐养成了每周末都要在田老板休息室开黑的习惯。
      田老板:“中路!中路!”
      我们驾驶着鼠标跑去中路。
      田老板:“我先手,你俩绕后包抄。”
      我紧跟在师兄后边。
      田老板:“林多奇给大啊!你他娘的快给大啊!”
      我眼泪都掉出来了,“给个毛儿线大啊!老子被塔给打死了……”
      师徒三人一直开黑到晚上六点,肚子饿了就去西门小饭馆儿喝酒吃饭。饭馆虽然不大,装饰也很简陋,但老板是江西人,烧的一手好菜。
      田老板买单。刚开始我和师兄都不好意思,后来去的多了也就把田老板当亲爹对待了。
      红烧鱼、回锅肉、外婆鸡、椒盐排骨,专点招牌菜,啤酒畅饮。
      一般的场面是,老板和师兄聊最近哪哪大牛又发了一篇人神共愤的文章,我在一旁不说话,胡吃海塞;特殊的情况是,咦!你(我)怎么还没吃饱?(我)伙计,再拿菜单来!
      当然我们也并不总打游戏。
      田老板喜欢打羽毛球,我的羽毛球打的也不赖,不过两大高手过招一般都是我输。
      田老板歌唱的很好听,而我一般又是KTV里的麦霸,有时也飙飙高音,我就和田老板唱《千千阙歌》、《你的样子》、《小情歌》,唱张学友,唱林志炫,其他人抢不到麦,只能骂骂咧咧地在一边儿玩儿三国杀。
      有一次整个课题组去吃烤肉,恰逢美籍华人大老板回来,师兄就和老美拼酒。
      隐隐约约听到老美用蹩脚的中文说,“你是哪里人?”
      师兄:“我是山东人,不过在东北读了七年书。”
      老美喝嗨了,对着众弟子说:“他妈的!我喜欢这个学生。”
      我看着这样的画面,真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几年。但是时间不会停住不走,时间只会木讷地蹉跎地流。
      我问师妹,“师妹啊,你为什么不叫雪梅,也不叫雪琳?”
      师妹说我喝多了,师妹不了解我,倒是李静了解我,我们连干三扎,结果我从椅子掉到地上。
      我就快要毕业时,田老板跳槽了。
      他的学生文章发了一大堆,但是学校就是不给他评教授的资格。
      六月,田老板邀请我们几个就要滚蛋的弟子去他那里旅游。
      我说:“青岛是个好地方。”
      冯超:“好什么好?一定是鸿门宴!”
      李静:“好什么好?你是田老板亲儿子,我们不是!”
      于是我就一个人坐火车去了青岛,一个人住如家大床房,一个人吃碳烤生蚝,一个人站在栈桥上吹吹风。
      晚上,我和师兄在田教授的新休息室里开了半天黑。快十二点时,田老板说要再请我喝一顿酒,我们就去了海滩上的夜市,发现所有的大排档都没有打烊。
      我们聊了很久,聊田老板的新房子,聊他的两个女儿,聊青岛的房价,后来又聊了各自的大学,以及人生理想。
      田老板说:“谢谢你来青岛看我。”
      我胡吃海塞了一会儿:“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田老师已经喝到满脸通红,他又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我听着海浪在响,但是却看不到浪花流浪在哪里。
      我望着满天星斗,却听不到萤火虫在哭泣。
      我想在这夜里沉沉睡去,可惜啤酒还没来得及充满记忆。
      在长明灯照射的地方,我仿佛听到有人在高喊:“推塔!推塔!”

      8
      2016年冬月,我流窜到北京,翻开手机通讯录,发现此地还偶尔在联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初中同学,一个是大学室友。
      初中同学是个女生,不仅人美身材好,人生经历也彷如神一般的存在。毕业之后我和她最早的一次联络是在三个月前。
      不知不觉我们聊到深夜,聊了往前的种种,不外乎就是学校倒闭和同学长残。那时谁也不去触碰年龄这条尴尬的红线,我记得她以前很喜欢狗狗,就不怀好意地问她。
      我:“大财主,你养了多少条狗子?”
      初中同学:“我没有养狗。”
      我:“没养狗?那养的一定是儿子。”
      初中同学:“我也没有养儿子。”
      我心想,连儿子都养不起,算什么大财主。
      初中同学:“林多奇,你结婚了没有?”
      我犹豫了一下,“都说汉字太简单,我说女人太麻烦(精明)。世界上的女人猴精猴精的,所以我没结婚。”
      初中同学:“呵呵呵……”
      我:“呵呵你妹!饱汉不知饿汉饥!”
      初中同学:“咱们班还有一个人没结婚,你猜猜是谁,猜对了有奖。”
      我:“奖什么?”
      初中同学:“猜对了请你吃火锅。”
      我:“猜就猜!”
      结果我把初三2班还能记起来的名字都报了一个遍,初中同学都说不对。我不甘心,翻箱倒柜掏出一张发黄的古老成绩单。
      “妈妈的!就这还能难的倒老子?”
      我一个接一个地念,就是不提初中同学的名字,直到全部念完,但是初中同学给出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我沉默了。
      最后,我念出了初中同学的名字。
      “吃火锅!”
      就这样,我得到了这顿大餐。
      三个月后,我站在呼家楼地铁口的寒风中哭爹喊娘半个钟头,初中同学驾驶着奔驰车呼啸而来,连声抱歉,我已冻的不成人样。
      我心想:“大财主果然是大财主,不仅有财主的样儿,还有财主的范儿。”
      我浑身哆嗦,嘴角发紫,结巴地说要吃重庆火锅!要吃九宫格!
      到了地点,排队的人可以组成一个加强排,我们不想换地方,于是坐在熙攘的火锅店外厅里等。
      初中同学聊起了她这些年的事。
      2006年,高中还没念完,初中同学忽然打算做一次尝试。她带上很少的钱,和两个朋友一起去上海历练,为期两年。离家的日子过得异常艰辛,没有暖气,住阴冷的地下室,吃最便宜的盒饭,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尝试不同的简单工作。她没有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样的际遇让她忽然决定暂时放弃衣食无忧的生活的。
      从有到无,从无到有,或许人在两手空空的时候才最清醒。
      两年后,初中同学重回高中修完学业,接着进入大学,人生变得平步青云。
      我已经读过很多类似的故事,它们能带给我的感动变得微乎其微,但当有一天对面正坐着那个朗读者时,我麻木的内心又会变得无比羞愧。
      初中同学很享受讲故事的过程,就好像人生又可以重来一回。
      然而当话锋一转,忽然变成“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时,我却喑哑地说不出话。我只能大体拼凑一个看似完整的轨迹,向冲锋在前的人致敬,也为了能让自己仿佛还有资格坐下来,一起杯酒人生。
      终于排上号,服务生上了三块辣饼,初中同学不知我辣量深浅,就先往锅里下了两块。刚开始,我俩还在云淡风轻的聊天。过了十分钟,桌上的餐巾纸已经不够我擦汗用了。
      我内心无比咆哮,却只能憋到内伤:“我靠!这火锅有毒!”
      在我含蓄的要求下,服务员一脸鄙视地端来一碗水。但是过了不到五分钟,水的颜色就和锅底汤料没什么两样了。
      鼻涕眼泪一把流,全身汗腺像被捅了几十刀。
      抬头看初中同学依然云淡风轻。
      “要不咱们换鸳鸯锅吧?”
      我凝聚全身气力,把嗓子调整到还能发出人声的状态,说:“不如直接改清汤吧。”
      餐闭已是十点半钟。
      我去洗脸,初中同学埋单在楼梯下等我,她递给我一块纸巾,我跟在后边,慢慢走出火锅店,在瑟瑟的寒风中发疯似的战栗,但是内心却又无比温暖。
      “今晚打算住哪里?”
      我沉吟片刻,刚准备开口。
      “不嫌弃就到我那儿对付一宿。”
      我大惊失色,忽然又有点兴奋,我想大概是火锅的作用。
      “那个,不要误会,我在海淀还有套房子,平常也没人住,一直空着,我用车子带你过去吧,让老同学在平安夜里的大街上游荡,我可于心不安。”
      后来我说了一些自己都听不懂的话,大意大概是盛情难却,不过十一点大学室友会准备好酒席等我过去。
      初中同学不知我所言真假,但最后也只能说:“保重!”
      我:“再会!”
      初中同学:“林多奇,你以后少喝一点酒,我们都不年轻了啊。”
      在那之后,我再也没让自己喝醉过。

      9
      本科毕业四周年。
      五月,有好事者@所有人,提议贰月后打败太阳,重聚母校。并附言:去与不去,来与不来,各自安好。
      此声刚落,群里瞬间炸开锅,其当量可与原子弹爆炸媲,震天动地,威力无穷。
      一分钟不到回复超千条,鲜花掌声锅碗瓢盆吐沫腥子齐飞。我在群里举起双脚双爪并趁机大肆收集表情包。
      李静:“你去不去?”
      我:“去哪儿?”
      李静:“当然是去参加同学聚会。”
      我:“没钱没空没心情。”
      李静:“哈哈!跟我想的一样,去他个球儿啊!”
      结果两人都请假调休,坐十七八个小时火车到天津。
      全班一共四十九人,当天到了二十八,规模与四年前毕业旅行时大抵相当,不过我又见到了当年一起玩儿的阿宝、杨聪、陈飞、老胖这几个人。
      我大概留意了一下,那天在群里说忙抽不开身的多半都在场,那天大发感慨“我想死你们了!”的大部分都及时闪人,当然不说话不表态永远离线的也不见人来。
      我仔细留意了一下,同学们四年来的变化可谓不小,但共同的特征是:女生变得更瘦,男生变得更胖;女生个个貌美如花,男生绅士风度爆发,端茶倒水鞍前马后。
      第一顿酒,李静坐我旁边。酒不过一巡,菜没入两味,这货就喝高了。
      能不喝高嘛……
      李静话说的很少,脸上一直挂着腼腆的笑。有人敬酒,不管敬的是不是他,李静都要跟着喝一杯。
      “哈哈哈!一起走一个。”
      同学们都说李静酒量见长,可是这厮每次起立都把我拉上。在莫名其妙地吹了半瓶之后,我预感节奏不对,借口跑厕所避难,一根烟的功夫回来,发现李静已经GG了。我们几个男生只好扶他回酒店。
      不知道学院从哪儿得知2013届毕业生回访学校的人数突破了二十,由于事发突然,书记和洋院长出差都不在,于是临时授意辅导员组织一场小型欢迎仪式。
      我心里一阵欢喜,哼哼!毕业四年就搞欢迎仪式,果然我们这些人混的太牛X了。后来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老子这些年混的这么惨!一定拉低了班级的平均level。”
      为了彰显学院的贵族气质,辅导员在土豪金的会议室给我们开欢迎会,大谈院里几年来的革新,同学们一个个都惊叹不已。我得意洋洋地跟他们说,当年桌游玩儿太晚,楼管老头儿把门锁了,这里的每张桌子我都睡过。
      会开不到一半我就被几个人拉着去打篮球,阿宝说又找到了当年翘课的感觉,我跟他说,哥们儿这些年不翘课的记录总算被你给打破了。
      我们从下午三点钟开始搞,放了两箱冰露在球场,对着篮筐一通乱射。天上的太阳开足马力打算要我们的命。女生穿裙子的没法上场,就在一旁观战,玩儿命地呐喊,也不知道是在给谁加油助威,仍进一个球几个姑娘就一阵嚎叫。“啊啊啊……又进了……科比附体啊……真他妈神准有种你再怼进个试试……地球上放不下你了是吧……要开挂了别停干死他们……”
      几个人光着膀子一直打到傍晚。
      最后十个球,打到第三个,有人喊了一声:“卧槽,这挂了!”
      阿宝一个趔趄痛苦地倒在地上,我们见状赶紧去扶。阿宝艰难地站起来,豆大的汗珠掉在地上。我摸了摸他脚踝,让他试着走两步。一群人呆愣着看看我。
      我故作忧虑地说:“骨头没事儿,就是要疼两天,抹点儿药,不过现在得去冲水,再搞点儿冰给他敷。”
      几个人这才放了心。
      我们几个男生就抬着他去男厕所,女生去小卖部买冰块。
      夜幕开始降临,七八个人带着一个瘸子叫了两辆车去了八里台有名的烧烤摊。后来女生雪美也加入到我们这个小分队。
      雪美:“看不出来你还会看病嘛。”
      我:“哈哈,久病成良医,可别偷偷佩服我。”
      李静:“就是嘛,佩服就大声说出来!”
      雪美顿了一下,说:“大声不大声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他又听不到。”
      雪美很慢很慢的说完,然后很慢很慢的抿一抿酒杯。
      几个人一时尴尬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阿宝说:“李静,你酒量这么好,敢不敢跟我过过招。”
      阿宝就单着一条腿站起来闷了一瓶。
      “卧槽!真痛快!卧槽!脚丫子是真疼啊!”
      一群人一阵哄笑。李静也不示弱,端起酒瓶快速吹掉。
      我坐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继续喝酒。
      过了一会儿有人提议玩儿游戏,就是那种大学里经常玩的数数字的游戏,叫逢三过,被逮到的人要真心话和大冒险。
      我那时脑子还算好使,口齿还算伶俐,而且酒量尚好,几十轮下来没被捉到过几次,其他人差不多都喝的人仰马翻,啤酒瓶子满地,各种爆料更相继震惊了我的奇经八脉。
      后来我发现,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人没怎么被捉到,没有喝倒,那个人就是雪美。
      每次轮到雪美说数字时,她都要停顿半秒钟,我们觉得这是女孩子的特权,于是就没有难为她,雪美就靠了这半秒钟优势,气定神闲地说出那个正确的数字。
      更多轮之后,绝大部分人都喝趴下了。阿宝闷头就睡,陈飞到处找厕所,李静不着调地唱了几句人类听不懂的歌曲也趴下了,最后只剩我跟雪美还神志清醒地坐在那里。
      雪美说:“他们都不行了,咱们继续吧。”
      我一脸嫌弃相,“少来,两个人怎么玩儿,你又不是男生。”
      雪美想了一下,“你说得也对,玩这么久都没被罚到过,那么无论玩多少局我们也不能分出胜负的。但是毕业四周年,他们都醉了,只剩我们两个人还清醒着,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
      雪美盯了我一会儿,我说我其实已经有点醉了,这帮人还得由我弄回去。
      雪美说:“那公平一点。我是女生,你是男生,我喝半杯,你喝一杯,谁先开始说错话就算谁输了。”
      我正打算否决这个危险的游戏,可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雪美就一口气干下一杯。
      雪美是天津人,酒量还算可以。她用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直盯着我看,使我受不了这种清澈的重压。
      我仿佛预感到今夜注定要被人抬着回去了。
      我连干两杯,烧烤摊小哥好像偷听到我们谈话似的问我还要不要酒。
      “大爷的!两箱雪花先放我脚下!”
      我们一直喝到十一点,两箱酒只开了半箱我就倒下了。
      我扶着桌子坐立不稳地开始说胡话,“缴枪投降了……雪美女中豪杰……雪美纯爷们……纯爷们儿要弄死我了啊啊啊……”
      雪美把举到嘴边的酒杯放下,沉默了一会儿,眼泪大滴大滴地开始往下掉。
      “林多奇,我知道你是故意输给我的,为了看起来不会太假。可是你演技太差,但即使这样你也不肯好好陪我醉一次,即使今天是我的生日,你也不肯让我说出心里的那些话。”
      这时阿宝蹭的抬起脑袋,把我们都吓一跳,“谁生日?”
      我说是雪美。
      阿宝神智恍惚地说:“过生日得吃蛋糕啊!没有蛋糕怎么过生日?”
      雪美背着光擦了擦眼泪,说:“不用了,已经十一点半了。”
      阿宝说:“来得及,我知道有家好利来通宵营业,离这儿贼近。”
      其他人这时全部惊醒,嚷着要去买蛋糕。阿宝大吼了声“我去买”,然后一溜烟的跑了。
      其实所有人都在装醉,我知道的。
      二十分钟后阿宝回来了,出租车门打开的时候阿宝手里淋着一个很小很小的生日蛋糕。
      阿宝有些难为情地说:“就剩这一个了。”
      雪美说:“那也是蛋糕,谢谢你们为我过生日……”
      十一点五十五,阿宝把蛋糕切开分给每一个人,我们唱起了生日快乐歌,雪美的眼泪又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那晚夜色很美妙,多数人赞成徒步回各自的酒店。
      先集体护送女生,我痛不欲生地扶着阿宝,肩膀比如来佛祖的五指山还沉重。
      这时后面一个骑电动车的从我们身边飞驰而过,阿宝一个箭步就窜上去,追着骑电动车跑了老远才停下,我们目瞪口呆。他朝后座的人吐了口吐沫,那个人像是要揍他,阿宝从背后摸出一把刀在面前晃了晃,骑电动车的人骂了一声,加快速度跑掉了。
      我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急忙奔过去。
      阿宝:“妈的!便宜那小子。”
      我们惊慌地问他怎么回事,一个瘸子追着电动车满街跑,不要你脚丫子了。
      阿宝看了看雪美没说话。
      雪美犹豫了一下才瑟瑟地说:“骑电动车的……从后面摸了我一下。”
      我说:“你朝那人吐口水,就不怕他们弄死你?”
      阿宝笑嘻嘻地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刀。
      我大惊:“哪儿来的?”
      阿宝:“刚才切蛋糕用的啊……”
      那晚阿宝有没有说出他的心里话我不知道,我只记得雪美后来办了签证,一个人去了美国。
      四周年聚的第三晚,大餐是在滨江道一个高档会所吃的。
      最后一餐,同学们神态举止都很安详。虽然在一起胡乱玩儿了两天,可我对他们的近况却基本上一无所知。
      我很想很想知道他们这些年过得怎么样,生活得好不好,可是同学们最介意让我知道的是他们这些年过得怎么样,生活得好不好。
      酒桌上,每个人都说很少的话,说出的话冷热不温,却恰到好处,面部表情均匀,情感丧失弹性,举手投足面面俱到,不留痕迹。
      每个人都使自己喝最少的酒,却努力鼓励别人喝酒,他们鼓励别人喝酒的方式都很有一套,三言两语,无话可说的人就得心甘情愿的喝。
      他们微笑着看着别人喝酒,我微笑着看着他们。
      我说你看,同学们越来越矜持了;李静说你看,同学们越来越精明了。
      餐后结账走人。班长在海光寺搞了一个大包厢给我们唱歌,二十八个人都去了,遇见自己喜欢的歌就吼两嗓子,五音不全的围着桌子玩筛子,不唱歌不玩筛子的就坐在嘈杂的包间里玩儿手机。
      我和李静、杨聪他们一边喝酒一边玩儿筛子 ,没过多一会儿李静说自己喝多了,要去洗手间吐会儿。
      这时有人点了一首《流浪记》,一个女同学在唱。唱到副歌时,我说我也去厕所,就跟着出去了。
      我跟在李静后边,发现走出包厢门没多久李静就开始哭,用一只手捂着嘴,不发出一点声音的那种,眼泪却总是止不住的往下掉。我问李静说你怎么了,他说没什么,肚子疼。我说肚子疼你捂着胸口干嘛。
      李静泪流不止地说:“他们怎么了啊!”
      我:“他们怎么了啊!”
      李静:“他们怎么了啊!”
      然后我就抱着李静坐在地上,跟着我的眼泪也掉下来了。服务生走过来彬彬有礼地问我们:“先生,需要什么帮助吗?”,我说没什么,我们就是肚子疼。
      回南京的路上,火车每停一个站我都要下车拍一张月台上的站牌,心想:“哼哼,就只许你们会发圈圈秀美颜吗?”
      我就这样拍了二十几张,把它们密密麻麻地p到一起,p成一张图,但是最终没有发到朋友圈。
      我发觉自己其实在流浪,在不同的城市里,好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我觉得自己是在找寻着什么,思想变得犹疑起来,身体机械地在终点站下车,习惯性的把车票留好,照片每张都保存到硬盘里,因为我害怕哪一天我会忘了。
      因为一旦忘记,它们就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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