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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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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论完了关于“颜值”与“喜欢”的关系,两人就用漫天一大早起来摘的桃花试着炼制桃花香。
这个香炼制容易,因而极普遍。但因为添加的配料不同,亦或是采摘桃花的时辰、地区不同,甚至是炼制的人不同,香味都有极微妙的差别。
漫天是因昨日就知晓今日要学制香,特意起了个大早,磨着李蒙一起摘秃了绝情殿上的那棵桃花树,然后,丢下了苦着脸的李蒙面对白子画,她装好桃花就先溜了。
两人先把桃花装进药鼎里,漫天催动真火烤制。然后,一个收集了散出的香气,一个收走了鼎中是干花。至于因烤制桃花而染上花香的药鼎,则借给了舞青萝。
而后,三人分别按喜好加入不同的配料,做出了三种不同的桃花香。
自己做香,的确挺有成就感,可是以她们目前的水平,想要以香伤人于无形,除了下毒,也就只能想想了。
又过了半个月,反正花千骨还是没有学会御剑,长留却发生了一件关于她的大事。
那一天,众人正在学习,蜀山的大弟子云隐找到了长留,请花千骨回去主持大局。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知道:原来花千骨竟然是蜀山掌门!
一时间,众弟子议论纷纷。
原本嘛,她既然身为一派掌门,自然就不好再做长留的弟子。可她自己不乐意,又有云隐在一旁求情,加上白子画也不放心这个生死劫离得太远,就允了她日后继续在长留山学习。
而且,出于对花千骨实力的不放心,白子画就把佩剑断念暂且借给了她。
且不说花千骨因又一条剧情回到了正轨而又惊又喜,闻知此事的摩严却是又急又气。
前脚送走了花千骨,后脚白子画便被请到了贪婪殿。摩严直接了当就问:“子画,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子画十分茫然:“什么什么意思?”
他是真迷茫。
但因他前科太多,摩严以为他有意敷衍,不由十分恼怒:“你还问我?我让你找个入眼的弟子收入门下,你最少也找个差不多的啊!那花千骨是谁?不说她资质奇差,到现在还不会御剑。单就说她已是蜀山掌门,就不能再做长留首徒。那可是未来的长留掌门!”
白子画蹙眉:“我何时说要收花千骨为徒了?”
这回,他可真是冤枉的。
若说单纯又性子坚毅的小骨会令他心生恻隐,欲念极重的花千骨又凭什么得他另眼相看?
哪知,摩严更怒了:“你断念都送出去了,还给我说无收徒之意?”你当我傻啊?
一言出口,他也觉语气太过。而自己这个师弟向来有主见,自己这般强势,怕要适得其反。
他将火气压了压,叹了口气,苦口婆心道,“子画,你何时才能让师兄少操点心?你不爱俗物,没关系,师兄可以替你处理。可是,你身为一派掌门,总也要有所顾忌吧?修仙界是强者为尊,可个人实力再强,也不是万能的啊!”
其实,白子画倒不觉得他的语气有什么,师兄一心为他好,他也是知道的。
当下,难得地耐心解释:“我将断念借给花千骨,不过是断念是我的佩剑,听从于我罢了。她毕竟是蜀山掌门,在我长留学艺。若是路上有个差池,丟的也是我长留脸面。”
这也是个道理。
可是,摩严仍有不满:“那也不必非是断念,断念可是师尊所赐。”
白子画奇怪地扫了他一眼,淡淡地反问:“难不成,师兄叫我借横霜?”那不是更说不清?
“这……”摩严哑然。
最终,他也只得恨恨道:“都怪花千骨资质太差!若她有朔风或霓漫天一半的资质,师弟何至于此?”
***
等这一日的课程结束,漫天和轻水又玩儿了一会儿,便告别了轻水回了绝情殿。
自从檀梵来了之后,绝情殿上就多了许多生机,每日里或饮酒纵歌,或与白子画调琴品乐。
漫天都已经习惯了每日下了学回来,在那棵桃花树下看见抚琴的白子画、饮酒的檀梵。
——顺嘴说一句,漫天把那树上的桃花薅秃之后,白子画又用法力催生了一树。
可是今日,绝情殿却格外的寂静。
若在檀梵没来之前,这般的清寂再正常不过。可是,当习惯了温馨与喧闹之后,再猛地回到清寂中去,却是格外的难熬。
白子画如从前一般,独立在露风石上,黄昏微凉的风撩起他柔顺的白衣乌发,使他翩然似要随风而去。
但漫天却从他那笔直的背影上看出了孤寂。仿若天上地下,只余他一人。
或许是为他周身的孤寂所摄,漫天不敢近前,脑中突然忆起了跟着谢郴学过的一句诗:高处不胜寒!
白子画突然叹了一声:“好一个高处不胜寒。”
却是漫天一不小心说出了口。
白子画转过身来,脸上漾起一丝寥落的笑意,对漫天招手:“天儿,你过来。”
斜阳的余晖将西天烧灼成一片橘红,白子画站在这一片灼烧的背景里,周身笼上了一层橘红的光晕,仿佛就是九天之上缓步而来的神子。而他唇边那一缕寂寥而浅淡的笑意,却又将他从九霄拉回了凡尘,平添软红十丈。
有那么一瞬间,漫天觉得,白子画好看的几乎要超过了阿郴哥哥。
但也只是几乎罢了!
因而,她只是恍了恍神,便笑着跑到他身旁,扬着头问:“尊上叫我么?”
白子画蹲下身,摸了摸她柔软的双丫髻,柔声问道:“今日学了些什么?”
漫天乖乖答话:“十一师兄教了一套剑法。”
白子画便道:“你使一遍给我瞧瞧。”
“是。”漫天应了一声,自墟鼎中取出一柄与她身形相合的短剑,纵身一跃到了院中,将落十一传授的一套九式剑法从头到尾舞了一遍。
白子画看得频频点头:“嗯,不错。虽人小力弱,但剑中之意却已基本领悟。”而后,又指出了她剑法中的几处不足,叫她一一改正。
漫天依言又练了几遍,才让他勉强满意:“到底还是年龄所限。”话锋一转,又招手叫她过去,“来。”
漫天收了剑,又走到了露风石旁。
白子画伸手抓住她的衣领,略一使力,便将她提到了露风石上。漫天暗暗翻了个白眼,对他爱提自己衣领的行为嘈多无吐,眼前却突然多了一块儿白色的手帕。
她讶异地抬头,却见白子画眼神温和地看着她,那块儿手帕正是白子画的。
“谢谢尊上。”漫天前一刻还在吐槽人家,这会儿不由小脸一红,尴尬地接过了手帕,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汗珠,“这个脏了,我洗过了再还给尊上。”
“不用了。”白子画微微摇头,突然指着露风石下的一片虚空,问道,“从这里,你看到了什么?”
此时,夜幕已降,长留三殿九阁八千余弟子的住处皆已灯火通明。绝情殿够高,长留山下多年以来由拜师失败的人们组成的小镇尽收眼底。
漫天道:“万家灯火。”
白子画叹了一声:“这天下的灯火,又岂止万家?”
漫天一怔,鬼使神差地问道:“尊上是否觉得:万家灯火通明,却没有一盏,是为尊上而点?”
白子画下意识地便要反驳,最终也只是默然。
他也不是从一开始便爱在露风石上瞭望人间。曾经他最爱的,还是与三五知己,弹琴放歌、畅游天下。兼济天下也罢,独善其身也罢,总好过这越发清冷的绝情殿,将他束在高高的神坛之上,炼成一个冰冷的傀儡:天下,苍生……
漫天便知晓,自己是猜对了。于是,她又说:“那尊上何不寻一个足以比肩之人,共担天下?”
白子画心中一动:“比肩之人?”
“是啊!哪怕尊上日后会有弟子,但弟子终究只是弟子,仍需尊上处处照料、处处忧心,虽可解寂寥,但到底不足以分忧。尊上有了难解之事,总不能和弟子商议吧?”
白子画又叹了一声:“天儿,你先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上课。”
“那弟子告退了。”漫天也不指望白子画会因自己的几句话就心思动摇。可是这几日她看着紫薰上仙对白子画苦恋至此,实在是于心不忍。且她也觉得白子画若是一世都这般孤身一人,冷冷清清的,也未免太过可怜!
上仙的寿命是很长的,而白子画不过千余岁。这千年的时光对凡人来说太长太久,足以沧海桑田,可比起他漫长的一生实在是太过短暂!
漫天虽年幼,但那十年的异世时光实在叫她印象深刻。可纵是那时,她还有一个谢郴来交流倾吐、撒娇耍赖,叶皇后有了好东西也会给她留上一份儿。
而白子画有什么呢?
无论是在天下苍生心里,还是在他的师兄弟心里,似乎他天生便该博爱苍生、心系天下,从来也没有人关心他究竟是不是心甘情愿。
漫天知道,白子画是心甘情愿的。至少,现在他已然心甘情愿!
可是,就因为他心甘情愿,别人就能当成是理所当然么?他为什么就不能有一个人比肩而立,共担天下呢?