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在下》明州雪

93、是非

　　逍遥界中，长鞭啪一声巨响，挥在地面，道旁屋中小妖们，听闻动静，立时开窗抬头看热闹，只见地上多了一条丈许长，三指宽的沟槽。

　　锁妖阁门前阶上，无烟与城旌、爰爰正发着呆，三妖同时一缩肩膀，看向上空。

　　“无烟，进去。”连云自阁中出来，手中幻化出龙骨剑。

　　长空感知到下方熟悉的气息，低头看去：“连云？还有……狐妖？”他转而对向逍遥：“他们还在一起？狐妖不是早就被我诛杀了，是你救了他？”

　　这更激怒了长空，他怒火中烧，一鞭扫向逍遥。

　　连云化龙腾至长空身前，承接下鞭风。这一鞭虽力道十足，毕竟没有用上神力，饶是如此，连云仍是守得身形一晃。

　　“连云，我们的事，你别管。”逍遥挥手，示意连云离开。

　　连云转动蛟首，看看双方，一言不发。

　　“你的账稍后再清算！”长空以鞭指向连云。

　　“回去。”逍遥道。

　　连云只能落回锁妖阁。

　　“你让是不让！”长空道。

　　逍遥：“不让。”

　　长空长鞭绕周身一旋，再次击向逍遥，逍遥凌空一翻闪过，折扇不展，对着鞭头一触，一绞，将燎原缠上折扇。

　　长空将灵火注入，熊熊火焰沿着燎原，烧向折扇。逍遥撤手收扇，双手结印，蓝色神力在掌中凝聚，缠上灵火，不过一息，他微微侧头，似是感知到什么，瞬间撤走神力，急急后退，险险避开灵火。

　　幽冥界方向，一人飞来，竟是刚才离开的重华，落在离长空最近的屋顶上。

　　“木灵神大人？清秋已被诛杀？”长空忙问。

　　“我还未入幽冥界，便听此处中有异动，先来看看。龙神，你与逍遥为何在此争斗？”重华问。

　　逍遥不言，站到长空身侧。

　　长空道：“木灵神大人，清秋一事，还请您再做考量。”

　　“你此来是为了阻拦我诛杀清秋？”重华道。

　　长空：“正是，此事不能就此了解。”

　　“由他人言看，清秋确实是恶者。”重华仍然是一副肃然姿态，看不出情绪起伏。

　　“他人言，就能定义是非对错吗？”长空问。

　　重华：“是非对错，向来多数人说了算。”

　　长空从没想过，天神界他本以为最中正的木灵神，竟会说出这番言论：“什么叫多数人说了算？”

　　重华问：“清秋若行事端正，没有任何错处可取，晨曦国多数国众，为何会说他里通未央城？”

　　“只因他身份是魔，世人对他有成见。”长空答。

　　重华：“他是魔，千真万确。心中有障无解者，入魔。他既已入魔，障在心中，你如何说他是善？”

　　对魔的这番定义，长空自小便听尺木讲，认同了数千年，现下却不禁怀疑起来，清秋心中有无解的障，但他能抑制这障，不让心魔蚕食自己的正|念，如此的魔，怎能算为恶类。既有清秋在前，那这世间身为魔，却能压制心魔的，难道只他一个？凌波所说，未央城中曾有许多善魔，清秋也说过，岳晦岳朔曾经让他阻止城中魔伤害凡人……

　　见长空有所迟疑，重华道：“还有一法，可查清清秋一案，且绝无可能有假。”

　　“是何法？”长空拉回思绪问。

　　“火山狱地火镜，可观死前前尘，注入神力，可观至死前更久一段时光，可以此看清秋身前作为。”重华道，“龙神既有疑，可随我前往一观，若清秋果真未行恶，我便向帝神禀报，劝其收回成命。”

　　木灵神果然没有辜负长空对他的崇敬，说了句公道话，长空忙回：“谢木灵神大人，我这就与您前往幽冥界。”

　　逍遥却道：“少爷，木灵神建议，毕竟非帝神令，幽冥界不宜私入……”

　　“幽冥界不可私入，逍遥界难道……”长空话到一半，意识到木灵神虽没有追究逍遥出界一事，但他提及，显然也是在提醒木灵神，尽管现下对逍遥不满，但绝不想害他受罚，急急收住，“你守的是逍遥界，又不是幽冥，木灵神大人既已准许，我为何不能去。”

　　“逍遥，我知你与龙神感情深厚，若你担心我做什么，大可一同前去。”重华说毕，招手示意长空先行。

　　长空知道他支走自己，定是与逍遥要说什么，便先行前往幽冥界。

　　重华道：“你怕他看到前世？”

　　逍遥看着长空背影：“木灵神大人如此做，是想让他看到前世？”

　　“我不过为查明真相，让龙神亲眼所见，免得责怪天神界错杀好人，也免得龙神对陛下心怀芥蒂。”重华言之凿凿，“我记得，你似乎会些凡修的术法，凡术千万，你可会隐藏之术？”

　　逍遥不言。

　　重华：“届时你施道术，让地火镜照不到长空，便无需担忧了。”

　　“木灵神见多识广，佩服。”逍遥追向长空。

　　重华随之而去。

　　幽冥界有十九层，底层乃幽冥神所居幽冥殿，上十八层则是狱，关押有罪魂魄，火山狱在第十六层，是让诸魂在地火中灼烧，认清自己前尘罪孽之狱。

　　高耸的巨大黑铁狱门前，重华出示帝神令。

　　鬼相命鬼差们打开大门。炎炎灼热扑面而来，比道枢山秘境外的山洞，过之而无不及。

　　“少爷。”逍遥抬手，一掌贴在长空后心，覆了张符箓上去，符箓瞬间隐没。

　　长空乜了他一眼：“做什么？”

　　逍遥替长空拭额上微汗。

　　“别动手动脚。”长空挥开他的手。

　　地火不同于灵火、魔火，由幽冥而生，没有任何灵气魔气，却不熄不灭，千万年来，将狱中山石砂砾不断烧融，在狱正中的盆地中，煅炼出一面绝不会现假象的地火镜。

　　地火镜之上，便是罪鬼受刑罚之处。清秋站在镜侧，茫然四顾。

　　向来魔修死后，魂魄入幽冥，都是先入火山狱，待幽冥神发落，便立刻诛杀，现下这一魂，上头下令暂时关押，幽冥神不知该如何判罚，便未给罚，只让他在此等候。

　　看到长空，清秋便跑了过来：“长空大人，你为何在此处？还有这两位是？”

　　“我们为证你清白而来。”长空道，“木灵神大人，开始吧。”

　　“清秋，照镜。”重华双手结印，将一缕神力输入脚边地火镜一隅。

　　一听木灵神三字，清秋二话不说，便遵照重华所言，探头照向镜中。

　　镜面中，他的面目缓缓模糊，取而代之浮现起未央城中画面。

　　在重华的催动下，地火镜显出清秋自入魔，到死前的所有经过，全部与他此前心魔中所示无意。

　　“木灵神大人，现下可以证明，清秋非恶了吧。”长空道。

　　重华沉吟片刻，待地火镜中画面完全熄下，才拍拍长空后背道：“你说的不错，他虽为魔，却并非恶者，不该灰飞烟灭，我这就去向帝神请命，赦他的罪。”

　　说毕，他便朝狱门走去，离开火山狱，片刻不待回天神界请命。

　　“清秋，我们走。”长空道。

　　“多谢大人宽宥。”清秋揖身感激不已。

　　逍遥拦在两人身前：“少爷，帝神令未来，我们稍待片刻，待木灵神归来……”

　　“我们先送清秋入轮回门。”长空道，“若帝神赦罪，我也不算大错。”

　　“但若帝神不赦罪，你私放他，便是你的错了。”逍遥面上笑意全无，转而对清秋道，“清秋，你希望为了救你，害龙神遭受雷罚吗？”

　　清秋道：“这是万万不可的，长空大人，我们还是等木灵神大人归来吧。”

　　重华会如实上报，长空毫不怀疑，帝神得知真相后，会不会赦免清秋的罪，他却只报了七成希望，加上踆乌不知会如何撺掇，飞雪亦站在他的对立面，结果并不是万无一失的。

　　长空道：“若帝神不赦罪，等木灵神大人再回，他奉命行事，清秋就救不了了。必须趁现在，将他先送入轮回。清秋，我们走。”

　　“少爷。”逍遥站在长空身前，直直看着他。

　　“我不想与你在此动手。”长空道，“让开。”

　　逍遥与他对视，片刻后，终是败下阵来：“罢了，清秋，你随我走。”

　　长空狐疑看向逍遥。

　　“我带他入轮回门，少爷，你在此等候木灵神结果。”逍遥这次没有问可好，直接手掌一抬，凌空一抓，将清秋带了过去，化作一道蓝色光华，射向狱门。

　　这变故太快，长空一时竟没反应过来，片刻后，眉宇紧紧皱了起来。先放清秋去轮回，是自己的主意，而逍遥此行，无非又是在为自己的主张担风险。

　　看到地火镜中，自己一脸不痛快的表情，长空不悦更甚，想到飞雪与凌波所言，现下地火镜没有反应，是不是证明他更本没有什么前尘……

　　正思及此，地火镜中，长空的身影如融入水中般，缓缓散去。

　　地火镜画面浮现，显出一人，与长空一般，眉梢锋锐，一双红曈如血琉璃般，鼻梁挺拔，颧骨削刻，更显凌厉，一身红衣烈烈在狂风中烈烈舞动，唯一不同的是，镜中那人，是一头红发。

　　这是……

　　与逍遥相遇前，那个做了无数次的梦中，他看不见自己的面容，却清晰的看到垂在胸口的红发。

　　“我的前世？”长空不由俯身，注视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