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照当楼》钟声慢

105、第 105 章

　　杨熙扶着素月的手慢慢走着，八个多月了，肚子鼓的跟揣了个大西瓜似的，脚背也浮肿的厉害，走起不来都不太稳当，丫头们不敢叫她一个人出院门，非得要两个人搀着才能迈脚。太医说要多走动才好生，这不，赶上天儿好的时候，素月几个轮流扶着她在园子里走。

　　杨熙虽觉得不至于如此严重，但她是头一回，心里也没底，只能事事听从太妃和嬷嬷们的。

　　“上回大姑娘跟您说什么了？”素月没去宫里，那天的事儿相思跟她说了，怕沈莹说什么过分的话，遂让她来探探王妃的口风。

　　杨熙不甚在意的笑笑：“没说什么，她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嘴上喊打喊杀的，其实什么都没做过。”

　　素月叹口气，以前的大姑娘心地善良，如今的皇长子妃娘娘却不见得了。

　　“看你，尽操这些闲心，有功夫好好想想自个儿的事。”

　　素月红了脸，扭捏道：“奴婢能有什么事儿......”

　　“哦，没事儿啊，那我这就去回了成婶子，咱们素月不嫁人，”杨熙是故意的，素月心里分明就有杨平，却总是不肯表露，先时成婶子找她提亲，她问素月的意思，素月只埋着头不说话。

　　“奴婢就是不嫁人，奴婢要伺候您一辈子。”

　　杨熙正色道：“你一辈子不嫁人，叫杨平怎么办？”

　　素月垂下眼帘，声音低不可闻：“这世上多少好姑娘，他再找一个就是了。”

　　“这话说的可就没良心了，”杨熙点了一下她的脑门儿：“杨平对你如何，成叔一家对你如何，又不是嫁不得人，何苦这样为难他，为难你自己？”

　　“王妃......”少爷早晚要另外开府的，杨平不能离开少爷，自己嫁过去就不能留在王府，如果嫁人的代价是离开王妃，素月宁愿一辈子不嫁。

　　杨熙拉过她的手：“我知道你想陪我一辈子，我也不愿你离开，但你可曾想过，从前只有咱们俩，现在有太妃，有殿下，”摸了摸肚子，温柔道：“还有这个，没人再欺负咱们了，你可以放下身上的担子，好好儿为自己打算。”

　　素月含泪道：“姑娘不要我了么？”

　　“傻丫头，”杨熙拿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纵使不在一处，咱们俩的情谊也是一样的，难不成你嫁了人就不是我的素月了？”

　　素月破涕为笑：“是，奴婢永远都是姑娘的丫头。”

　　“这就对了，当初你跟我的时候，咱们俩说好了的，你这一生都是我杨家的人，如今我不在家里，你才更要回去替我守着杨家，守着凌哥儿，”阿凌开府最缺的就是人手，恒王府里人倒是多，却不能直接给阿凌，成国公府里愿意跟着阿凌的应该也没几个，算下来就杨成一家，素月心细有成算，有在她，杨熙也能放心不少。

　　既能成全一对有情人，又能帮到杨凌，一举两得的事，只是有些不舍。

　　“可是，”素月犹豫道：“倘若未来的奶奶不喜奴婢......”她是姑娘的人，出了阁的姑奶奶将贴身丫头放回娘家，未来的奶奶该怎么想。

　　“多虑了不是，眼下你还是我的人，嫁了人以后就是杨家的人了，你见过哪个大家子奶奶挑婆家管事媳妇儿的，再说了，咱们也不会找个爱挑事儿的姑娘，凌哥儿年纪轻，家里又没个长辈，我得踅摸一个撑得起家的姑娘来，”阿凌的终身大事，杨熙早就放在心上了，十五岁的年纪正是相看的好时候，寻个一两年都使得，她家里情况比不得别家，阿凌现在也没个功名傍身，想要找个四角俱全的亲事怕是不太容易。

　　家世好的看不上她们，家世差的杨熙不认识，没奈何，只能慢慢来。不过瞧着阿凌那意思，倒像是等有了功名再说亲的，杨熙也不反对，谁家结亲都是看门户，那不看门户的她还怕有什么旁的图谋呢，阿凌若是有个功名，亲事上能好一层。

　　不怪杨熙想得多，恒王府的地位太特殊了，多少人想巴结却不得其门，杨熙不得不防着，阿凌自个儿都说，这一年里，原先好些看不上他的同窗都来找他说话了，说着说着就打听上了他姐夫，杨凌又不是笨蛋，哪里不知道这些人的心思，凑上来的人俱都被他回绝了，只一心一意的念书。

　　走了小半个时辰，杨熙觉得有些疲累，便带着素月回去了，刚走到院儿门前，就碰上了出来的青黛。

　　青黛上来扶着她另一边，“奴婢正要去找您呢，可巧儿您就回来了。”

　　“有什么事儿不成？”

　　青黛努努嘴，眼睛往外头瞟：“沈家那位太太来了，正在太妃娘娘那里等着见您呢。”

　　“见我？”杨熙诧异不已，张氏可不怎么来恒王府，从前沈莹见天儿的往这边跑也不见她来过几回，反倒是太妃去成国公府的时候多些，今儿却忽然来了，还指名道姓的要见她......莫非是沈莹出了事？

　　“素月，替我换身衣裳，我这就去见太太。”

　　素月应下，青黛皱着脸：“王妃才回来呢，也不说歇歇，这么着急忙慌的干什么，”合该叫那位沈太太等上一等才对。

　　杨熙乜了她一眼：“若是闲着没事，就去帮着崔嬷嬷炖汤去，别在我跟前儿瞎晃悠，”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心直口快，也不知是怎么在宫里长到这么大的。

　　青黛做了个鬼脸：“去就去，奴婢今儿要炖一大锅鹿茸鸡汤，王妃不喝完不许下桌子。”

　　相思啐了她一口：“还来劲儿了你，赶明儿就把你嫁出去，看你还敢不敢作妖。”

　　青黛毫不示弱：“哟，咱们相思姐姐这是思春了呢......那谁，那天在院门外头跟你说话儿那个是不是啊......”说完，她蹭的一声就跑了出去。

　　相思跺跺脚，面红耳赤的辩解：“王妃您别信她，她是胡说的，那天是殿下让他来传个口信儿，不是她说的那样......”

　　这事儿杨熙记得，赵穆那天留在宫里，所以派了青渠回来告诉她。

　　“我心里有数，你也别管那丫头，先跟我去岫云院。”

　　换好衣裳，杨熙带着两大丫鬟去了岫云院。

　　岫云院里，张氏坐立不安，不住的往门外看，饶是太妃体谅她的心情，也被晃得眼晕。

　　杨熙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张氏顾不得仪态，几步跑到她面前拉住她的手：“这回你可要救救嫣嫣啊......”力道大的险些将杨熙拉的一个跟头。

　　素月和相思一左一右稳稳的扶住杨熙，站定之后，素月扶着人往后退了半步，相思侧身挡在杨熙面前：

　　“夫人当心些。”

　　张氏立刻变了脸色，随即想到自己来的目的，勉强笑道：“我这也是担心嫣嫣啊，王妃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杨熙伸手推了推相思，相思微微侧了侧，让杨熙露了半个身子出来：“太太别慌，先跟我说说到底怎么了。”

　　张氏正要大哭，太妃便道：“站在门口成什么样子，天大的事儿也该进来坐着说才是，”张氏不嫌没体统，她还心疼儿媳妇呢。

　　素月和相思扶着杨熙就往里走，走到屋里将人安置在椅子上才退到后面立着。

　　张氏只得忍着，若不是没别的人可用，她也不会求到杨熙面前来。

　　坐下之后，张氏满脸急迫道：“皇长子殿下与嫣嫣闹上了，嫣嫣是个倔脾气，我又进不了宫，王妃常在宫里行走，看看是不是能进去劝一劝嫣嫣，兴许这事儿就过了呢。”

　　杨熙皱眉道：“好好的怎么闹上了？”赵桓脾气温和，对着赵检都是一副又爱的模样，怎么会跟嫣嫣闹上。

　　张氏有些不自在，太妃道：‘你不说出来，叫咱们怎么帮，那可是昭和宫，不是寻常人家的后院儿。”

　　若不是涉及沈莹，太妃压根儿就不想管的，插手皇子宫里的事务，传出去叫人怎么说她们恒王府。

　　杨熙也看着张氏，一双沉静的眼睛看得张氏无所遁形。

　　“还不是那起子妖妇，分明是她自己没看好孩子，却栽在嫣嫣头上，可恨皇长子信了她的鬼话......”张氏恨恨哭道：“嫣嫣那个性子，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的，如何会加害一个奶娃子，指不定就是那庶子自个儿没福气......”

　　“慎言！”太妃厉声喝道：“非议皇孙，你不要命了也别带累嫣嫣！”

　　徐媗的孩子就算是庶子那也是皇长子的庶子，轮得到她来说嘴。

　　张氏白着脸嗫喏道：“我一时嘴快，一时嘴快......”

　　“孩子现在怎么样了？”杨熙沉着脸，张氏说了半天一句有用的话都没有。

　　“不知道啊，昨儿秦嬷嬷回来不到一炷香就走了，我没来得及问，”张氏起身作势要跪：“求王妃帮嫣嫣这一回，妾身给您磕头了......”

　　素月赶紧上去将她扶起来，张氏并非真心要跪，素月轻轻一拉她就顺着力道起来了。

　　“太太不必如此，今儿时辰不早了，明儿我再进宫去，”杨熙冷静的模样让人看着安心，便是对她厌恨如张氏也不得不说，杨熙确实有本事。

　　“哎，您愿意去就好，”就算张氏再心急，皇宫也不是说去就能去的，外命妇要提前上表，皇后准许后才能去，宗室里不得太后看重的与外命妇差不多，只有太妃杨熙这样的，得了太后的恩准，可便宜行事。

　　张氏走了之后，太妃担忧道：“要不然，还是叫子谦劝劝皇长子殿下罢。”

　　杨熙摇头：“殿下才不能插手昭和宫的事，我与嫣嫣好歹还有表姐妹的名分，”但还是有风险的，她连事情都没弄清楚，张氏又指望不上，说不得还是要问赵穆，哎，只怕那个倔人不会答应。

　　张氏说秦嬷嬷是昨天回成国公府的，也就是说事情至少是昨天以前发生的，昨儿晚上赵穆回来却提也没提。

　　晚间赵穆回来，杨熙没立刻问他，先是拐弯抹角的说了一大通不相干的，赵穆默默地的看着她，等她实在找不到话说了，才道：“成国公夫人来过了？”

　　杨熙讪讪：“殿下都知道了啊。”

　　赵穆沉吟片刻，才道：“此事不简单。”

　　皇孙前天晚上发了热，太医看了，说是受了风寒，昭和宫里只有两个孩子，皇孙身边儿照顾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错眼的守着，哪里能叫他着凉受寒。赵桓当即叫人细查，查到下午守着的宫人出了差错，原该是两个宫人的，一个闹了肚子，另一个守着守着不知怎的睡了过去，这两人都很可疑，闹肚子的那个说已经闹了好几天了，同屋的人也能作证，睡着的那，个就说不清楚了。

　　赵桓大怒，命人打了二十板子，打的人挨不住了，才开口说是皇长子妃指使的，赵桓一开始没信，后来在她屋里搜出来几锭银子和两只金镯子，一个宫人哪里来金镯子，她主子徐侧妃从未赏过这么贵重的东西，证据摆着，徐媗声泪俱下，跪在她跟前求她放过皇孙，沈莹百口莫辩，一着急反骂徐媗陷害她，但没人信她，皇孙是徐侧妃立足的根本，她是疯了才会用自己的命根子算计沈莹。

　　赵桓也不信，夺了沈莹的宫权，让她闭门思过。

　　赵穆严肃道：“这事你最好不要管，插手皇子家事乃是大忌。”

　　杨熙低头不语，赵穆将她揽入怀里，叹气道：“你不欠她，无需为她赴汤蹈火。”杨熙之前做的那些没有危险，赵穆才会由着她来，但这次不一样，天下间能管皇长子家务事的，只有陛下，太后和皇后。

　　杨熙安安静静的被他抱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最后一回，殿下，这是最后一次。”

　　赵穆牵着她的手放在肚子上，孩子动了动，杨熙的心也跟着动了动，无论多少次，只要感受到小家伙的存在，她都几乎激动到落泪。

　　“在我心里，你和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别的，都不值一提，”赵穆缓缓抚摸着她的肚子，眉眼间尽是温柔。

　　杨熙抓住他的手，望着他的眼睛里泛着点点泪光：“殿下答应我好不好，我保证，我只跟她说几句话，成或不成，我都不管了，殿下，求你了......”

　　赵穆见不得她哭，放在平日，杨熙这样求他，他早就答应了，但这回他却没有松口。

　　“子谦......”杨熙灵机一动，换了个叫法。

　　赵穆眉梢动了动。

　　“夫君......”杨熙的声音越发温柔的能滴出水来，一连喊了好多声，喊得赵穆耳朵通红，面上也染上了绯色。

　　一看有戏，杨熙凑过去贴着赵穆的面颊，媚声道：“夫君若是应了我，以后不管什么事儿，熙熙都听你的好不好......”

　　她自称熙熙，还用这样惑人的媚态引诱他......赵穆喉结滑动，可恶，这女人，竟学会使美人计了。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赵穆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

　　说完，还不等杨熙高兴，一把将人抱上床去，大荤大肉吃不得，尝点儿甜头还是可以的。

　　《这个竹马被我承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