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在下》明州雪

111、好感

　　闹了这么一大圈，也没有什么进展，甚至镇玉还将嫌疑引到了逍遥头上，长空烦躁起来，告别太白，返回逍遥界。

　　逍遥楼中，逍遥见长空归来，便笑容满面地斟上酒：“如何？”

　　长空皱眉摇头：“神议上，我道出有黑衣人作乱试探，殿上无神祇有异样，他们还怀疑你。”

　　“怀疑我，也不是没有道理。”逍遥道。

　　长空：“那黑衣人懂凡术，又有强大的修为，能隐藏气息，乌木洞箫还能汲取外界灵气为己所用，与你的作为十分相似。”

　　“少爷认为是我？”逍遥问。

　　长空送他一个白眼：“我如果认为是你，还在这里废话什么。”

　　“少爷不疑我？”逍遥又问。

　　“废话。”长空根本不疑他，“你去凡世的时候，不是大都跟在我后头。幽冥界你还相助封住逃魂，若那黑衣人是你，不是自相矛盾么，你当我傻。”

　　逍遥自知，自己的嫌疑其实十分大。在凡间时，他屡次离开长空，声称前往瀚海，其实是去道枢山精进凡术，若是长空对他不信任，怀疑他离开是与魔修勾结，也并无不妥，然而长空却选择全然信任他。

　　问了这么多，逍遥不过想骗长空将这一句信任说出口，可他死活不说，逍遥干脆道：“也有可能，我弄这么一出，是为了博取你的好感。”

　　“别学凌波说话，恶心。”长空拉下脸，“说正事。”

　　“凌波其实说的，也不全算错，只要能博取少爷的好感，不择手段又算什么。”逍遥道。

　　长空：“不用多此一举了。”

　　好感都满了，还博取什么。

　　逍遥这才满意，笑盈盈地往长空唇上一吻。

　　“这下总能谈正事了吧。”长空揉了揉一侧耳朵，抚平窜上来的热意，轻咳一声，切回正题，“前往地火镜时那枚符箓消失，应当不是重华除去，也许是凡术在地火镜下无效吧。我到觉得踆乌嫌疑很大，他次次对我咄咄逼人，也不知与我有什么深仇大恨。”

　　“他不是与你有深仇大恨，而是刻意与太白作对。”逍遥道，“真要害你的人，不会这么明目张胆。”

　　若真是踆乌所为，长空一点都不会惊讶，只是他要让人尽皆知的作为，似乎的确傻了些。

　　“按太白所说，以动机论，所有神祇应当都没有要置我于死地的动机，更没有让魔修为祸人间的理由。”长空道。

　　逍遥：“这两者，是一件事。”

　　“什么意思？”长空问。

　　“让魔者以复活荧惑之名，大量屠杀凡人，最后背负罪责的是谁？”逍遥反问。

　　他们要复活的荧惑，正是长空前世，那么当知晓魔修杀人动机后，这罪责极有可能被天神界推到长空身上。

　　逍遥道：“所以，黑衣人的目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便是除掉你。原本凌波的嫌疑倒是最大的，不过他没有这个能力，而且也已经死了。他死前说有上神指示，这应当不会有假。”

　　“托逍遥大人的福，凌波可是视我如眼中钉肉中刺。”长空乜了逍遥一眼，“该不会上神中，还有哪位对你有意思，这才要千方百计除了我吧。”

　　“他总喜欢跟着我，你就没有半点不悦？”逍遥又将话头扯了开去。

　　长空迅速回道：“他跟着你，与我何干。”

　　“其实凌波生得也算好看。”逍遥缓缓道。

　　长空知道他是在引自己捻酸，便偏不顺他心意道：“那你看啊，他都死了，需不需要画上一副，挂在床头天天看。”

　　逍遥却道：“我的画笔，只画过一尊神祇，其他的，不会。”

　　那画缸中的画卷，绘得是谁，长空虽未得见，却已知晓。再这么和逍遥东拉西扯下去，心思越来越乱，正事都不用谈了，他赶紧又将话题拉回来：“也许不是神祇？”

　　心绪平静下来，长空自己推翻了猜测：“不，一定是神祇，那把假诛神剑，定也出自此人之手，能将诛神剑仿造得如此逼真，一定是接触过诛神剑的。”

　　“对，不止是神祇，还是能请到诛神剑的七曜之一。”逍遥道，“而且，他与我一般，通晓凡修的炼器之术。”

　　这个条件，根本没有任何一名七曜满足，线索又被打上死结。

　　“少爷，你总是把所有人想得太过表里如一。”逍遥道。

　　“能有谁与你这般无赖，三天两头戏弄我。”长空脱口而出，转而意识到逍遥的意思，“你是说，那人藏得极深，就如你一般，明明精通凡修之术，却从不表现，甚至演出一派完全不通的模样。”若有此能耐，仅凭长空审议上一番试探，确实不足以让他露出马脚。

　　“正是。”逍遥点头。

　　“高超的炼器之术……”长空念道，“若能炼出诛神剑这种神器，他的炼器修为应当是登峰造极，那定是师出四境最强山门，道枢山。”

　　“少爷可还记得，当年勾陈一事中，道枢山秘境入口被封，封这道秘境的人，修为高到能让所有人找不到秘境入口。”逍遥顿了顿，又道，“当年在甬道中，那道诱惑重华入魔的声音，少爷还记得内容吗？”

　　“他快死了。他要死了。”长空道，“这与此事有何关联？”

　　“我不知有无关联，只是于那中正无比，心中只有天之道的重华而言，有那么一个人的生死，能足以让他记挂至此。不得不让我怀疑他，藏得很深。”逍遥道。

　　长空并不认为此事和黑衣人有任何关联，不过细细一想，亦觉得当年之事有漏洞：“你这么一说，当年道枢山秘境被封，甬道符箓被改动，我们都以为是勾陈，但对于前者，勾陈并不认罪。也有可能，做这两件事的，根本是两个人。勾陈的目的，是引人入魔，既已改动符箓，便没有封印秘境的必要。”

　　“况且要封上四境最大的秘境，以他的修为，能不能做到还是个未知数。”逍遥道。

　　此事虽无关，但长空从头到尾参与查案，中间出了错处，自然不能揭过：“那会是谁？为什么要封印秘境？”

　　“不让人入秘境，兴许是在秘境中藏了什么。”逍遥猜测。

　　不管秘境，亦或黑衣人师出，皆是道枢山，长空当机立断：“我们先去道枢山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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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尼境道枢山，秘境甬道旁的高山之巅，长空与逍遥并肩而立。

　　不远处，巨大的秘境上空，弥漫着雾气，看不清其中有什么妖魔鬼怪。

　　长空手中蓄起一团灵火，欲驱散雾气，一探究竟。

　　“少爷，等等。”逍遥按住他，“若封秘境的人，真要藏东西，必定会在秘境周围设下禁制，若我们打击，只会打草惊蛇。”

　　长空收起灵火，想了想道：“那我们去甬道中再看看，看看那诡异的热气，究竟从何而来。”

　　两人跃下高山，甬道前，重华曾经设下的禁制，坚牢无比。

　　逍遥掷了一道符箓上去，符箓亮着光，沿禁制走了一圈，回到他手中：“这禁制不止封住甬道，还会向施咒者传达禁制所遭受的攻击。”

　　重华这道禁制，按理说只要让道枢山弟子不能入内即刻，后面这一功用，简直多此一举。

　　若逍遥推断不错，这功用与秘境上方的禁制一样，难道都是重华所布？

　　“他要死了……难道是木灵神将这个要死的他，以某种方式封在秘境中，以保他不死？”逍遥会为了保全自己，甚至不惜与自己反目，设计一出置之死地而后生，那么重华为了所爱所重视的，封一方秘境，又算得了什么，况且此举的后果，最多是四境少了个修炼圣地，也并未对凡人们造成实质性的损害。

　　“先不管这件事。”长空道，“木灵神应当自有分寸，我们入山，去查那黑衣人。”

　　要查山中弟子，定要与山中人交涉，两人便至道枢山正门处。

　　逍遥取出一块玉牌。

　　长空本以为他要取云銮令，却见这质朴的玉牌显然不是：“这是什么？”

　　逍遥将玉牌放到长空手中：“我是道枢山弟子，自然有通行玉牌。”

　　长空一看，玉牌上清晰地刻着“曦澜”二字：“你究竟是何时拜入道枢山，学得凡术的？”明明前世，他也是与自己一般，只会直来直往地干使用神力。

　　“就在神魔大战后。”逍遥说着，将玉牌按在一株大樟树上，山门结界打开，显出向上的阶梯。

　　神魔大战后，逍遥开始学习凡术，目的不言而明，定是为了此后，能更强大，无需再面对生死的抉择，他也确实做到了。

　　逍遥上一次入道枢山，是长空在中泽教导连云之时，那时为了研究应对死劫之术，成日埋首在藏书阁中，距今已有千余年，山中的弟子换过好几轮，迎面而来的，无一人识得逍遥。

　　逍遥拉住一名弟子：“请问清晏师尊身在何处？”

　　清虚现下是道枢山中资历最老的，而清晏与清虚同辈，已于数年前寿终殒没，这名弟子的师尊，是清虚的徒孙，一听逍遥唤清晏为师尊，立时揖身行礼：“清晏师祖已经殒没了。”

　　逍遥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清虚师叔呢？”

　　弟子指向一条小道：“清虚师叔在正气堂前，指导弟子练剑。”

　　两人沿着小道前行，长空此前见过清晏，当时逍遥什么都没有表现，而方才那一声轻叹，他却听在耳中，无言地握紧逍遥的手。

　　逍遥回握住他：“凡人、凡灵，终有一死，我们是天之灵，何尝不是，只是寿数比他们空长了些罢。凡灵魂魄有轮回，而天之灵却只有更替，有朝一日，我们也会如父神一般，消散在天地之间。”

　　就如现下云銮殿上，荧惑仍在，却早已不再是五千年前的荧惑。

　　“少爷，届时你可还愿意这样握着我的手，同归天地？”逍遥问。

　　长空并未回答，只是紧紧与他十指交扣。

　　逍遥也未追问，这无声的回答，已勾弯了他的一双桃花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