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在下》明州雪

36、玩物

　　长空一张少年脸庞，肃穆而又严厉：“凡人、灵修杀戮，自有惩治，轮不到你这魔修来置喙！”

　　万弈不再说话，一张方正的脸上，满是不甘。他将所有魔气倾注在黑盾上，接下长空猛力一鞭，一时逃脱不了，却也让长空无法将他彻底击败。

　　长空踩在黑盾上，一个倒跃，退到深壑边缘。

　　眼看有喘息之机，万弈手腕一翻，散盾为气，卷起一阵黑风，送至自己脚下，试图借此从后方飞跃逃脱。山壑已被露泽扩展得足有四五丈宽，壑中尽是断树。

　　“想跑？”长空一鞭扫向壑中，登时燃起火光，沿着深壑蔓延，形成一个火圈。

　　万弈仓促停下，衣衫又被燎掉一个角，再次幻出黑盾牌。

　　长空站在火圈这头，看那头吃力招架的万弈，方才靠得近，只顾着正面出击，现下离稍远了些，也让他看清了破绽。

　　他左脚一沉，顿时如剑般射了出去，重重一鞭挥在黑盾上。

　　万弈亦扎稳马步，准备承受长空接下来的数击。

　　“万弈，你师尊没教过你……”长空手腕猝然一拧，长鞭一分为二，他一手执一短鞭，飞速击打|黑盾，话音一顿，右手猛地侧出，短鞭自盾牌一侧切入，缠在了万弈颈项上，“打斗，要用脑子吗。”

　　万弈分出一缕魔气，缠入颈项与长鞭之间抵挡。

　　“师兄！上头有东西来了！”露泽正在上面巩固火焰屏障，只见遥遥飞来两只鸟，一大一小，小的是只蓝背拙燕，大的竟是灵鸟叁鸟，通体赤红，展翅有数余丈，鸟背上，还站了一个人，“两只鸟，还有个人！”

　　长空一鞭拄着盾，一鞭制着万弈，正渐渐以火焰压倒他：“这里在诛魔，让他们让路！”

　　“你们绕道走！这边忙着呢！”露泽摆着蛟躯嚷道。

　　谁知来者恍若未闻，那叁鸟径直向露泽冲来，他背上那人一身黑色斗篷，将面目遮去一半，脚下一踏，跃离鸟背，转瞬移至露泽头顶，双手在面前一错，再一展，一道蓬勃魔气压上露泽，如有千斤重般，瞬间将她压上火焰屏障，屏障龟裂，崩成碎片，露泽被重重击在地面上。

　　这一击不止预料不及，更强悍无比，露泽根本无法承受，身躯缩小成手臂大小，蜷成一团，不住颤抖：“师……兄……小心……”

　　“露泽！”长空意识到身后更大的危险，撤回对盾一鞭，看也不看上方敌人，送火焰向上牵制，随后另一鞭也收回，急射向露泽，卷起她，退到火圈对侧。

　　上方黑衣人又一道魔气压下，打在方才露泽所在位置上，留下一个塌陷的大坑。

　　“来者何人？”长空抬头，上方一人黑色长袍裹身，立在半空中，身旁一尾火叁鸟，一只蓝背拙燕。

　　黑衣人开口，是男声：“南风，带万弈去疗伤。”

　　叁鸟与蛟一般，亦属四灵之一，乃神凤之下位，且不说那黑衣人，即使与这叁鸟对上，长空也不一定有胜算。

　　叁鸟看了长空一眼，似要发作，黑衣男道：“带万弈疗伤。”

　　“是。”叁鸟将万弈衔上脊背，展翅离开。

　　长空身后是熊熊燃烧的深壑，他自然不怕自己的灵火，脚步往后一移，决定先撤离此地。

　　“岳晦大人，您不杀他？”逐雨问。

　　“他伤我徒儿，当杀。”岳晦指尖一点，长空背后火焰瞬时变黑，“但我尚有疑。”

　　长空退不得，却也不惧，一手抱住露泽，一手握紧长鞭，直视岳晦：“你就是万弈师尊？你们摄人魂魄，究竟有何目的？”

　　岳晦落上地面，踱至长空身前，歪着头似在打量什么，露出半张英俊无比的脸庞，灰色的瞳仁却没有任何焦距，分明看不见，行为动作却完全不似盲人，面对长空道：“你与荧惑大人，是何关系？”

　　这一问简直莫名其妙，长空一点不想和十恶不赦的魔头扯上关系，答道：“我与魔王荧惑，不共戴天。”

　　“为何？”岳晦头微转，露出另半边脸，严严实实地覆着半张黑金面具，看不到其下面容。

　　长空垂眸，看手中火鞭，算计如何对付这修为深厚的魔修：“魔王荧惑掀起神魔大战，以致生灵涂炭，三界众生皆与其不共戴天。”

　　“三界众生？”岳晦仰天大笑，“那我尊他敬他，岂非不算众生？”

　　“魔者，不配生于世。”长空火鞭与话音同起，抽向岳晦后背，本以为他会抵挡，便可趁机从上脱离，谁知岳晦只负手一抓，便牢牢握住了鞭头，朝外一甩。

　　长空急忙松手，还是被鞭风掀倒在地。

　　岳晦蹲在他面前：“你与海神，是何关系？”

　　-

　　翼望山北入山处，叁鸟南风带着万弈一路向北。

　　鸿溟乘着青蛟而来，一见万弈逃脱，便知长空有危险，二话不说，挥扇一收一挥，收摄灵气，一道浪就卷了过去。

　　“曦澜大人？”子陵还不知发生什么，要停下助他打斗。

　　“往燃火处飞，莫停。”鸿溟冷冷道。

　　南风一双橙色眼瞳灼灼盯着鸿溟，尖利鸟喙张开，飓风裹挟着火团喷射出来：“海神！你背叛荧惑大人，如今又要来碍我们大计！”

　　“海……海神大人……”子陵一惊，慢了下来，“他们是魔修余党？”

　　“莫停。”鸿溟立与蛟首之上，折扇再挥，水幕出挡下风火。

　　南风如巨大火矢，直直冲来，鸿溟将折扇向上一抛，双手齐展疾书，顿时周身符箓纹显现，折扇落下，他牢牢接住，平平一扫，将符箓推出。

　　符箓化作一把把水刀，从四面八方朝南风杀去。

　　万弈清楚南风性子，向来只管攻不顾守，立时在他背后，魔气全开，展出黑盾抵挡，只是他的修为终归不算太强，且翼望山灵气尚丰，鸿溟借此力量大增，不过数息，黑盾分崩离析。

　　水刀刺入万弈周身各处，他晃了晃，从南风背上栽了下去。

　　南风周身燃起魔火，火焰与水刀相撞，白烟蒸腾，呲呲作响。原本魔火根本不惧凡水，鸿溟未动用神力，驭的也不过是空中水汽，但他这一击的刀，却又是符箓所化，只受了几分阻滞，便刺入南风身体。

　　南风眼见根本不是对手，衔起下落的万弈，扭头就跑。

　　子陵下意识要追，鸿溟低喝：“莫追！速速前往火焰燃烧处，莫停！”

　　-

　　“你身上，有海神的气息。”岳晦逼近长空，阴仄仄道，“你与海神和荧惑大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长空越听越疑惑，若说他身上有海神气息，也许是因两人平日里走得太近，那又为何海神大人和魔王荧惑，会被岳晦摆在一起问：“与你无关！”

　　“说！”岳晦一掌扣在长空颈项，指尖黑色魔气萦绕，“你是不是海神大人所造？”

　　“造”这个字实在太过荒诞，无稽到长空甚至读不懂他其中的意思：“我生于中泽，长于中泽，憎恶魔王荧惑，敬重海神大人，这就是我与他们的关系！”

　　“也对。”岳晦斜着嘴角，也不知是笑是哭，半张英俊的脸庞被面具与难以定夺的表情，衬得诡异万分，“海神背叛荧惑大人，大人与他势不两立，绝不可能同流合污，定是海神他自己一厢情愿……”

　　岳晦话音未落，猝然收拢五指：“既然你与荧惑大人无关，那便去死吧！”

　　长空瞪大双眼，气息瞬间滞住，脑海中闪过的各种反击脱身法子，顿时随之散去，眼前一白。

　　不过一瞬，喉头的手就松了。

　　空气重新回归肺腑，长空猛喘一口气，视野终于清晰起来。

　　只见鸿溟浮在空中，折扇执于胸前，一道水流如练向下，从扇锋舞出，而岳晦面朝他，魔气如黑色巨蛇出手，撞上水练。

　　“海神，你竟来了！”岳晦魔气与鸿溟势均力敌，“这灵蛟，与你是什么关系？”

　　鸿溟缄默不言，恍如没听到岳晦话语般，自顾收扇，周遭灵气摄入，魔气也随之杀过来，他落上地面，沉身以扇为刃，切至岳晦身侧，再一旋身，停在长空身边，一手扶起长空，让他靠在自己肩头，再次挥扇，赶在魔气撞上两人之前，又出水练挡住。

　　“我没事。”刚才岳晦一番废话，拖到了鸿溟来，长空倒是没受什么伤，扶着鸿溟的手，站稳身姿。

　　子陵跃下，见露泽伤成这副模样，深深喘了两口气，结印在手，送出如灵蛇般的藤蔓，缠入水练中：“露泽如何？”

　　“伤得不轻。师兄，你先替他疗伤。”长空把露泽交给子陵，长鞭替上藤蔓，艳红火焰腾腾地缠了上去。

　　鸿溟的水练丝毫没有被火蒸发的趋向，翻滚出白浪，与红鞭一齐缠绵交织，逼退魔气几分。

　　岳晦看着并肩而立对付自己的两人，阴阳怪气道：“倒是有默契。海神，荧惑大人分明是你亲手杀的，事到如今，你该不会对荧惑大人还有所留恋，因此造了这么个玩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