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在下》明州雪

15、师妹

　　中泽如其名，是位于四方大陆正中央的一片泽地，方七百里之广，南西北三面环山，东邻平昌城，乃是一方钟灵毓秀之地。泽中灵气极盛，除了盛产各种虾蟹鱼贝妖，还是四境中栖息最多灵蛟灵虺之地。

　　既是灵泽，自然还有诸多限制，比如那如镜的湖面就是当年神魔大战后，海神留下的一道禁制，非原住者，没有引领，是无法进入泽中的。

　　长空朝曦澜伸手：“笼子，给我。”

　　“少爷不请我去师门做客？”曦澜道。

　　“你有本事便去。”长空以下巴指了指湖面。

　　曦澜笑着一脚踏上水面，没有被弹开，禁制甚至一丝涟漪都没起，他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进了泽中。

　　“怎么回事！”长空紧随其后。

　　曦澜在水中，没有下潜，等着长空下来：“许是少爷想我一同前来，这禁制便放我进来了？”

　　一入水中，长空的形貌便起了变化，为了便于在凡间行走的幻化解除，一身玄色衣袍化作赤色，束袖散开，化为广袖，发色略淡几分，成了夜色下深海般苍青色，原本黑红色的瞳仁褪做琉璃般的血色，映着水面投射下的光，几分张扬，几分妖异。

　　曦澜看着他，神情一滞，一瞬竟失了魂般，转眼就恢复往常，笑了起来：“少爷的原貌，惊为天人。”

　　“中泽禁制是神魔大战后，海神大人所设，你如何破解的？”长空潜到他前头，阻止这个外来者前进。

　　曦澜问：“方才少爷下来时，禁制可有被破解或破坏的痕迹？”

　　“那道没有。”难道……曦澜也是中泽中修成人形的妖？长空狐疑地打量曦澜，“你是何妖？”

　　“妖？少爷说我是何妖，我就是何妖。”曦澜轻笑出声，还想再鬼扯，却见前方风风火火烧来一团艳丽的绛色影子。

　　“长空师兄！你可回来了！”是道清亮的女声，直直穿透中泽的清净。

　　只见那影子甩着广袖，把挡路的几尾鱼虾扫到一边，许是为了游得快，长长的衣摆下面还是蛟身，不过片刻就到了两人跟前，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一双明丽的凤眼十分动人，衬着一身被水色浸染成紫晶般的沙罗衣衫，左手手腕上系着个银手环，环上坠一枚海蓝色铃铛，在水中竟也能叮当作响。

　　长空按了按开始泛疼的头：“这是我师妹，露泽。”

　　“师妹？”曦澜的眼神跟着清脆的响声，停在露泽手环的铃铛上，眯了眯眼，“是个好东西。”

　　露泽显摆地抬起手晃了晃：“那是，这可是师兄送我的，能不好嘛！”

　　“你送的？”曦澜看向长空。

　　这问询的眼神中似乎还掺杂了别的什么，让那张笑容看起来不再那么温煦。长空不知怎的，隐隐觉得心虚：“是大师兄送的。”

　　“大师兄雕琢的铃铛，但灵石是长空师兄送的！”说了这几句，露泽才把视线从长空身上撕下来，看到了陌生人，“我跟你说这么多做什么，你谁呀！”

　　“此次我入平昌城办事，他助了我一臂之力。”长空朝边上挪了挪，稍稍离蹭上来露泽远些，以眼神指了指下头，让曦澜跟着自己快走。

　　露泽见师兄要跑，赶紧手伸进长空臂弯里，把他挽住：“说起平昌城的事，师兄你太过分了，怎么不等我就走了！”

　　“我这不是……”长空比露泽大了五六日，他化蛟成人形时，露泽还差那么几日才能化人。他就是不想与这聒噪的跟屁虫师妹一道办事，这才片刻不待地出了门，现下被这么直白一问，倒不知怎么答了。

　　“姑娘，我家少爷还有正事要办。”曦澜提了提手中的鼠笼。

　　“我和师兄说话，你插什么嘴，别以为帮了我师兄一点小忙，就能在我这儿说上话了，就算没有你，我长空师兄抓什么妖魔鬼怪也是手到擒来的！”露泽一副没理都不饶人的模样，清亮的嗓音颤得路过的鱼虾都绕了路，生怕惹毛中泽有名的大小姐。

　　长空揉揉眉心，实在不知怎么对付这师妹，暗暗叹了口气，只想让能说会道的曦澜帮他挡了去。

　　“我家少爷神通，自然无需言说。”曦澜不负所望，回了话，稍稍一顿，靠向露泽，压低了嗓音，“只是……姑娘，听在下一劝，不是自己的，莫要太过执着才好。”

　　长空也不想窥听曦澜说了什么，兀自手里拖着一个，后头跟着一个，缓缓下潜。

　　“你说什么不是我的？”露泽跟着长空的速度，收了蛟尾，气得直跺脚，在水里踩出一圈圈震荡的水波，“中泽是我的，师尊是我的，师兄也是我的！这里什么不是我的！”

　　“比如这个。”曦澜瞥向露泽手环上的铃铛，再看向长空，收敛了几分的笑意又悬了上来，也不知是不是因水波的掩映，显得笑不那么温和，“再比如……”

　　“你方才与她说什么了？”再说下去，惹急了露泽，难保她把中泽翻个个，长空制止这两人愈演愈烈的交谈，“那灵石是我给了露泽的，自是她的。”

　　“听到了吧。”露泽趾高气昂地朝曦澜甩了个脸色，未长开的圆润脸庞上，眉拧唇嘟，倒显得更娇俏了。

　　不过半刻，中泽底的建筑群映入眼帘，鳞次栉比的楼宇宫殿、亭台阁榭，建造井井有条，比人间城镇有过之而无不及。

　　凡世万物有魂，却未必有灵，凡人、凡兽入道后，才可从魂中生出灵魄，入道、化妖。而万物中又有四灵，乃龙凤麟龟四属，生来有灵，蛟虺便是升神之前的龙，比寻常妖物高出一等。中泽灵妖颇多，数千年来自成一城，守护此处的“城主”自然就是泽中资历最老，修为最高的灵蛟。

　　穿过水中街巷，进入蛟虺聚居的龙宫，方一踏足，便有数条灵虺围了上来，绕着长空与露泽，一口一个“师兄”、“师姐”，问东问西，那阵仗简直是想让长空把凡间所见所闻，事无巨细地道来。

　　长空有一句没一句应着，倒是露泽显摆得很，还不时把曦澜手里的“战利品”展示给众虺看。直到主殿门口，殿内传来一声浑厚的男声，外头的灵虺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是长空回来了？”

　　“是。”长空恭恭敬敬地回话，快步入殿，对立在殿中的男子一揖，“师尊，我回来了。”

　　那男子正是泽中“城主”尺木，闻言转过身来，一张慈眉善目的脸上已现皱纹，须发白了大半，要按凡人的模样论寿数，已近花甲。

　　“查清缘由了？降了什么妖魔回来？”弟子初出茅庐，便有收获，尺木颇感欣慰，发现长空和露泽身后还有一人，一看他面容，表情却瞬间僵住了，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才挤出声，“海……”

　　“尺木大人，别来无恙。”曦澜举步上前，打断尺木，拱手一礼，“曦澜这厢有礼了。”

　　“曦……曦澜？”尺木喃喃着，似乎不敢相信这两个字的存在。

　　“是，曦澜。”曦澜又重申了一遍，“一别经年，尺木大人莫不是连我的名讳都不记得了。”

　　“怎会不记得。”尺木恍然大悟，迎上前来，伸手做邀，“曦澜大人，快请上座。”

　　露泽跳出来，横在曦澜前头：“等等！师尊！我从没见过他，他是外人，怎么进来的！”

　　长空怎么也没想到这不知底细的家伙，竟然与师尊相熟，不禁想询问曦澜身份，正要开口，不想尺木广袖一扬，低喝露泽：“放肆！你可知这位大人是何许人也！”

　　中泽蛟中女子寥寥无几，露泽又讨人喜欢，尺木对她也是宠爱有加，当自己闺女养着，以往修炼偷个懒，闹腾几下，最多不轻不重地唠叨一番，从没有这般货真价实地对她动过怒。这曦澜究竟是什么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