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双心事》溶雪

10、年少初识

　　半双和陆泽的第一次相遇是在半双六岁时。也不能说是相遇，只能说从那次之后，他们才有了真正的进一步接触，才开始真正有了交集。

　　那天是半双新出生弟弟的满月酒，爸爸不远千里从打工的城市回来，只为了看看他刚出生的小儿子。

　　在酒席上喝醉了酒的夏父说起自己这个晚到了六年的儿子，语气中满是骄傲。这样的爸爸是半双从来没见过的。在小半双的记忆里，爸爸是只有春节那几天才会出现的人物，他不怎么和半双说话，也不怎么会笑。但是直到那天，半双才之后，原来她的爸爸也会那样开心，那样放肆大声的笑。只不过在对着她时，他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漠视。

　　席间，半双再一次听他们说起她小时候差点被送走的故事。这种事情在当时那个年代并不少见，在半双的记忆里他们也不止一次的在她面前提起过这件事。

　　喝醉了酒的大伯把她拉到身前，粗糙的大手一把拽着半双的手臂，半拉半拖的把站在墙角偷偷看爸爸的半双拉到了人群中间。

　　参加满月酒的亲戚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把这件事当成一个有趣的谈资，当着小半双的面谈论着。

　　因为半双是爷爷奶奶第一个孙辈的孩子，当年在夏母肚子里时就被进补的很好。明明只怀了一个，但肚子看上去就像是怀了双胎。

　　去医院做检查时，偷偷给医生塞了钱，医生就为他们透露了性别，一子一女。得到这个答案的夏家人非常开心，当即包了一个大红包给医生。

　　当年计划生育政策严格，夏母能一次就生两个，而且其中还一个是男孩儿，这对他们简直是惊喜。

　　结果等到分娩那天，夏母只生了半双一个，失望的夏父和夏奶奶就想把半双送走。

　　他们偷偷联系了一户没有生育能力的家庭，想把半双送给他们，只是被夏母差觉之后，不顾自己还在月子里的身体就跑出去把半双抱回了娘家。

　　当年的政策是：农村户口，第一胎是男孩过六年还能再生一胎。陆奶奶原本是不想等那六年，所以才把半双送了出去，但夏妈妈的坚持让夏奶奶也没有了办法，只能再多等六年。

　　不过，好在这次夏妈妈是生了一个男孩。

　　夏父现在是有子万事足，再加上他不觉得半双一个才六岁的孩子能了解他们在说什么，所以也没有阻止。

　　任由半双被亲戚们围在中间，被用一种观赏的眼神注视着，耳边络绎不绝的是她差点被抛弃的故事，她只能皱着眉头默默的低头当做听不到，看不到。

　　大家的笑声，交织着那些半双并不想听到的语言，清清楚楚的一直传达到半双的心里。

　　也许他们觉得半双不过是一个六岁的小孩子，不懂事也不记事，所以压根没把这件事当初一件不能说的秘密来看待，也没觉得不能在半双面前说起。

　　但是半双从小长大的环境就导致了她是一个早熟的小孩。那有小孩子是天生就听话内向的，这不过是他们的一种外在保护。就像半双，她默默的把这件事记了很多年，小心翼翼了很多年。

　　年幼的半双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生下时会被抱走，只是默默的把自己是不被期待的存在记在了心里，然后小心的维持着和父母的关系，小心翼翼的讨好，就算父母对她没有任何要求，她也会很努力的去做好每一件事，然后期待着父亲会像对着弟弟那样的对着自己大笑。

　　也许半双再大一点儿，就能很好的忍受这些刺耳的笑声和她不愿意听到的话语。但是眼下岁的她还没有那么成熟，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忍不住挣脱了大伯的禁锢跑了出去，身后是爸爸数落她没有礼貌的的声音。

　　乐水镇的巷子之间四通八达，半双一口气跑过了几条巷子，等她气竭的停下来时，发现又拐回了家附近。

　　慢慢的绕到屋子后的窗下，半双个子矮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不过就算是看不到，光听着从里面传来的那些欢声笑语，半双就知道，这些大人们没有一个把刚刚发生事记在心里，甚至连半双跑出去也不过是当她小孩子家家，耐不住和大人待在一起，跑出去玩儿而已。没有人会觉得她一个六岁的小姑娘会把他们的话一直记在心里。

　　慢慢的靠着墙角蹲下，双手用力的环抱着自己，这样的姿势总是让半双特别有安全感，就像是被拥抱住一样。

　　在感觉到抑制不住的鼻酸之后，半双索性把头埋在了双膝之间，整个人团成一个球的形状。小声啜泣着。

　　哭的太认真，丝毫没有发觉外面已经开始下雪了，也没有发觉到有人路过，停下，又离开。

　　陆泽也没想到会在自家门口看到邻居家那个总是笑的甜甜的小姑娘在偷偷哭泣。

　　她不像其他小孩那样张大了嘴嚎啕大哭，他只能听到细微的吸鼻子声。要不是看着这一小团眼熟，特地的在边上多站了一会儿，甚至感觉不到她在哭。

　　他们两家虽然是邻居，但陆泽一向不爱和这些小姑娘们玩儿，她们既不会爬树也不敢抓虫子，他和她们玩不到一块儿去。

　　但是隔壁的这个小姑娘，陆泽对她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娘，每次见到他都会“哥哥，哥哥”的喊他，一笑就有两个小梨涡，要不是她玩的游戏有些太“幼稚”他还是愿意破例和她一起玩的。

　　雪下的越来越大，一片片棉絮般的雪花从天空飘落，虽然还没有积起来，按着这趋势下去，不需要到明天，地上就能积起雪来。

　　陆泽兴奋的看着越下越大的雪，想象着自己可以在外面堆雪人打雪仗，也许还明天早上还能去走冰湖。

　　只是蹲在那儿的半双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天气的变化，还在伤心的哭泣。陆泽看着雪花落在她头上又马上融化成水珠浸入，似乎想到了什么，飞速的跑回家，拎了把大伞又跑了出去。

　　妈妈曾经和他说过，女孩子偷偷的哭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他没有去打扰这个小姑娘，只是默默的撑着伞为她挡住越来越大的风雪。

　　等半双哭到没有力气再流泪时，抬头就看到邻居哥哥那张被风雪吹的绯红的脸。四周都是纷纷扬扬的雪花，地上甚至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冰，但因为她在他的伞下，所以她的身上依旧是清清爽爽的。

　　陆泽其实已经被这寒风吹的浑身都在发抖了，快要撑不住时正好看半双抬起了头，就对她说道：“下雪了，回家吧。”

　　半双摇了摇头声音沙哑道：“我不想回家。”

　　不想回家？这句话传达到陆泽的脑子里瞬间就演变成了另四个字——离家出走！

　　他一下就激动了起来，搓了搓被冻的通红的小手去牵半双：“那你先跟我回家吧。”

　　半双看着陆泽伸出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默默的把手藏到了后面，她的手上沾满了眼泪和鼻涕很脏，她不想把小哥哥的手也弄脏了。

　　“快点啊，难道你不冷吗？”陆泽看半双半天都没有反应，直接伸手过去想拉她起身。

　　但是半双蹲了这么久，腿早就已经麻了，一直蹲着没感觉，但是一下子猛的被拉起，腿根本就受不住力。

　　一个大力的扯，一个因为腿麻动不了，但是半双因为从来不挑食，把自己喂的白白胖胖的所以在体重上以绝对的优势战胜了陆泽，两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好疼啊！”半双倒在陆泽身下，双手不自觉的捂着酸麻的腿。而且因为疼痛，刚刚才下去的眼泪一下又涌了上来。

　　“你不要哭，我不是故意的。”陆泽看到半双的眼泪，一下就慌了，他以为是自己压疼了她。感觉就从半双身上爬起来，却因为棉袄厚重动作不便，手重重的压在了半双的腿上。

　　半双腿上的酸痛原本已经缓和下去，只剩下麻了，但是被陆泽这么一按，比刚刚突然被拉起还疼。

　　半双忍不住的又哭了起来，这会儿是因为生理上抑制不住的疼痛而大哭，比起之前的小声哼哼，这次半双用尽了全力：“呜呜哥哥，我好疼啊。”

　　这下陆泽知道半双是那儿疼了，他以前蹲在地上玩虫子蹲的时间久了也会这样。快速的从地上爬起来，捡起掉在一边的伞重新撑在他们头顶，陆泽扶着半双的手教她：“慢慢的站起来，我扶着你。你要用力的上下甩动双手，一会儿就不麻了。”

　　感觉到手臂被人抓在手里，半双停下哭泣，听话的借力慢慢站了起来，过程中虽然很痛苦，但是和刚刚的疼痛比起来半双觉得还是可以忍受的。

　　等半双站起来，陆泽放开拉着她手臂的那只手，上下甩动示范道：“你像我这样，很快就能好。”以前他腿酸麻的哇哇叫时，奶奶就算这样教他的。

　　半双模仿这陆泽的动作甩动双手，一边做一边确认道：“是这样吗？”

　　陆泽认真的看了会儿半双的动作，肯定道：“嗯，就是这样！”

　　于是两个小孩就这样把甩手臂当初一个游戏，一个在认真的甩，一个在认真的看对方动作是不是正确。直到陆奶奶等不到陆泽回家吃饭出来找人，才把他们都领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