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之境》长安十年

26、第 26 章

　　周晓心里一惊，林小川的声音十分沉稳笃定，看来对于这个答案，他有十足的把握。
　　是自己错过了什么信息吗？现场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大家四目相对，交头接耳，可见心中都有相同的疑惑。在包括周晓以内的所有旁观者眼中，两次对赌失败，得到的信息不过是：X（1位置非1）XXX（4位置非4）X，实在是杯水车薪，除非运气绝佳，但1/45的概率几乎全盘否定了这种“运气”。
　　正当大家把焦点重新放回到林小川身上时，奇迹发生了。
　　他们惊讶地发现，电子桌幕上的牌面不知何时已经翻转过来，与林小川刚才所报的5个数字分毫不差！
　　一模一样，周晓看到机器人冲林小川道贺，它把筹码悉数归还，又倾倒出更多的砝码给他。
　　而此时，林小川微微抬头，遥遥地看了一眼二楼，那里早已人去楼空，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匆匆而过。
　　他收回视线，从AI手中接过筹码，对面那个叫做K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恨恨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他叫住了林小川：
　　“林先生，我可以冒昧地请问您，是如何猜到这一组数字的吗？”
　　“我没有猜，是你告诉我的。多谢！”
　　林小川从他身边经过，潇洒地单手将西装外套搭在了左肩上，只留下一个背影给对方。
　　“你是怎么做到的？”当林小川走到周晓身边时，他忍不住第一时间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林小川笑了一下，“我说了，是他告诉我的。”
　　“……”周晓抚了一下小机器人的脑袋，意欲带它离开。
　　“我错了我错了。”林小川把筹码全都倒进他怀里，呼出一口气道，“真累，容我先喝一口水。”
　　有几枚散落到地上，圆墩墩的小机器人矮下身子，伸出瓷白色的小胖手挨个儿去捡。
　　“知道我猜的那个位置，真正的数字是多少吗？”
　　“猜不出来。”周晓没好气地回了这一句，然后蹲下来，让艾伦能够得着他，把捡起的筹码放进他怀里的小山堆上。
　　“第四张牌，实际放置的牌面是2。”
　　“2……”这种情况远比牌面与序位一致的特殊情况处理起来复杂得多，人的大脑总是对特殊性非常敏感，而错位状况下则要迟钝许多。实际上，即使记录下来落在纸端既快且准，排列出来的数组要满足第四位为2，又必须考虑到其中一张牌的序位与牌面相同，无形之中就产生了2个步骤；而他们猜测的那种特殊情况下，只要考虑第二点即可，这难度确实天差地别。
　　比起用纸笔写下来再逐一排除甄选，心算需要超强的逻辑推理和记忆力，以至于周晓思考了半天，竟然脑海中混沌一片，只罗列出三四组数字，头就已经隐隐作痛。
　　“13524，14523，15423，31425，34125，45321，43125，51324，54321，一共九组。”林小川不带停顿一气呵成说出了所有数组。
　　周晓惊诧地望着他，罗列出数组虽然不难，但是这样流畅到几乎没有思考的间隙，他感到不可思议。
　　“九组数，但是你只获取了这一个信息，1/9的概率想要赢，依然是不大可能的。”周晓不相信林小川能赢得比赛仅仅靠的是运气。
　　“其实我真的没有骗你，是对面那位K先生告诉我的。”林小川一连喝了好几口水，然后把空玻璃杯交还到旁边服务的侍应生机器人托盘上。
　　“这话怎么说？”周晓不理解他的意思。
　　“玩这种博弈游戏，最重要的一点，除了自己脑子动得快，还要懂得察言观色。对方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影响到你接下来的生与死，因为这是两个人的游戏，输赢就在一来一回间，心理搏击最刺激了。”林小川一边向周晓解释，一边对AI侍应生指了指周晓怀里的筹码，对方即刻意会，把筹码抱走清点，然后给他们换了等值的三枚大额筹码。
　　“你的意思是……”他们拿着筹码向最后的决赛场地走去。
　　“K先生牌面下的那个数字，是3。”
　　“你怎么知道的？”周晓不由停下了脚步，望向林小川。
　　“观察。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唯有观察。他在猜完牌之后，一直死死盯住第一张牌，但是在牌面未翻转的情况下，他意识到自己猜错了，却不由自主把目光瞥向第三张牌，你说这是为什么？”林小川的目光清明而犀利，说到这里，他又不可察觉地笑了一下。
　　“他在思考，第三张牌会是哪个数字。”周晓几乎是带着疑问的口吻说出了这个答案。
　　“因为他猜的第一张牌，真正的数字就是3。”林小川把玩着手里的筹码，顿了片刻继续道，“推己及人，当我得知猜测的第四张牌数字为2时，我的第一反应是，第二张牌会是什么数字？反正不会是2了。同样他在得知底牌时，那一瞬间的下意识思考，一定是关于牌面下的真正数字，它就是3。”
　　“……”
　　“所以我刚才说，今天很幸运，9组数字中，3在首位的仅仅两种情况，31425和34125，但这依然只有一半的胜率。”
　　“接下来怎么办，是不是还有什么玄机？”周晓看他淡定从容，觉得他一定是有必胜的把握，才会那么果断脱口而出。
　　“不，没有了。为了赔率高，我不能再看牌了，二选一，只能赌一把。我下意识选了31425，但事实上赢面真的只有一半。”
　　“为什么你不选另一个？”
　　“因为我说过，所有可能性一共有45种，在这种情况下，我本能地将特殊情况全都排除了。众所周知，2的位置上是2，4的位置上是4特殊，难道34125这种数字，就不特殊了吗？”
　　“啊，这……”周晓脸上带了些难以置信的表情，1与3、2与4互换位置构成的34125看上去真的比31425要特殊一些。
　　“二选一是赌，没有依据的，也就是说我刚才也可能满盘皆输。”

　　周晓对林小川今天的表现，可以用叹为观止来形容。当他们走近决赛区时，另外五组对手已经早早候着了。
　　由于林小川在仅看过一张底牌的情况下赢得了牌局，所以赔率大于1，他最后的筹码是2.5亿元。
　　这个数字让他稳稳地站在决赛队伍中，同时在这里，他们遇见了和尚。
　　“这人还真是哪里有热闹往哪儿凑，六根未净，不该去做和尚。”
　　“声音低点，待会人家要是动手，别说你认识我。”周晓感到头疼，他的小机器人大概是听到了什么敏感词汇，立刻踮起脚伸出小圆手牵住了他。周晓也用藏有筹码的右手回握住了它。
　　就在这时，林小川转过头去，他原本只是下意识地巡视四周——这似乎成了他的本能，尤其是每当胜利之后，他总是像一头猎豹那样小心谨慎，观察着周遭的环境。
　　然而，他仿佛看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画面，许久不曾移开目光。周晓拍他的肩膀：
　　“走了，都在等你。”
　　他依旧不为所动，迈不开步子。
　　周晓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是一个小小的气泡，小到在人群中毫无存在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它轻轻地漂浮在其他几个气泡的身后，若隐若现地露出冰山一角。他们努力辨识，只认出那条裙子，是栅栏后面勾动人心的那一条。
　　“来不及了。”周晓抓住林小川的手臂，不远处的全息屏幕上正在倒计时，只有不到一分钟了。如果他们再不踏入决赛区，将被取消争霸赛资格。
　　“是她。”林小川头也不回地对周晓说。
　　“……”周晓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感到崩溃，只好扯着对方的衬衫袖子企图连拖带拽把他弄走，“那你也得完成比赛啊。”他红着脸怒气冲冲道，“不管你想趁着这个荒唐的赌局达成什么奇怪的心思，也请先赢了比赛再说。”
　　“我只是想跟她跳一支舞。”林小川顿了顿又补充道，“再闻一闻她身上鸢尾花的味道。”
　　就在这时，那颗小气泡被两旁的庞然大物连续撞击，缓缓地步入他们的视野中。
　　“明……明子小姐在对我笑。”
　　“不是吧，她看的好像并不是你。”周晓一针见血地指出症结所在，他们顺着觉明子带着笑意的温柔目光看过去，直到转过了头去，才发现艾伦缓缓移动着它的圆身子，已经踏入了决赛区。就在它瓷白的右脚落定时，倒计时停止，决赛成员已经锁定。
　　“不，不不不……这时间，不对。”这次轮到林小川崩溃，他语无伦次地找到游戏的裁判，向他申诉。
　　“时间计算有误，我们把最后一分钟重新调快以作弥补，实际上那时候只剩20秒了。”对方气定神闲地回应道。
　　“可是我……我们并不知道。参赛者应当有知情权不是吗？”
　　“它不是跟你们一组的吗？”
　　“……”
　　“那个白色的小矮子。”
　　“是……是这样没错。”周晓直觉要糟，他恨不能捂住裁判的嘴，不让他再多说一个字。
　　然而他只能闭上了自己的一只眼，惨不忍睹般默默地转过头去，这一瞬间他看到了少将先生，可是他已经来不及变换表情。
　　周晓看上去就像是对着少将做了一个wink，他的神态无辜极了，睁着的那只眼睛忽然瞪得大大的，连浓密的睫毛都像受惊的蝶一样不安地翕动。
　　“这不就结了，你们应该谢天谢地，起码没有全军覆没。”
　　周晓在裁判的絮絮叨叨中与少将对视了足足三秒，他怀疑自己眼花，竟然看到了叶止云眼底有了一丝笑意，嘴角也若有似无地弯了弯，直到林小川转过头叫醒了他：
　　“你眼睛怎么了？进了脏东西？这样不酸吗？”这直男式的三连问让他败下阵来，周晓顺着台阶作势揉了揉眼睛，避开了叶止云的目光。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周晓故作淡定地开口问道。
　　“没有任何办法，等着看规则。”

　　周晓与林小川站在决赛区边缘，放眼望去，所有人分成了6组，唯有小机器人孤零零站在最外侧，大家被统一收走了筹码，然后又被分以同样的一只电容笔。
　　一切归零，重新开始了。
　　当全息投影渐渐亮起的时候，林小川抱住了头：
　　“完了，最原始的猜大小。”
　　“有什么问题？”
　　“没有任何技巧，全凭运气，大家一起上，很可能庄家通吃。”
　　小机器人傻傻地站在原地，它机械地转动着脑袋，直到看见周晓，终于蓝色的圆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AI又在解读规则，现在每个人手里有一个亿的筹码，大小一共猜测三次，每次的数额自己决定，可以拆分成任意大于0的数字，用电容笔点击“大”或“小”，然后写下数额即可，赔率为1。每个人在自己的屏幕上动笔下注，因此全程看不到别人的决策。最后一次下注之后，筹码最多的那个人获胜，但前提条件是不低于4亿元。
　　“果然是庄家通吃。”
　　“怎么说？”
　　“这个人如果要赢，他必须得在第一把就押上大部分筹码，然后获胜；第二把复制这样的结果，翻盘超2亿元，并且第三把只能赢不能输。换句话说，要运气好到三局连胜，并且有背水一战的准备，不能有试水去押小额筹码的心理。”林小川解释道。
　　周晓想了想说：“其实押小额筹码未尝不可，但一定要赢，第二三局才有翻倍成功的余地。如果第一局就输，即使筹码再小，也没有可能超过4亿了。想通这一点，其实每一局都用所有筹码去拼，反而比留有余地更容易赢。”
　　“好了，我们现在来活跃一下紧张的气氛。”AI充当着主持人的角色，但是一本正经的语调却让人忍俊不禁。
　　“叶止云先生，你觉得哪一组会获得最后的胜利呢？”
　　“这个问题是谁设计的？”全场的灯光都打向这个男人，他在光与亮中成为万众的焦点，抿唇笑了笑垂下眼道，“如果一定要我选的话，可能会是AI吧，能够触碰人类到不了的高度。这大概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叶止云非常巧妙地回答了这个暖场问题，得到了全场的热烈掌声。
　　“好的，谢谢少将。我永远是您忠诚的AI。”这声音依旧波澜不惊毫无涟漪，“现在，我宣布，决赛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