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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忽然的沉默被敲门声打破,实习生提着一个保温桶推开了门,容与好像也从回忆中苏醒一般叫亭叶来吃饭,保温桶里是白粥,煮的并不好,像水泡饭一样,不过好在是热的。容与从柜子里拿出勺子和筷子递给亭叶,又找出来两小罐老干妈罐子装的小咸菜摆在桌子上。
“将就吃点吧,食堂伙食不好。”容与就坐在亭叶的对面,整理起桌子上的文件。
“太多了,分你点,吃不完。”亭叶把粥倒出来放到保温桶盛菜的那层,把剩下的推到容与面前,容与也没客气,就着咸菜快速的吃了起来。
“你的实习生也真实在,说买粥就不知道买两个菜”亭叶在罐子里夹了根黄瓜,味道还不错。
“我会转达你对他的评价。”容与的眼睛流露出笑意,顽皮的歪了歪头。虽说咸菜味道不错,可亭叶总归是胃不舒服,喝了两口粥就开始数饭粒。
“容与,你说当法医好还是当医生好。”可能是刚才说开了心里话,此时亭叶天不怕地不怕,心里想什么就直接脱口而出。
“我更喜欢法医,和死人接触比活人容易得多。”容与的筷子顿了顿,抬头认真的回答亭叶。不知是被他深邃的眼睛迷住还是被他微蹙的眉心迷住,亭叶鬼使神差的抓住了容与的手,拉到自己面前来看。
“这就是摸过死人的手啊……也没什么不同……”容与的手有些粗糙,手指尖有几道陈年的伤疤,指甲修剪的很短,掌心有硬硬的茧子,宽厚而温热,“容与,你看死人的时候都想什么”在他还发着愣时亭叶又放回了容与的手,继续提问。
“想什么想尸僵是到大关节还是小关节,想这是生前伤还是死后伤,想这是对冲伤还是冲击伤,想他的死亡时间,想他的致命伤。”亭叶听着点了点头,这些名词她都了如指掌,甚至能流利的讲出死亡时间的确定方法和尸僵的形成、缓解时间。
“那你现在做病理科医生都想什么”容与已经喝完了粥在整理保温桶,听到亭叶的提问有一瞬间似乎陷入了迷茫,不过只是一瞬,他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在想……活着真好,当法医时知道这是个结局,但是当病理科医生时却要知道这只是开始。”容与收好桌子上的保温桶,抬头对亭叶淡淡一笑,嘴角边露出了一个小小的梨涡,也真是神奇,容与这么严肃认真的性格,竟然有这么可爱的梨涡,“你应该能知道病理科是干嘛的。”亭叶点了点头,起身想去洗保温桶和碗筷。
“放着吧,我来洗,你胃不舒服。”容与挡了挡亭叶伸出来的手,看着她依旧苍白的脸,其实刚吃起饭来亭叶的胃就又开始疼了起来,解挛药的药效来的快去的也快,不过好在还能忍,容与洗完碗筷回来看到的就是趴在他办公桌上捂着胃的亭叶。
“里面有张床,你进去躺会,我去取结果。”亭叶听话的抬起头走进去蜷在了那张小床上,容与看了看她埋在羽绒服中间的小脸,划着轮椅出了门。化验结果不出所料,白细胞高的吓人,容与本想叫亭叶来打针,再一想她难受的样子,就直接去药房取了药配好拿回了办公室。
亭叶听见房门的声音睁开眼,看见容与腿上放了一堆东西进了屋,可他在屋里转了一圈却犯了难,亭叶只听见一声轻叹,她疑惑的抬头看着面前的容与。
“还能起来吗把这瓶药挂在衣架上,我够不到,抱歉。”衣架的高度是亭叶伸手就能够到的,可对于容与来说,却遥不可及,他眼中的内疚看得亭叶心中一痛,利索的爬起来把药挂好,又乖乖的躺了回去。
“你给我扎针你会扎针”亭叶一脸的怀疑把两只手抱在怀里,好像生怕容与虐待自己的血管一样。
“解剖刀都拿得了,针还不会扎吗”容与摊开手掌,看着将信将疑的亭叶把右手伸了过来。
“你是不是……活马当死马医了”亭叶用羽绒服蒙住半张脸,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一脸警惕的样子看的容与忍不住又笑了出来,他轻车熟路的消毒扎针,在亭叶还没感觉疼的时候就已经把她的手放回了床面,给她用羽绒服盖好,想了想又找出自己的羽绒服把她的脚盖住,亭叶一直静静地躺着,眼睛却一瞬不离的看着他。
容与的高三和高一高二没什么差别,早读时偷吃早饭,午休时去打球,晚自习把卷纸挑挑拣拣写一写,唯一不同的就是这一年他认识了一个叫宋亭叶的小妹妹。第一次见她时她扎着高高的马尾,蹦跳时马尾高高扬起,发丝扫到露着大大笑容的脸上,然后在看到他的瞬间愣住,开始规规矩矩的走路,规规矩矩的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容与本以为和她的关系也就止步于房客和房东,或者学长和学妹,可他没想过有一天这关系会变成一段路的陪伴者。
初三和高三的晚自习时间是相同的,已经入冬,放学时天早就漆黑,容与避开人群稍迟了几分钟从教学楼走出来,本来灯火通明的学校一盏一盏暗了下来,像是落幕,他喜欢这个时刻,说他性格孤僻其实也不尽然,他只是觉得一个人更自在,不用费心的想话题,也不用用微笑包裹自己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与众不同。他走出校门不远就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校服外穿着红色的羽绒服,黑色的米奇书包,围脖挡住了半张脸,鬼使神差的,容与出声叫住了她。
那声“宋亭叶”让疾步快走的亭叶顿住了脚步,疑惑的回头,看到了路灯下迈着长腿向她走来的容与,原来他记得她的名字,他好像不怕冷的样子,校服里是一件灰色的带帽卫衣,外面是一件加绒的运动开衫,单肩背着书包,三两步就走到了亭叶的身边,而路灯下的亭叶抬起头,因为冷眼睛分泌出了生理性泪水,看起来波光粼粼泛着涟漪,但只是一眼她就又埋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她好像还不到容与的肩膀,低头时正好看见她的发顶,她的发质很好,还有两个旋儿,据说有两个旋儿的人很聪明,容与也很惊讶自己竟然想了这么多,他看她瑟瑟发抖的样子,伸出手把她羽绒服后面坠着的帽子拉了上来,借着昏黄的路灯,看见了她慢慢红起来的脸颊。
“回家吗顺路一起走吧,我送你回去。”容与清楚自己一直是冷淡的性子,热情这个词与他从来不沾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才是他的人生信条,可他不知道这一次自己是为什么提出一起回家的建议,又把她送到了家楼下看到她房间亮起了灯自己才转身往回走的,而且这一送就是一年时间,一年的时间里有时是亭叶等在高三楼的门口,百无聊赖的上上下下踩着花坛的边缘,有时是容与靠在初三楼的柱子旁塞着耳机,两个人的路上多是沉默,可这沉默却让容与自在。亭叶慢慢恢复了本性,开始蹦蹦跳跳的走在容与身边,像只好奇的小兔子一样,而有时落在后面的容与,看着那个无忧无虑的背影,总会露出一个他本来疲于表现的浅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