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在下》明州雪

103、上神

　　逍遥界大道上，凌波加快脚步，直至锁妖阁门口猝然停下，回过头一脸茫然道：“龙神大人，你怎么……”

　　“我有话要问你。”长空道，“我与逍遥的过往，护心骨之用，是谁告诉你的？”

　　凌波看了眼逍遥楼方向，只见逍遥在顶楼眺望此处，他缓缓后退，背靠向锁妖阁大门：“那位大人是……”

　　他忽然推开锁妖阁大门，摔了进去。

　　“是谁？”长空随之进去，知道他又要耍花招，这一屋子的妖笼若有损，可是个大麻烦，立时按住他肩，将他压在地面上，“别耍花样，说！”

　　凌波狡黠一笑：“长空，你我修为相差悬殊，我根本斗不过你，逍遥大人也对此深信不疑，因而只要他未感知这些锁妖笼有恙，必定不会来此插手，我们有很多时间可以谈。”

　　的确，若是他破坏了锁妖笼，逍遥感知，立刻会前来，逍遥从不信任凌波，眼下他根本没有机会再做什么。思及此，长空手稍稍放松。

　　凌波道：“若我告诉你，我能得利什么？”

　　“若你不告诉我，我能让你生不如死。”关于神祇与神祇之间的私斗，天规并无明文规定，长空毫不忌惮，手中蓄起灵火，“天神界舆图感知不到这里，你即使重伤、殒没，亦无人知晓。”

　　两人实力相差悬殊，凌波除了一副七弯八拐的心思，和一张巧舌如簧的嘴，完全没有优势，长空早已不吃他这一套。

　　“那你杀了我吧。”凌波两眼一闭，引颈就戮。

　　这一招实在出乎意料，什么回答都没得到，长空怎么下得去手。

　　就在他一门心思考虑，如何让凌波开口之际，凌波藏在袖中的一手，结了个印，一条小指粗的长藤从袖中游了出来，爬上长空脚踝。

　　长空意识到不对，低头一看，却见是条不起眼的细藤条，随便一踩，哪知这藤条看似脆弱，竟如金石般纹丝不动。

　　凌波阴仄一笑，趁此机会双手结印，藤条快速游走，缠上长空腰际。

　　长空出掌召灵火，手心火焰燃起，还未送出，便熄了。

　　“怎么回事？”藤条已缠上颈项与四肢，他再次尝试出灵火，却发现整个周天都凝滞了，“你做了什么？”

　　凌波拍拍衣摆，翩然起身：“你说若我现下，打破这些妖笼，你能支撑多久？能撑到逍遥赶来吗？”

　　神力无法调动，且手脚皆被束缚，此刻的长空根本手无缚鸡之力。

　　凌波五指一揉，手中现出芭蕉团扇，他看了看高高的妖笼。针对所关妖物不同，上面的禁制有强有弱，以他的修为能破的，只有最弱等的一些妖，不过即使他们没有能力捣毁其他妖笼，对付现在的长空也足够了。

　　凌波跃上顶层围栏之上，以免自己被波及，团扇朝下一指，十来个妖笼禁制碎裂，笼锁咔哒咔哒落下，妖吼兽吠声接连响起。众妖撞开笼门，正对长空的一只剑齿虎妖，伸展四肢一跃，扑向长空，在他之后，众妖亦撞了上来，生怕少分食一口。

　　剑齿虎妖前爪按住长空肩膀，大张兽嘴，一对三尺长的利齿，朝长空喉头刺下。

　　然而，他还未尝到一口鲜血的味道，一道靛色水光从门外如箭矢般飞入，精准无比地钉在他眉心。

　　剑齿虎妖仿佛被定住般，浑身僵住。

　　一息未落，又有数十道水光呈扇形散开，一一钉在出笼的众妖眉心，一时间，阁中时间如同停止般，所有的妖都不动了。

　　逍遥站在门前：“我的少爷，岂是你能压的？”

　　“逍遥大人……你怎么这么……”凌波脸上算计满满的淡然之色消失殆尽。

　　“怎么这么快？”逍遥施然跨过门槛，俯身握住捆缚长空的绳头一攥，生生将另一头的凌波从上方攥了下来。

　　“快给我解开！”长空道。

　　逍遥端详那绳索片刻，注入神力，绳索散开，长空起身，运行体内神力，周天虽还有些阻滞，但已无大碍：“这绳索是谁给你的？”

　　凭凌波修为，想困住长空，是绝对不可能的，这条绳索绝对出自修为极高人之手。

　　“谁给我的重要吗？”凌波道，事已至此，他再伪装下去，也没有意义了，难掩不甘地看着长空。

　　逍遥一掌扣住凌波颈项，脸上无半分狠戾，下手却一点不轻：“少爷问你，这绳索是谁给的？”

　　“逍遥……”凌波脸涨的通红，指着长空艰难道，“你处处帮着他，无时无刻不护着他……他呢？他却听了我几句话，就用护心骨封了你神力……你看，他根本不信你。”

　　“回答？”逍遥手上力道又施加几分。

　　凌波近乎窒息，梗着脖子，气息有出无进：“逍遥，我得不到你……他也得不到……上神神通广大，他活不久了……”

　　“哪个上神？”长空急问。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凌波面颊抽搐，一张清丽脸庞变得扭曲无比。

　　逍遥突然放手：“那你便死吧。”

　　他扬手一挥，所有符箓散去，定住的众妖重新恢复自由，逍遥布护障于自己与长空身前。

　　众妖一见楼中央新鲜的饵食，立时一拥而上，瞬间将凌波淹没。

　　长空眉宇微皱，若逍遥迟来一步，方才被众妖分食的就是他了：“你怎么知道他有问题。”

　　“他从来就有问题。”逍遥掂了掂绳索，“不过我没想到，他竟然会有这种灵器，幸好……”他指向长空心口：“少爷终归想着我，念着我，让我的印又生了回去。在少爷周天受阻的瞬间，便让我知晓了。”

　　长空拉开衣襟，低头一看，此前被自己剜去的海潮印记，仍鲜明地刻在前胸，色泽还比之前更深了，究竟是他重生后，重新长回来的，还是逍遥趁他昏迷之时再次烙上的，此刻都不重要了。

　　凌波被啃食殆尽，连一寸骸骨都未留下，众妖开始寻觅其他食物，向门扉靠近。

　　“少爷，助我一臂之力。”逍遥破开护障。

　　长空挥出燎原，随手一卷，将五头妖卷入笼中，旋身又是一鞭，将另一侧几头也扫入，逍遥快速书符箓，将笼锁设下封印，嗷嗷兽声终于停息。

　　“他方才说上神，能不能测出这灵器上是哪位神祇的神力。”长空探手去拿绳索，逍遥移开手不让他碰。

　　“少爷莫碰，这绳索上并无神力或灵气。”逍遥展开一段绳索，让长空细看，“这是西尼的盛灵草结成，盛灵草是增强修为的极品灵草，方才你被捆缚，却周天被阻，只有一种可能。”

　　“他只对凡人有益。”长空道。

　　“盛灵草记载中，并无指明只对凡人有益，灵妖使用，效果同样不减，不过蛟族灵气生来充裕，不会去用这种灵草。”逍遥道，“我曾听说四境大陆中，有一种缚龙草，能克制蛟族，若让蛟族服用，甚至能使其中毒，重者不治，只是这种草显少有人知晓，更无人知道它生得是何模样。若我猜的没错，这盛灵草，极有可能就是缚龙草。”

　　长空瞧着那根不起眼的长绳：“是谁与我有深仇大恨，要置我于死地呢？”

　　凌波殒没后，便再没有其他神祇来逍遥界，找过长空麻烦，日子平静得几乎要让他以为，凌波临终全是胡言乱语，那所谓要杀他的上神，完全是虚构。

　　自回溯一事后，天神界似乎彻底忘记了长空这名龙神，对他常年不归天，居于逍遥界的事不闻不问。

　　这日一早，长空起身便见逍遥盘膝坐在塌畔，对着一方炼器炉摆弄。

　　长空看着他耳际的龙骨钉，微微皱眉：“你在炼什么？”

　　“少爷，醒了。”逍遥收起炉火，先前那条缚龙草所结绳索飞出炼器炉，落入他手中，原本的青绿色泽覆上了一层靛色。收起绳索，他笑道：“炼来玩玩，不费多少神力。”

　　长空还要细问，余光却撇见窗外，一道白光亮起，射入锁妖阁中。

　　“回来了。”长空板起脸。

　　“少爷，连云一回来，你的心便想着他去了，我心里好酸呐。”逍遥牵住长空。

　　长空下榻：“我还没与他清算完，你别管。”

　　“少爷，你的事我都要管。”逍遥搂住长空。

　　“连云是我徒儿，我自然要教导他，不能让他误入歧途。”长空知他这是有意阻拦自己，一想到逍遥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助无烟复活，他心中就有火升起来，掰开逍遥的手，跃出窗扇，化作赤龙，腾向锁妖阁。

　　他飞过锁妖阁四层窗前，恰恰见连云紧紧搂着无烟，低喝：“连云！”

　　连云面庞紧绷，对无烟道：“你呆在阁里，哪都别去。别怕。”

　　无烟看看外头，一双大眼中满是惊惧，乖巧地点点头。

　　有过前几次的冲突，连云警惕无比，化作玄蛟，腾至长空面前，一副随时准备战斗的姿态。

　　“你这是什么意思！”长空一瞬间便怒了，“我还未责问你，你便拿这副动手不动口的样子对着我？”

　　“师尊，你若再动无烟，莫怪徒儿无理。”连云爪中蓄起蓝色水花。

　　在逍遥界冷静了这许多日子，长空原先心中关于神魔的那翻善恶论，早已被推翻，此次来，也不过要向连云问清楚，当日永和镇中命案，究竟是何前因后果，想不到迎接他的，却是连云这消极对抗的模样。

　　长空前爪一抬，一团威慑之意的灵火朝连云身侧击去。

　　他这一击意在提醒连云，自己是师尊，下手根本不重，只要稍稍侧身便能避过。连云却全副戒备，没有闪避，用蓄起的灵水直面击向灵火。

　　火焰与水波相交，在空中打了个转，朝下坠去，轰一声落在锁妖阁屋顶。

　　锁妖阁中，无烟正趴在窗前，紧张地仰头看空中战况，视线顺着那下落的火球，转到身后，眼睁睁看着屋顶被砸了一个大洞，阁中最顶层的妖笼破了一个大豁口，一只粗壮的毛足探出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