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在下》明州雪

61、禁地

　　余容毕竟修为不济，不出两座山头，就被长空追上。

　　此地离道枢山越来越近，山林中零星有历练的凡修，余容随手抓来一个凡修。

　　长空正想着，若她伤了凡修，雷罚自降，谁知余容重重一推，将凡修朝他推了过来。

　　长空举鞭就要上去接，边上摇光快速道：“凡修若伤在你手中，会有雷罚。”

　　长空急急收鞭，徒手抱住凡修。

　　那凡修分明是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一看救自己的是这么个英俊的修士，眼中竟露出崇敬之色，环着长空脖颈不放手了。

　　长空挣了挣，要不是有天规横在面前，早就一掌把这凡修拍晕了，想了想，也效仿余容，朝前一推：“摇光。”

　　“大人，我不过一个记录小神，你……”摇光接住凡修，朝他头顶拍了一道符箓，朝下一推，凡修轻飘飘地落上地面，毫发无伤。

　　只这一耽搁，便又与余容拉开距离。

　　长空顺着摇光指路，再次急追上去，翻过三座山，终于见到余容身影一闪，消失在山巅。

　　“那是道枢山境地。”摇光道。

　　凡人禁地，横竖也拦不住上头的神祇，长空翻过山巅，只见东方一座山头上一大片殿宇楼阁，想必是道枢山主峰，而西方则烟雾缭绕，什么也看不分明，下方则是座山谷，谷底一条羊肠小道，一头通往道枢山主峰，另一头断在山下。

　　长空跃入谷中，余容已没了身影，从上方看到山道断去的那一头，其实通入了一座黑魆魆的山洞中。

　　“这就是禁地？”长空探头问道，“后面是什么？”

　　“秘境。”摇光回答，“西方被浓雾遮掩的几座山，都是秘境，这个山洞就是入口。”

　　一方是秘境，一方是道枢山主殿，余容的目标是逃匿，秘境之上全是迷雾，若躲入其中，倒不失为一个好藏处。

　　“入禁地？”摇光问。

　　长空：“走。”

　　有个对此地熟悉的神，实在省了不少事，否则像这种禁地，禁制一定设得森严，还要花时间破解。

　　摇光却未出任何术法符箓，直接进了山洞。

　　“这里没有禁制？”长空问。

　　摇光捻出一枚符箓，点亮火光：“这里只是一处甬道，秘境入口在洞底，禁制也设在那里。”

　　重华在时，摇光一直跟在最后，重华一离开，他便自发地走到长空前头，倒是省了长空不少找路的功夫。

　　“日灵神说，神祇不可回族群居住的故乡。你先前是道枢山弟子，为何入山没有受其他神祇阻拦？”长空问出疑惑了一路的问题。

　　“的确有这规矩，但我们人之七政与勾陈大人只司记录，若被上界感知到，动用神力参与了其他事，便要受罚。”摇光道。

　　长空：“你方才还动用神力，点了符箓。”

　　摇光说：“书符箓，几乎不消耗神力，只要了解周天运转，与符箓走向融合便可，至于点火，这一点神力，还不及我执笔书写的耗费，上界不会在意。”

　　两人渐渐深入，山洞中，气息略微起了变化，刚入内时，还能赶到洞外山上透来的充裕灵气，现下却只有阴郁的诡异气息。

　　咔哒一声轻响，摇光脚下踩到什么，他放大了火光，照出地面景象。

　　他踩到的是一截枯骨头，且越往山洞深出，骨骸越多。

　　长空端详一具骸骨，是被人拧断脖子而死，再看一具，浑身是伤，一道道深入到了骨头上，可见下手之狠戾。

　　“这里不是禁地入口，怎么和战场一般，全是打斗而死的？”长空边走边看，只期望前面不要再出来个难对付的大魂灵，“这里有没有魂灵？”

　　摇光也有几分诧异：“我飞升之前，这里并没有这些。道枢山修者自入门便接受洗礼，即使有执念，也是为飞升九天，这种念想如果能成魂灵，那灵也早就飘上天际，被天神界除去了。”

　　又走了一段，地面尸骸越来越多，远方山洞深处，还隐约传来人声，听声音，似乎有数人同时在说话，又听不清在说什么。

　　长空侧耳倾听，听到身后，传来切近的呼吸声。

　　他一掌朝身后劈去，手腕被牢牢扣住。

　　“谁！”长空一腿扫出，同时回身。

　　后面那人朝侧边一移，闪过腿风，手未放开，把长空也带了过去，露出一张笑盈盈的雅致脸庞，几乎要贴到长空面上，竟是鸿溟。

　　“你怎么来了？”长空甩开鸿溟，退后一步，站稳。

　　鸿溟走到他身边：“随便逛逛，少爷呢？”

　　“捉拿花神余容。”长空看了鸿溟一眼，他的面色已然恢复如常，再握住他脉门一探，没有任何修为，“你修为又忘带了？”

　　鸿溟道：“见了少爷，就什么都忘了。”

　　长空不想听他胡言乱语，继续前行。

　　摇光听到后面动静，转过身来，看到鸿溟，倒也并不怎么意外，揖身道：“海神大人。”

　　“只你们二人？”鸿溟问。

　　“木灵神大人上界请诛神剑。”摇光道。

　　鸿溟微微眯眼。

　　三人继续前行，洞中温度开始缓缓升高。

　　“怎么越来越热？”长空问。

　　摇光无法给出答复，只道：“我飞升前，此处并非如此，只是个灵力充沛的寻常山洞，唯一不同的，也只是通往四境之中最大的秘境而已。”

　　方才的一众人声逐渐清晰起来，并未见人影，似是从四面八方的山石中发出声响，又似横陈在地上的骸骨们在说话。

　　人声汇成一句句交叠的话语，传入耳中。

　　长空仔细辨别……

　　“你救不了苍生，你只能眼睁睁看着魔物，屠光世间一切，你是个废物……”

　　长空脚下一顿。

　　“少爷。”鸿溟捂住长空双耳，“这是扰人心神的阵法，别听。”

　　两人此刻的动作过于亲昵，长空拉开鸿溟双手：“我还不至于被这些东西，扰了心神。”

　　他又辨出两句……

　　“你背叛上神，自私自利，什么明哲保身，不过是苟且偷生。”

　　“你护不住他。你救不了他。你只能送他去死。”

　　鸿溟握住长空的手。

　　话音越来越响，仿佛有无数人在耳边，诅咒般诉说。

　　长空没有甩开鸿溟，一脸正色，看着前面肩膀紧绷的摇光背影，料想在这种话音之下，他应当也不痛快。

　　山洞中越来越热，且并非寻常的热，饶是长空体内灵气属火相，额头汗珠也止不住地冒出来。

　　话音又多了两道。

　　“他修魔，你修灵，他死了，你却成了神。他修魔怎样，你升神又怎样。你心悦于他，怎不随他修魔，怎还为天效命。”

　　“你最珍视的，他快死了！他要死了！”

　　长空烦躁地拍拍额侧：“到底在说些什么。”

　　“不过是些害人的雕虫小技。”鸿溟扣着长空的手，“少爷不必理会。”

　　“前面有异样。”摇光忽然回头。

　　长空挣开鸿溟，快速上前，终于在山洞尽头，看到了余容的身影。

　　“入口呢？”余容踅摸着山壁，没探到任何通往秘境的入口。

　　此处已变得炙热无比，若是毫无修为的凡人进来，恐怕不过片刻，就会丢了性命。地面上，骸骨也少了很多，想是曾经的来者们，亦受不了这种温度，大多止步于此。

　　余容转过身来，双目满是血丝，一张绝美无双的脸庞，因炙热被燎得通红，汗水浸透了长发和衣衫，整个人像从水中捞出来似的。

　　她扶上另一面山壁，山壁亮起微光，一道符箓浮现。

　　“斐凡……这是斐凡的符。”余容眼中盈满泪水，顺着脸庞滑下，一滴两滴，至第三滴，成了黑红色的血，她瞪视着符箓，眼中成了血色，“不……这不是！”

　　“她入魔了？”长空诧异，分明是神祇，竟然也会入魔？

　　摇光往后退了一步，几分惋惜地摇摇头，让开战场：“看样子，确实入魔了。”

　　长空召出燎原，执在手中：“这下我总可以放肆对付她了吧。”

　　“木灵神大人已去请诛神剑。”摇光道，“火……龙神大人还是先制住她为上。”

　　“麻烦。”长空一鞭抽向余容。

　　余容全神专注在符箓上，生生受了一鞭，竟只是身形晃了晃，连头都没有转过来。

　　“那墙上有什么？”长空挥鞭，成功捆缚住余容，行动间不经意靠上洞底山石，衣袖被燎去一角。

　　鸿溟展开折扇，随之仿佛感应到什么，侧头朝洞外一看，收起折扇。

　　余容魔怔了般，只是喃喃念着“斐凡”、“符箓”，丝毫不做抵抗。

　　“这太奇怪了。此处本是秘境入口，现下入口却消失了。”摇光踱到符箓前，细细端详，“这里的符箓，是斐凡尚未入魔之时，设在此处，防止秘境中妖物出逃。为何会……”

　　余容摇着头：“这不是斐凡的符箓。”

　　“这符箓不对劲。”摇光脸色一变，“乍一看是为了困住禁地灵妖的拘灵符，但多了细小的几笔，这是何符箓？我从未见过。”

　　鸿溟上前亦看了看。

　　长空知他也通符箓之道，便问：“你可曾见过？”

　　“未见过。”鸿溟道。

　　“龙神大人，符箓阵法这些东西，是术，用来弥补修为不足。”摇光说，“生来为灵者，修为成长与人修比，快了数倍，上限也高，大多不会修这些。”

　　长空疑惑地看鸿溟。

　　鸿溟笑道：“正是，天神界上位神祇，都不修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