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行刑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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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里，瑞文正在孤独的等待着他的最后一个黎明。
他不敢想象明天的奥斯蒙德广场会是一番怎样的场景，他不敢想象妮可听闻这件事情会是怎样的表情。
他只希望奥萝拉可以兑现承诺，他只能寄托于奥萝拉的那个善意的谎言。
只要不让妮可的心蒙上一片阴影，他可以接受千百次残忍的死刑。
死亡不足以让他畏惧，只有妮可是他唯一的软肋。
审判日那天，他其实有些害怕妮可会成为公会要挟他的武器。最终事实却证明是他多虑了。
奥萝拉始终不会用卑劣的手段去达到目的，她一开始就没有将妮可设计进来。
瑞文打心底感激她，更明白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已经深深的刺伤了她。
他罪无可赦。
这一切，都将在明天画上句点。
瑞文抬头看着发霉的天花板，聆听着从地牢深处传来的水滴的回响，暗淡的眼眸故意不见那个离他不远的一个忽隐忽现的影子。
“明天就是我的死期了。在这最后的夜晚，你就不能让我睡个安稳觉吗？”
那像是一个女人的影子。那道影子借着昏暗的灯光，一路延伸，越过金属栏杆，来到瑞文的跟前，却又始终和他保持着两步的距离。
“你知道明天不会是这件事情的终结。”女人幽幽的说。
“为什么不是？”瑞文哑然失笑，“难不成还有人不惜与整个黎明祷言为敌，也要拯救一个曾经是恶魔的傀儡魔灵，现在是黎明祷言死刑犯的男人？谁有这个胆子？”
听到这里，女人似乎怒了，她瞪着血淋淋的眼睛，恨恨的看着瑞文，“你这个满嘴谎言的恶魔！”
这时，瑞文终于将冰冷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彼此彼此。”他冷笑道，“你不也是满嘴谎言吗？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忘了么，是你骗了我，还把我卖给了恶魔。我爱过你，而你呢？”
“我早该亲自动手杀了你！”一把闪亮的匕首出现在她的手里，她用最恶毒的目光看着瑞文，恨不得把眼前的男人千刀万剐。
瑞文认得那把匕首，当年正是它击碎了他的心，让他彻底被憎恨与愤怒所吞噬，最后沦为了恶魔的棋子。
如今，当他再次看到它的时候，不知为何内心却寂静无比，如同一潭死水，没有一丝波澜。
“可惜，你没能杀死我。那个时候没有，现在也不能。现在，你出现在这里，只会让我有机会，再杀你一次。”
瑞文冷如玄冰的声音，轻而易举的将女人的怒火转化为恐惧。在她眨眼的一瞬，一只宽大的手掌已经死死的擒住了她的脖子。而她握着匕首的那只手，手腕早已被硬生生掰成了可怕的形状。
匕首哐当一声落地。
女人从那双碧绿的眼眸里，看到了垂死挣扎的自己。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你永远都只是一枚棋子、一个奴隶；你永远都无法……逃脱……”
听到这里，瑞文的左手猛然发力，让她的话音断在了她细弱的脖子里。
看着幻影如迷雾一般消失在自己的跟前，瑞文面无表情的说道。
“……彼此彼此。”
···
行刑日，正午。
在离开地牢，转移去奥斯蒙德广场的时候，瑞文被戴上了剥夺视力的眼罩。这个眼罩的目的是防止他施放任何操控心灵的可疑法术。死刑犯原本还应该被割掉舌头，防止他念咒。不过由于高台已经被一个大型的“静默领域”所笼罩，没有人可以在这区域内咏唱法术，所以这一酷刑被黎明祷言摒弃了。
于是，失去视力的瑞文最后在狱卒的搀扶之下，才缓缓登上通往高台的阶梯。
由于这些天，他几乎没有进食，所以他迈出的每一步，几乎要耗尽全身的力气。尽管如此，他的内心却感到久违的轻松。
因为，每向前走一步，他都距离“终点”更近一些。
终于，他登上了高台。
耳边呼啸的狂风盖过了广场上人群的声音。“静默领域”不仅让区域内的念咒无效，更让区域外的人声无法传递进来。
他们会如何议论自己？是会大声唾骂，还是恶毒诅咒？亦或，两者皆是？
想到这里，瑞文苦笑。他早该承受这些。十五年前的他就应该死在这个高台之上，阳光之下。
迟来的死刑让他幸运的遇见了一些珍贵的人。
他想起了他为数不多可以被称作朋友的人——奎杰塔看到此刻的自己，会是怎样的表情；奈弗勒斯是不是一如既往的用骄傲眼神看着站在高台上的自己，那双不可一世的眼睛会不会在此刻染上片刻的哀伤；远在响水镇的罗恩神父听闻了这个消息，是震惊还是痛惜？
还有……妮可……
瑞文不知道妮可是不是也在人群中的某一个位置远远的看着自己。
想到这里，他甚至有些庆幸自己此刻不用看、不用听，不用面对世间的一切。
看不见，也听不清的他默默跪下，又默默抬起头，朝向天空。
他只用等待女神的利剑，等待死亡的拥抱。那将会是他最后的归处。
瑞文隐约感受到狱卒在自己周围走动所带来的微弱震动。他猜想狱卒应该在按照奥萝拉的指示，从高台撤离。
[终于……要开始了吗？]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奥萝拉会解开“制裁之剑”的卷轴，一把光铸巨剑会从天而降，穿过他的身体。他会在女神赫卡里恩的光辉中，烧成灰烬。
[来吧，让我迎接我的命运。]
瑞文仰头朝着天空。正午的阳光透过厚厚的眼罩，渗出一团淡淡的光。瑞文闭着眼睛，细细品尝这最后的光明。
[因为，很快我便不再拥有光明，也无法拥抱黑暗。]
···
奥斯蒙德广场的尽头，塔楼的顶层上——
崔斯坦有种不好的预感。
从来没有一个接受“制裁之剑”的死刑犯会一直脸朝着天空。因为他们知道死亡会从天而降，所以恐惧会令他们低头。
而瑞文却自始至终保持着抬头这个姿势。若不是他的双手被死死的禁锢在身后，崔斯坦甚至怀疑瑞文会张开双手，用最虔诚的姿势去迎接那把从天而降的巨剑。
[这太反常了。]
可是崔斯坦也想不出瑞文还能耍出什么花样。广场四周都是他设下的陷阱，他甚至安排人仔细排查了整个北赛尔城，检查了所有可能布置逆向传送门的地点，确保没有人能够从这座高台上劫走这个死刑犯。
即便如此，崔斯坦仍然感到不安。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奥萝拉站在他的身边，有条不紊的向民众发言、宣判瑞文的死刑，最后面无表情的撕开了“制裁之剑”的卷轴。
事务官米兰达看着面容憔悴的大祭司，心中悲切，却又无以言表。
圣骑士奈弗勒斯站在距离奥萝拉不远的地方，他今天出乎意料的沉默。十几分钟前，奈弗勒斯一会看看瑞文，一会看看奥萝拉，像是在期盼和等待着什么。直到奥萝拉撕开卷轴，履行了她作为公会最高领导者的职责，奈弗勒斯才如同明白了什么一样，无声的骂了一句什么，还朝着塔楼的栏杆踹了一脚。
狂风刮得更加猛烈了。
围着广场的人群中，有人发出阵阵呼喊。
“烧死他！”
“烧死他！”
“恶魔的爪牙！”
更多的人则和瑞文一样，抬头看着天空。
那一束炽热的光芒，比太阳更耀眼夺目，也比刀剑更锋利致命。
它亮得发白，如流星一般从天空的尽头坠落下来。巨大的能量仿佛要将天空撕裂。
人群中，奎杰塔看着这把光铸的巨剑，痛心的闭上了眼睛，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
“制裁之剑”那刺眼的光芒让奥萝拉忍不住转过头，她无法再看下去了。可是在回头的那一刹那，她迎上了崔斯坦关心的目光。
年长的师兄没有责备奥萝拉的脆弱，而是给她一个宽慰的眼神。
他好像在说，“奥萝拉，你已经做得很棒了。”
又像在说，“奥萝拉，不用逞强了，我知道你很难过。谢谢你为公会做出的一切。”
奥萝拉心领神会，却又倔强的拒绝了崔斯坦的安慰。
她转头朝向瑞文的方向，强迫自己面对瑞文的死。
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眼泪不争气的从眼角滑落。
她不要用手抹去泪痕，她不要有任何掩饰。
为一个即将逝去的好友悲伤流泪，有什么过错？
只是她仍然不明白……
[如果瑞文真的罪无可赦，为什么您却将他留在身边，留在公会？您想要得到的一定不仅仅是那些‘情报’。老师……真希望您可以告诉我……]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只能远远感受到那把巨剑以飞快的速度刺向瑞文，她早已无法再为瑞文做任何事了。
就在巨剑接近广场的刹那，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异样的呼声。
有一束光从制裁之剑的后方追了上来，它比这把坠落的巨剑更亮，更快，却又更小。
没人看清楚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见它如同一道闪电，在巨剑击中瑞文的前一秒，一击打碎了巨剑。
霎时间，“制裁之剑”瞬间化作无数光粒，随着狂风飘散开来。
在无数双震惊的眼睛的注视下，那道击碎了巨剑的光芒化作绚丽的身影。
那仿佛是一个人形生物，不过和在场所有人不同的是，他拥有一对洁白的羽翼。
那个高贵的身影轻轻的降落在瑞文的前面，面对着高台下的人群。展开的巨大羽翼为瑞文挡住了正午的阳光以及人们的视线，没有人注意到此刻瑞文嘴角的那抹转瞬即逝的微笑。
台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个传说中的生物所震慑。
只有塔楼上的两人，瞬间明白了一切。
奈弗勒斯佩服的摇摇头，“好你个瑞文·里伯斯，原来你这个混蛋，上头有人啊！”
奥萝拉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切，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你所谓的掌握你生死的人，不是我，不是公会分队的首领们，不是黎明祷言，甚至不是实之界的任何人，而是……光之界的天使……”
此时，更多的谜团又从奥萝拉的心中升起——难道瑞文当初得到纳法尔的庇护是因为光之界的命令吗？如果真是如此，为什么光之界会保护一个傀儡魔灵？一个恶魔制造的杀人机器，为什么会对光之界有这么大的价值，让他们愿意干涉实之界的事务，甚至这样大摇大摆的降临人间。
要知道，就连千年前的驱魔之战，人类被恶魔无情蹂躏的时候，天使们也只是间接为驱魔师们提供力量，从未有一次直接降临在众人面前，帮助人类抵抗恶魔的入侵。
[而这次，他们却可以为了瑞文……]
另一边，崔斯坦千防万防，却也没有料到还有这么一出。
前来劫法场的人，竟然是光之界的天使。这种来自光之界的魔法生物拥有远远超越人类的法术和战斗力。并且，所有圣光的使徒所使用的力量，都来自于光之界。所以任何人类释放的神圣魔法都可以轻易的被这个天使破除。
这就是为什么刚才的“制裁之剑”那么轻易的就被击碎。
崔斯坦已经缴械投降了。如果是天使要保瑞文，他们在场的所有人都束手无策——无论是实力上，还是名义上。
唯一的问题是，天使为什么要这么做？
[瑞文·里伯斯，你身上究竟还有多少秘密？]
就在众人还未从震惊中恢复的时候，那个圣洁的身影用人类最熟知的语言开口道。
“瑞文·里伯斯从今以后由光之界接管，黎明祷言的任何人都无权再插手关于他的任何事。”
他的声音如山泉一般婉转动听，却也像寒冰一样凛冽无情。
“现在，我要带他离开了。”
这位天使的声音清晰的穿过静默领域，丝毫没有受到魔法的影响，一字不漏的传到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崔斯坦知道他们的力量无法阻止天使带走瑞文，所以也只能随着他去。若天使真的带走了他们正要制裁的死刑犯，岂不是说明他们杀错了人？这让公会的颜面往哪里搁？
此刻他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给民众一个解释，好给这个事件一个完美的收尾。
他相信其他分队的首领也是同样的打算。
只有一个人，对这件事情提出了异议。
奥萝拉上前一步，大声道，“你不可以带走他！”
作者有话说第72章 行刑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