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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拘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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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终于离开鬼哭涧,抬头只见天仿佛蒙了一层黑纱,按理说该是黄昏时候,周遭环境却如黑夜般,西方落日方向,则是一团红黑交织,仿佛火焰燃烧的余烬。
大地还在剧烈晃动,四处山石崩落,树木被连根拔起,东歪西倒。
鬼哭涧中,再次传来异动,这一次不是鬼哭,而是一团黑压压的东西。
“这是什么?”长空和露泽异口同声探头去看,前者被曦澜拉住,后者则被子陵架住。
乌婉与陆柏舟却什么也看不见,面面相觑,不知他们在看什么。
鼠妖趁众人注意力转移,一溜烟窜进草丛中。
那东西无声无息地升到涧口,众人才看清,竟是一伙穿着漆黑衣裳的差使,约莫二十余名,个个目不斜视,像一队整肃的急行军,踩踏山石如履平地,朝瓦山村方向而去。
曦澜道:“幽冥界的阴差。”
“这里方圆几十里,就只有瓦山村一座村子。”子陵修为有损,方才耗费了这些灵气,面色有些苍白,“该不会……”
“什么阴差?我们瓦山村怎么了?”乌婉虽看不见,猜出几分意思,不敢再问下去,“大能,你们可要救救我们啊!”
“走,去救人。”长空率先朝山上攀去。
曦澜摇摇头:“阴差已出,生死定,来不及了。”
长空回过头,一瞪曦澜,不想曦澜竟在这生死攸关的事上,与自己产生分歧,急躁中带着责怪道:“凡事未做过,怎么知道来不来的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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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山村,早上还井井有序的小村落,现下一片狼藉。小道被乱石砸得四分五裂,地面上倒出都是黑魆魆的豁口,像异兽等待猎物的嘴般,屋子坍塌了大半,剩下几间还险险立着的,都是一面靠山支着,且侥幸没有遭山石砸压的。
一只小臂长的老鼠极快地从村口奔入,在一块空地上,化作一身道袍的金精道人,从宽袖中拿出一个印有火焰纹的黑色锦囊。
“这帮要命的修士,害我差点误了时辰。”金精嘴里碎碎念着,敞开摄魂囊,向最近的一处废墟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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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最后残存的光隐没,今夜无星无月,天空黑沉得恍如再也不会亮起一般。
长空一行赶到时,阴差们正在村中列队。
鬼相指手画脚道:“瓦山村大灾,魂魄众多,切不可出纰漏。今日谁来了,你们都清楚,若是一会儿收魂有什么差池,定要你们好看。”
阴差们听令,分散向村中各处。
“怎么变成这样了……”长空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白天走时还好端端的村子,现下一间完好的屋子都见不到,血腥味混合着木材烧焦的味道,弥漫在空中,村中唯一的光源,是不远处废墟中未熄的火。
雨洋洋洒洒飘下,像落不痛快的泪,将那簇火光浇熄。
乌婉险些瘫倒下去,靠露泽扶着才勉强站住,不敢置信地走到原本自己家的位置,喃喃道:“阿爹、阿娘、阿愉……”
“嗯……阿姐……”微弱稚嫩的童声响起。
“阿愉!”乌婉立时去找声音的来处。
只见乌愉瑟缩在一个狭小的角落,低着头,微微抬头就撞到了上面垮下的房梁,他只能稍稍侧过脑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阿姐,我出不去。”
“你别动,阿姐拉你出来。”乌婉去搬挡在前面的房柱,纹丝不动。
“我来。”长空探身看了看里头架着的几根横木,靠搬是搬不稳的,便出鞭缠住一根,送到边上空旷处,移走三根木头,乌愉总算自己爬了出来,幸而只是有些擦伤。
乌婉抱起弟弟,两人抱头痛哭,却没有看到,一名阴差站在她面前,朝废墟一勾手,一男一女两具魂魄从废墟中升起,飘到阴差面前,正是乌婉的父母,他们看着周遭一切,呆滞片刻,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对乌婉说:“照顾好弟弟,和阿茂好好过,阿爹阿娘走啦。”
阴差要带走乌氏夫妇,长空拦住他:“等等,别带走他们。”
“啧。”阴差有些不耐,今日他要拘的可不只这两人,要是误了差事,定要让鬼相责骂的,“幽冥界办事,也赶来妨碍!”
长空还要说什么,曦澜站在他身前:“身已死,你若不让他带走魂魄,那他们无法复活,也无法入轮回,只能耗尽魂力消散。”
曦澜所言不错,长空也无法,看着随阴差离去的两魂,咬着唇环视周遭,到边上的废墟中,探寻有无其他幸存者。
乌婉看他们模样,多少也明白了,哽咽着问曦澜:“我爹娘有留话给我吗?”
曦澜看向不远处,阿茂和他的娘亲跟在一名阴差身后,似乎在说什么:“他们说,让你照顾弟弟,好好过。还有……”
“还有?”乌婉问。
露泽跑到阿茂那儿,和阴差吵了起来,三两句后,拉着阿茂的魂魄过来了。
“婉儿。”阿茂叫了一声,似乎不知道说什么,蹲下,伸手摸乌婉的脸,手却什么也触不到,穿了过去,紧紧闭上眼,复又睁开,“我走了,有下辈子,可别找我这种连爬山都没你快的。”
阿茂被阴差带走,露泽说:“你阿茂哥说,他走了,让你等着他投胎来娶你。”
“露泽。”子陵责怪地把露泽牵走了。
露泽嘟着嘴:“人家感情那么好,等十几年怎么了。我去救人了。”
子陵追着露泽,两人开始在废墟中踅摸。
陆柏舟跟在他们后头,帮着把救出来的人扶到干净的地方,包扎伤口。
阴差陆续集结,魂魄的队伍站在村中,比阴差多了数倍,好几个见了自己的亲人,都要离队去告别,却被阴差冷漠地拦住。
雨细细密密的下,长空发丝被淋得一绺一绺,一手抱着个没了爹娘的娃娃,一手盖在娃娃面上挡雨,过来喝道:“你们幽冥簿上写着人寿数,难道还写着不许与亲人告别吗!”
阴差不理睬他,怀里的娃娃倒是哭了起来,长空额角抽起来,不耐到极致,还得压缓了声音:“我不是凶你,别哭了。”
曦澜背着个断了腿的老妪过来,自己的外衫到了老妪身上,对阴差道:“让鬼相过来。”
阴差是幽冥火所化之灵,有别于凡灵,生来能感知到一些特殊的气息,见了曦澜不敢反抗,去请来鬼相。
鬼相一见曦澜,便谄媚地笑起来:“不知大人是哪位……”
“你不必知道。”曦澜冷着脸,雅致的眉眼没了平时的柔和,虽不肃厉,却威严无比,“让它们与家人告别。”
“这……”鬼相搓搓手,论地位,他是一鬼之下万鬼之上的相,只有幽冥神才能差使,而幽冥神虽说地位与海神相同,修为却不如何,再看眼下这位,至少是四灵七政的级别,想来绝对不能得罪,“时辰快到了,我只能宽限半刻钟。”
曦澜:“一刻。”
鬼相缩了缩脖子,对上曦澜那双波澜不兴的眼:“那……那便一刻吧。”
“他怕你?”长空诧异道。
曦澜笑了笑,指指身后的伤员,示意得快些医治,便背着人走了。
长空跟上,把孩子递给乌婉,才总算让小家伙止住了哭声。
一刻钟后,阴差们带着魂魄再次集结,鬼相点了点,登时吼起来:“怎么少了那么多!十三具魂魄!时辰都到了,怎么交差,还不快去找!”
长空与曦澜对视一眼,退到一处无人的废墟后。
“少爷认为这少了的魂魄,是金精所为?”曦澜道。
“他与银艮是兄弟,说不定师出同门,那也有摄魂囊,也来摄人魂魄,便不奇怪。”长空想了想,又说,“他提前驻守在此,似乎知道将有魂魄可摄,鬼相说的那个幽冥簿,难道不是隐秘的东西吗?”
“幽冥簿只有帝神、海神、幽冥神可翻开。”曦澜道,“不过只要翻开了,谁都能看。但我想,幽冥神应当不会随意在人前翻阅。”
长空推断:“难道是鬼相?他身为相,随侍幽冥神身侧,能看到不奇怪。”
曦澜不以为意道:“也许吧,这不是我们该管的事,眼下之重,还是要将金精摄走的魂魄追回来。”
“怎么追?现下那老鼠跑去哪里了都不知道!”长空愤然要捶身边垮落的木梁。
曦澜一伸手,长空这忿忿一圈,就这样被他四两拨千斤地握住:“既然不知他在哪,就让他自己过来。”
长空挣开曦澜手掌:“他怎么会自己过来?”
“我猜,摄魂囊既能将活人魂魄从身体中拽出来,应当也能自动感应周围离体的魂魄。”曦澜握住长空的手,靠着断柱缓缓躺下,“引蛇出洞,用他想要的。”
“你要做什么?”长空眼见曦澜闭上眼,心中只想到一个可能性,只是这种术法,他只听闻过,却从未见谁使用过,危险至极。
曦澜笑道:“少爷,我要死了,你可要永远记着我,不过可别明目张胆地守着我,偷偷看着就好。”
不等长空回话,曦澜话音一落,胸口便不再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