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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太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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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山村。
数百里外的一切,仿佛与此无关。
阴差拘齐魂魄,肃整列队。
幽冥神绿衣站在一处废墟后,青丝披散若墨,面颊苍白如雪,衣摆暗绿似叶,在这暗夜中,仿佛一株将绽的优昙花。
“此番魂魄众多,你领阴差们先行回去。”她微微仰头,带着不可侵|犯的清冷,对鬼相道,“我还要再核查确认一番。”
阴差拘魂,幽冥神自是无需亲自出动的,不过自家这头儿趁着拘魂的名义,屡次与他们一道出界,也是常事了。鬼相自然清楚,什么核查都是虚话,幽冥界除了火,没有光,她不过贪恋凡界的温暖而已,反正从来也没出过什么岔子,即使出了,也得幽冥神自己担,和他半点关系没有。
“是。”鬼相行礼退去。
待阴差全数退去,绿衣闭眼,长长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山林空气,一手轻抚繁复的衣摆,一身神袍收束成一件寻常襦裙。
她绕过废墟,迎着雨水,看着地上一滩血与雨水混合的水洼,像个顽劣的孩子般,一脚踩上去,溅起一大片水花,忽而笑了起来。
“姑娘是?”陆柏舟提着个破灯笼,打着伞,正到这一片来搜寻,见了陌生面孔,将伞撑到绿衣头上,问道。
绿衣急忙收了笑,警惕起来。
陆柏舟将灯笼端高,看清绿衣那张清丽无比,却毫无血色的脸:“姑娘,你脸色怎么如此差?是伤着那儿了吗?”
“我……”绿衣垂眸,看陆柏舟沾满泥水的鞋面,“我路过此处,遇上地动,有些……有些害怕。”
“地动已经过去了。”陆柏舟温柔地拍了拍绿衣的脊背,“别怕,没事了。眼下落石众多,又下了雨,山路不好走,姑娘若不嫌弃,便随我去那儿休息吧。”
陆柏舟指的,是村人临时搭起的几座布棚,用只剩框子的房梁柱顶着几床破被子,被雨淋得透彻,啪嗒啪嗒地朝下淌水,棚下挤着十几个村人,互相倚靠着。
绿衣远远瞧着,点头道:“那就劳烦……”
“在下陆柏舟。”
“陆柏舟?”绿衣念道,“既是陆,何来柏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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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神界,云銮殿中,神议毕。
帝神挥退众神,只留下七曜。
他朝前伸手,张开手掌,虚空中,一个个金色的文字跃然。
“龙出。”
“惊鹿山破,湍江开。”
“有何异样?”重华问。
“这是昨日天之道所现。”帝神手掌一翻,“这是今日。”
天之道属机要,七曜以下神祇不可窥探。
文字起了变化,前两字纹丝不动,后面七字,消失了。
土灵神镇玉诧异道:“天之道被改动了?”
“正是。”帝神不多发一言,环视殿下七神。
日灵神踆乌上前一步:“臣愿前往惊鹿山,查明缘由!”
踆乌横冲直撞的名声,天神界无人不知,更何况天之道变动是大事,不交由左右相,难以令人安心。
帝神看向重华:“重华,你带荧惑与踆乌一道前往。”
“启禀陛下。”重华躬身行礼,“火灵神荧惑新任,现下神力尚不稳定,不适前往凡间。”
帝神:“太白。”
只被唤了名字,金灵神太白即知道其中意思,揖身领命:“是。”
“启禀陛下。”踆乌斜了太白一眼,“既然金灵神前去,那我就不去了。”
踆乌与太白不睦,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帝神不以为忤,摆摆手,示意众神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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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时分,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微弱天光从东方升起,仿佛将熄之火被添了柴禾,缓缓转亮,温柔地铺洒向大地。
长空消耗了不少灵气,便不化蛟了,一言不发,让曦澜拉着走,两人在天亮时,回到了瓦山村。
村中,还有数人没有找到,两人便帮着一道寻人。
“你追踪着金精,他现下在哪儿?”长空问。
“蛰伏在山后,一晚上没动,该是在休息。”曦澜帮着长空,抬走一根房梁。
村口,又有外客来。
有村人迎到村口,见两名来客一个白衣飘飘、仙风道骨,腰间挂个酒葫芦,另一个一身水色袍子,一手拿着个竹简,一手执笔,两人都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也不知是来做什么的。
“两位……公子?”那村人道,“请问二位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太白解下酒葫芦,喝了一口,挥挥手随意道,“随便看看,不用管我们。”
两人边走,边环视周围,太白听身后脚步停下,便回头看:“摇光,你看他们如此劫难,不好受?”
摇光乃人之七政之一,与七曜不同,是凡修飞升,人之七政在不能单独行事,唯一的职责只有一件,就是记录奉命下界的神祇,在凡间的所作所为,以及事件的前因后果。
“生死有命。”摇光转过视线,轻浮一笑,“我不过看那边的姑娘,生得动人罢了。”
太白继续前行:“你说这没开成的湍江,与此处有无关联?”
摇光道:“欸,那姑娘生得也不错。”
太白绕了大半圈,没发现什么异样,转过身,差点撞上摇光。
太白挑挑眉:“摇光,你缘何站在我跟前?”
“嗯?”摇光似是无意挡住太白去路,却没有要让开的意思,一副此路不通的模样,“那有个姑娘更标志,大人你可别看,看了准和我抢。”
太白比摇光略高些,又喝了口酒,垫脚抬头,便看到了摇光身后,不远处的长空与曦澜:“生得倒是标志,定是他们了。”
“两位……大能?”太白笑着走到废墟边。
长空一直专注着废墟下的动静,曦澜则把视线定在长空身上,再加上搬弄木材乱石的嘭咚声,两人这才发现有不速之客来了。
“你们是何人?”长空抬头瞧了一眼,继续搬废墟,方才明明听到底下有动静。
太白眯眼打量长空:“你又是何人?”
曦澜站到两人之间,和太白对着笑,却不说话。
太白拿着酒葫芦,撞撞曦澜肩头,小声道:“怕我把你家少爷抢了去?”
看两人装扮,绝非泛泛,长空也不隐瞒:“蛟。”
“中泽蛟?”太白就这样隔着曦澜与长空对话。
长空手不停,回道:“正是。”
太白又对着曦澜挑了挑眉,几分好奇的意思:“中泽决口,是尔等所封?”
长空:“正是。”
“前途无量。”太白转身就走,摇光看了长空一眼,一言不发,跟在后头。
想不到,曦澜竟也跟着他们走了。
待拐过废墟,再看不见长空,曦澜执扇挡在了太白面前。
太白打了个酒嗝,问摇光:“酒喝多了,眼睛模糊得很……方才,我见着谁了?”
“中泽蛟。”摇光道。
曦澜大笑起来:“太白兄当真识趣。”
太白却收了笑,放低声音:“你待如何?送他再上云銮殿?”
“他若想,有何不可。”曦澜说得轻而易举,仿佛只是件拿起放下似的容易事。
太白:“你们篡改天之道,可曾想过,若今日来的不是我。”
“船到桥头自然直。”曦澜不以为意。
太白:“若桥下无道呢?”
曦澜收了笑,半分认真半分戏谑:“你莫要误会了,我何曾说过,我是桥?桥自岿然,至于船如何,是纵着过,亦或撞着碎,与我无关。若硬要说有关,我至多是掀船的浪罢了。”
他说完又笑了起来,瞧那模样,意思分明是船未到桥,先要用浪把船给折了……
太白收起酒葫芦,对摇光道:“今日所见,你可知如何记了?”
摇光执笔在竹简上慢腾腾地写:“惊鹿地动,中泽灵蛟为救助凡人,阻山崩,填中泽缺口,止洪水。”
曦澜贡献情报:“昨日有鼠妖,妨碍幽冥界拘魂。”
“幽冥簿乃天之道其一,妨害者等同逆天。”太白心下了然地点头。
摇光继续写:“鼠魔作乱,中泽蛟降之。”
降这个字用得精妙,究竟是除了杀了,还是降了败了,都无不可。
太白看看竹简,对这个善解神意的人之七政颇为满意:“中泽蛟族古往今来效忠于天,神魔大战时亦战功赫赫,此次魔者作乱,人间危难,相助实属常情。至于湍江,既已泯,便成定数。”
天之道猝变,有魔干涉其中,那始作俑者便不言而明了。而这佚名中泽蛟,降了魔,更是功臣,天神界绝不会再追究。
长空忙得焦头烂额,曦澜却跟着来人跑了……
“一口一个少爷,叫得倒是亲热……”一会说不定还要追击金精,又没有时间调息,长空想着省些灵气,徒手搬走一块木柱,终于把里头叫个不停的家伙挖了出来,却是一条摇着尾巴伸着舌头的小狗,汪汪叫着扑进长空怀里。
这狗满身是泥,长空赶忙拎着他后颈,提远些,再看到自己满手的脏污,眉宇皱成一团,衣襟里好像还有一块手巾,只是现下一只手……
“少爷。”曦澜不知何时已回来,站在长空身后,手探到前头,用几乎半抱的姿势,从长空衣襟中拿出那块手巾。
“你与那两人认识?”长空顺势把小狗扔给曦澜,拉好衣襟。
曦澜接过小狗,放在地上一拍,那小狗便叫唤着找主人去了:“不熟。”
长空抢过手巾,拼命擦两手的泥污,只是总也擦不干净:“是你同门?”
“算是吧。”曦澜出扇,接过手巾,点出些水沾湿,握着长空的手,细细擦起指缝。
曦澜显而易见不想谈那两人,长空便也不多问,攥着手巾抽回手:“我自己会擦。”
“少爷真是见外。”曦澜忽的一侧头,似是感应到什么,“金精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